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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余天后,西织城守郭跃请辞,并推荐原东织城司薄留良暂掌东织城。
贺然随即唤留良来见,留良听了军师之意,连连推辞,自言德行不足以服众,力荐当日率民请愿的两位老者伯葵与伺冶。
贺然笑着问:“那你告诉我,他二人谁最适合可当此任?”
留良想了想道:“当是伯葵,二人虽都是大贤,但伺冶专心修学,恐怕是请不出的。”
贺然转头对穿桶道:“那你就跟他去一趟吧,请他们来一下。”
留良摆手道:“不可不可啊,军师请恕小人多嘴,两位大贤在这一带是颇有名望的,这样请是肯定请不来的。”
“那依你之意呢?”贺然笑着问。
留良躬身道:“小人斗胆,为百姓福祉,恳望军师礼贤下士亲去迎请。”
贺然笑了笑,道:“我看这就不必了,如果请不来他们,你就先代掌城守一职吧。”
留良无奈只得带了穿桶前去请贤。
不到一个时辰,留良喜滋滋的回来禀报:“伺冶到了。”
贺然有些意外道:“你不是说他比较难请吗?伯葵呢?”
留良面现困惑道:“小人心里也是很奇怪,我们是先去请的伯葵,他问明来意推辞说无意为官,我就知道凭我这点脸面是绝请不动他们的,硬着头皮又去请伺冶,本是不抱任何希望的,可没想到,老先生二话不说就来了。”
“好,有劳你了,先下去吧。”说着对穿桶道:“请老先生进来。”
穿桶眨了下眼,问道:“他都到府上了,军师也不出去接一下?”
贺然指了指后背,道:“我伤的这么重哪能动啊?”
穿桶清楚他早晨刚遛了一遍后花园,听他这么说知道他是有意怠慢这个伺冶的,遂不再多言,笑了笑转身出去了。
不一刻,伺冶走了进来,见礼已毕,贺然认出他是那个在城下一直没怎么说话的老者。
待他坐下后,贺然见他神清气和,遂道:“贺然有伤在身,未能亲到府上迎请,多有怠慢,望老先生恕罪。”
伺冶含笑道:“在下一介草民,何敢劳动军师大驾,能得军师召见已是大幸了。”
贺然两眼看着他,嘴角的笑容扩散开,说笑道:“我这人说话随意,请老先生勿怪,方才留良极力赞扬老先生乃此地大贤,我也只当很难情动老先生,可……一见之下怎么觉得老先生并无贤者之清高啊?反倒口出阿谀之词。”
伺冶毫不介意的抚须而笑,从容道:“老朽可不敢当这‘大贤’二字,当世大贤唯军师耳。”
贺然开心的笑道:“能把奉承之语说的这么坦荡的天下贤者恐怕没几个能作到。”
伺冶端起茶盏,道:“老朽以茶代酒敬军师,老朽虽非大贤,但天下为官者值得我真心称颂的却没几个。”
贺然举起茶盏向他示意,两人各饮了一口。
放下茶盏后,贺然感慨道:“贤者,率真耳。装腔作势者非真贤,老先生真不愧贤者之名,贺然失敬了。”
伺冶道:“军师这贤者之论虽只三字,却道尽其中真谛,古语云,圣主现,贤士出。军师所推新政乃旷古良政,当此时节国内贤者理应出来效力,老朽虽才能低浅,但军师如有驱使亦愿尽绵薄之力,唯患愚钝误事啊。”
“老先生过谦了,这城守之职老先生是众望所归,只是不知老先生对新政可有细致了解。”
伺冶正色道:“这一年来我一直在揣摩新政,还曾专为此到周边几座城池走访了一遭,正因确实了解了新政,所以军师一召立时欣然而来,以老朽所悟,这新政到最后所达之境是官府无为而民能治,纵无庙堂而国不乱。”
贺然高兴的一拍几案道:“说的好!老先生真乃大贤,我方才可真是失敬了。”说着对钟峆吩咐,“取酒来,我得向老先生赔罪。”
满上酒后,贺然端起酒樽,道:“不瞒老先生,我开始就没打算真请你与伯葵出掌东织城,一则是我觉得有贤名者多是欺世盗名之辈,二则是我认为大贤即大恶,执新政者,心正胜于才高,留良人品端正能出污泥而不染,又能谦逊而让官职,我是想好了让他做这城守的,他既极力推荐二位老先生,我只得做个样子,不想却怠慢了真贤士,就以此酒谢罪了。”
伺冶举起酒樽道:“军师言过了,老朽对留大人的为人很是钦佩,对军师所言‘执新政者,心正胜于才高’甚是赞同,老朽素来是不屑于做官的,但现在却很想出力,就请军师准我辅助留大人吧。”
贺然把樽中酒一饮而尽,待伺冶饮下后,道:“老先生非百里之才,先委屈在这里作一阵城守吧,等教留良领悟了新政要旨之后,我上书大王,请他亲自来迎接老先生入朝。”
伺冶摆手道:“这个可受不起,军师若觉老朽还有几分可用之处,只需一纸书信,老朽甘受驱驰,虚节繁礼还是都省了吧。”
贺然赞道:“天下果有真贤士!”
