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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阁部先起来说话。”朱琳渼忙出了书房将杨廷麟扶起,又将他让进屋里,“究竟出了何事?”
“唉……”杨廷麟先重重叹了口气,神情焦虑道,“下官此去闽南赈灾,初时倒还顺利,官仓已囤下近四万石粮米,下官又使人往广东、闽北购米。
“依原先筹划,有朝廷拨赈灾银七十万两,加上地方再捐一部分,所购粮米当足以供灾民挨到秋收。
“谁料闽北、广东、赣东数地的奸商闻知朝堂欲购粮赈灾,便串通勾结,同时大肆高价收购,将市面上粮米一扫,后又囤积居奇,以数倍价格卖给朝廷。
“下官刚到闽南时糙米每石仅卖一两六钱银,后涨至三两,至前日,一石米已售价八两!闽南漳浦、长泰等地更是倍之……
“眼下非但闽南赈灾粮难以买到,便是粤北、闽北等地的百姓也受牵连,多地城中已现粮米有价无市之态。”
“这些王八*蛋!”朱琳渼闻言用力拍在案上,忍不住暴出一句粗话,“竟敢发国难财!”
他皱眉思索片刻,对杨廷麟道:“可否直接于农户手上收粮?”
“下官已派人在乡间地头征购,然……那些奸商们动作极快,出价又高,早将各村浮粮清扫一空。这几日来闽北二十多个县一共才收得不足千石……”
朱琳渼眉头皱得更深了,起初还只是闽南灾荒,此时竟被这些奸商搞得扩散到整个福京!
不管什么时代,老百姓最基本的诉求便是吃饱肚子,面对饿死的威胁,他们通常只有一条出路,那便是揭竿而起。
若情况再持续恶化下去,或许用不了多久福京便会出现第二个李自成、张献忠。届时莫说西征、北伐等宏图大志,现在的大明很可能都会如崇祯朝那般自内部崩塌。
崇祯朝闹饥荒时朝廷赈灾不力,虽主因是国库空虚,但奸商从中作梗也是极重要的因素。
绝不能步了崇祯朝的后尘!朱琳渼眼中寒意涌动,既然你们这些奸商不仁,为发国难财而置百姓生死于不顾,那便莫怪我不义了!
他对杨廷麟冷声道:“通令各州县地方官,所有胆敢囤积居奇哄抬粮价者,全部给我以扰乱国本罪下狱,顽抗者就地格杀。”
杨廷麟却颓然道:“殿下,这恐不易做到……”
“哦?却是为何?若地方兵力不足,可调陆畅、宋锦程的人马协助。”
“倒不是兵马的问题,便是各县衙役也能将那些商贾拿下。”杨廷麟接道,“只是,这屯粮炒价的大户应仅有数家,却皆隐于幕后,他们将粮食拆零分予下家,下家再拆卖下家,最终才辗转流入米店。
“我们仅知米铺高价出粮,然则其进价极高,卖价不得不高。便是将其尽数拘捕,却伤不到后台真正的大奸。
“况若大量查封米铺,必致原本就购粮困难的百姓愈发买不到粮,或将推得粮价更高。”
“那能否查出究竟何人屯粮?”
杨廷麟苦着脸摇头,“若顺藤摸瓜,有个数月工夫或能查到些眉目,然则,闽南饥民怕等不了许久……”
朱琳渼闻言一愣,只觉得浑身力气却无处去使,他又看向杨廷麟,“那依杨阁部之意,眼下当如何处置?”
杨廷麟额头淌下几缕冷汗,咬牙道:“下官以为,只能由朝廷再加拨灾银,复令饥民俭省吃用,或可渡过难关……”
“加拨多少?”
“至少还需一百五十万两。”
一百五十万两?!朱琳渼攥紧了拳头,眼下国库里倒是有这么多银子,但那可是大明未来发展的“基金”,难道却要便宜这些奸贼不成?
他心里这个恨!
一旁杨廷麟见辅政王面色不善,虽心中怯畏,但又想到他初至闽南时那饿殍盈道、易子相食的惨状,仍是向前半步,拱手道:“殿下,灾情紧急,还请殿下早做定夺。下官……下官赈灾不力,只待秋收之后便自请辞返乡。”
“奸商误国,杨阁部莫要太过自责。”朱琳渼按下怒火,强令自己冷静下来,又问道,“现在官仓的储粮还够消耗多久?”
“回殿下,若省着吃,还能坚持十二三天。”
朱琳渼点了点头,也就是说十多天后便会有成千上万的人饿死,但拿国库的银子喂给奸商他又实在不甘。
半晌,他对杨廷麟道:“杨阁部先回去吧,我明早再答复你。”
“下官……遵命。”
朱琳渼一夜未眠,取了纸笔,将头脑中后世各种打击囤积居奇的案例一一列出。
当他写到“上海米棉之战”几个字时,手下忽然一顿。
所谓米棉之战,便是在1950年时,大量投机商利用上海刚刚解放物资匮乏之机,联手买断“两白一黑”,既大米、棉纱和煤炭三种生活必需品。而后囤积惜售,大肆哄抬物价,致使上海物价短时间内暴涨二十多倍,进而引发全国性商品涨价浪潮,普通人的生活受到极大冲击。
这与眼前福京的情况何其相似?朱琳渼立刻又忆起当时我党的应对手段,说起来很简单但却极为实用,便是从全国集中调运“两白一黑”物资,在上海大量抛售,以平抑物价。
抛售持续一段时间后,物价越来越低,投机商再也按捺不住,只得跟着亏本抛售囤积货物,最终物价得以稳定。
朱琳渼双眼微眯,暗忖或可在福京照猫画虎。但他旋即又微微摇头,当时我党能将物价压下去,有两个关键点。
一是具有巨大的物资来源——能从全国各地调拨物资,集中平抑上海物价。二是手里经济能力够强,可确保投机商无力将抛售的物品全部吃掉,最终爆仓。
而这两点他却都不具备。
眼下朝廷治下实则仅有赣、闽,而这两地能收购的粮食几乎已全被奸商买断,还能从何处调来粮米呢?
况且就算找到米源,也不能将国库里的银子都拿去平抑粮价。但若不投入上百万两银,又很难左右市场走向……
他手指轻点桌面思索着,目光却在不经意间扫过案头的那一沓公文,其中有一卷发黄的厚纸令他心中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