畅谈了近一个时辰,伺冶起身道:“军师背伤未愈不宜久坐,老朽先告辞了。”
贺然意犹未尽道:“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今日贺然真是受益匪浅,来日还望能多得老先生教诲。”
伺冶神色郑重道:“老朽虽无甚才能,但向来孤傲,当今之世能让老朽真心钦佩的只有军师了,我平生最厌阿谀之词,可今日一定要说出来以表敬意。”
贺然咧嘴道:“我虽很喜欢听阿谀之词,可你下次别这么郑重其事的夸,说说笑笑间夸几句就行了,这弄的我都难为情了。”
伺冶哈哈而笑道:“军师真是趣人,老朽得遇军师这样的奇才真是不虚此生了。”
临出门,伺冶忽然想起一事,躬身一礼,道:“我还要待那日围观的百姓谢过军师。”
贺然扶起他道:“这就不必了,本就怪不得他们。”
伺冶点头道:“是啊,设身处地的想,换谁在那样的情形下也不敢轻举妄动,我本是极不赞成绑他们请罪的,可拗不过众人。”
贺然指了指心,道:“执政者若都能凭心作事,律法典章都是可有可无的东西,律条定的再严密也会有破绽,以心为衡,则万恶难藏,公道才能彰显于世。”
伺冶缓缓的点了点头,道:“妙论,老朽记下了。”
送走了伺冶,穿桶叹息道:“今日总是知道什么是真贤士了,相较之下,那伯葵可就差得远了,我在请他的时候就看出他是假意推脱的,估计是想让军师亲自去请呢,这位伺老先生真是洒脱自如,真情真性。”
贺然点头道:“你说的不错,做人难就难在一个‘真’字上,他夸的我真舒服,我以前只当你阿谀奉承的功力已登峰造极了,可一比之下云泥立判,你好好跟人家学学吧。”
穿桶笑道:“论奉承时的心我是和他一样真的,只是才能名望不及他,所以军师听着也就不如他那样受用了。”
贺然哈哈笑道:“这句奉承的好。”他说罢收起来玩笑的神情,“通过这些日做事,我已看出你的才华了,如果只让你在军师府作个长史真是太屈才了,我回头在大王面前举荐一下,你还是入朝为官吧。”
穿桶淡然一笑道:“我是冲军师来的,并非是为作官。”
贺然心下感动,看着他道:“承蒙你高看,那……你就作这个长史吧。”
穿桶躬身道:“谢军师,吾愿足矣!”
贺然扶起他,道:“以后不必多礼了,刚才伺老先生说的好,圣主现,贤士出。我不是什么圣主,我知道你们是因新政之故才甘心出来为民操劳的,以你之才足可位列卿相,既然你这么看得起我,愿在这里作个长史,那我就顺你之意,私下咱们就以兄弟相待吧。”
穿桶坦然道:“那我就不客套了,放肆之处你可不能怪罪,我可是最厌烦向人行礼的,这些天比我这几十年施的礼都多。”
贺然皱眉道:“这些天你哪行过几次礼啊?这么说来你活了这几十年都没施过几次礼,真是……唉!”
穿桶动了动嘴想反唇相讥,可终究相识日短不敢太过随意,忍下了到了嘴边的话。
贺然哈哈笑道:“你要是总是放不开,那只能一直吃亏了。”
穿桶自信的笑了笑道:“等我真放开了,吃亏的就是你了。”
“这话你可说的太早了。”贺然大是不以为然,“我这伤还得养些日子才能启程回去,你也别在这闲着了,带几个僚属先回鸣钟城吧,去兵部呆些日子了解一下国内兵马状况,顺路去平城拜会一下时相令,以后的事务就多多依仗你了。”
“领命!”穿桶身子躬了一半,又直了起来。
贺然指着他笑道:“在这一点上你是作的最好的一个,看来你以前真不愿向人施礼,不会是来我府中之前刚跟白元学的礼数吧?”
穿桶再遭打趣,自认倒霉的晃了下头,转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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