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6 章 你不配

琰阙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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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一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才鼓起勇气拨通了那个号码。

    “喂,我是程一。”

    电话那端的女声在接起电话听到她声音的一瞬哽咽的溃不成军。

    隔着听筒,程一猜不到她的模样是真情或假意。

    甚至觉得有些陌生。

    唯有心口里有一根线揪着,扯的心脏微微发痛。

    那端久久没人说话。

    她主动开了口:“你什么时候方便?”

    她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她,或者是并不想用那样亲昵的方式称呼她。

    时隔十几年,她几乎要忘掉,在这世界的某个角落,她还有一个亲人。

    她冷淡的声音让女人一愣,哽咽停止了几秒。

    须臾之后,就是她无措又带着哭腔的声音,好像含了满满的愧疚:“一一,我......”

    此时此刻,程一心口一片空白,烦躁像是来身体里来会冲撞的气体,将里面搅的天翻地覆,却无从发泄。

    她更不想在这种有些压抑的气氛中对着这个女人流露出软弱的一面。

    她开口,嗓音甚至有些寡漠:“别叫我名字,告诉我,什么时候见面?”

    女人呼吸一滞,许久,像是接受这结果一样无奈的叹了口气:“现在,你现在就可以过来。”

    她的声音很急切。

    听到这个回到,程一却慌了一下。

    她静了几秒,才重新开口:“好。”

    挂断电话,程一就开始收拾东西。

    无头苍蝇一样在房间里乱转了一圈,才发现,根本不需要收拾。

    她把手里的东西放下,茫然的站在那里。

    云深一直站在她身后看她忙碌。

    他从来没见过她这样的时候。

    原来每个人都有脆弱的地方,坚强如程一,也有别人不能触碰的伤口。

    眸光闪过一丝心疼,云深走过去,拉了下她有些凉的手:“做不到,就别勉强自己了。”

    程一身子颤了一下,回过头来。

    不见?

    不,不能。

    那些话,她不仅是替自己问,也是替埋在黄泉之下的父亲问。

    她们都需要一个答案。

    程一像是重新找到了方向,眼神一点一点聚焦,变的冷静。

    半晌,她拿了包,抬脚:“走,你送我过去。”

    “好。”

    车前段时间已经提了出来,这会儿手续已经完备,正好派上用场。

    云深开了导航,按着那张纸条上写的地址,带着程一出了门。

    一路上程一都表现的很平静。

    直至下了车找到地方站在那件公寓的门前。

    她半天都没抬手去按门铃。

    云深看着她的背影。

    片刻,程一猛地回过神来,反手回抱住了他。

    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让自己得以在大浪中喘息几秒。

    没有很长之间,但很用力。

    须臾之后,程一义无反顾的折回头按下了门铃。

    几乎没有任何等待的,里面很快传来了匆忙的脚步声。

    心口像是一瞬间被高高揪了起来。

    程一抿紧了唇,才忍住逃离的冲动。

    “吱呀——”一声后,门终于开了。

    里面的女人穿墨绿的开衫,头发盘在脑后,眼角和额头带着岁月留下的痕迹,耳边的鬓发里甚至隐约有几根花白的头发。

    同记忆里那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大相庭径。

    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相似的痕迹,大概是她身上留下来的端庄气质。

    嫁给她父亲的时候,她是个老师,端庄大方,温柔贤淑,身上一股书卷气熏染出来的平和。

    父亲曾说,她身上的这股子平和气像极了她。

    而现在,程一甚至抗拒这股同她如出一辙的平和。

    就如同她抗拒着这个人。

    这个看起来无比陌生的人。

    但她不能否认,她的内心深处或许还有一丝期待。

    这是她来到这里的原因,也是此刻她没逃走的原因。

    她定定的看着那个女人,生硬的挤出一句:“你好。”

    女人满含泪水的看着她,像是有无数的话想对她说,却被她的态度打断。

    她抹抹泪:“先进来吧。”

    云深跟着程一走进去。

    两人在沙发上坐下。

    女人很快走回来,坐在程一对面,依旧殷切的看着她。

    气氛很尴尬。

    程一避开了她的视线。

    女人无奈的从云深身上寻找突破口。

    她忍住泪水关切的问:“这位就是你的先生吧。”

    程一没答。

    云深只礼貌点了点头。

    气氛再一次陷入僵持。

    女人像是极力想要讨好程一,她把茶水往前推了推:“外面冷吧,喝点水,还有这个橘子,很甜,你小时候不是最喜欢吃甜橘子了吗......”

    女人准备了很多东西,无措的往程一跟前送。

    程一看不得她这幅样子。

    当初是她选择的离开,在她那么小那么无助的时候,现在又何必做这些?

    她终于出声:“不必这样,有什么话直说吧。”

    她心里始终对她有怨恨,没办法做到坦然自处。

    女人在短暂的怔愣之后,恢复了自然。

    她收了手,讨好的表情也跟着收敛。

    她紧张的绞着手,垂下头不敢看她:“一一,我没别的,就是想回来看看你,我们有十五年没见了,妈妈......很想你。”

    妈妈......

    听到这个称呼,她险些要笑出来。

    有谁的妈妈一走就是十五年,像是自己的女儿不存在一样。

    她嘲讽的看着女人,眼睛都要笑的流出泪来。

    女人低着头,没看到她的表情。

    她依旧在自顾自的说着:“我记得我走的时候,你才九岁,又低又瘦......”

    女人拿手比划着,面上带着回忆时的心酸,缓缓抬起头来:“好像就是一眨眼的时间,你就这么大了,不瘦了,人也好看了,嘴唇长得可真像你的爸爸......”

    女人抬起手,凑近她的脸,像是想碰触。

    程一别过头:“别提我爸爸,你不配。”

    女人手一僵,眼泪就坠下来。

    她的声音变的哽咽:“一一,我当年离开是有苦衷的。”

    程一眼睛定在她脸上:“什么苦衷?”

    “我只是个女人,你的父亲突然去世,身后仇家穷追不舍,我夜夜担惊受怕,我没办法,一一......”她几乎语无伦次:“当时我劝过你父亲转行,找一份安稳的工作,可他根本不听,他出事的时候,我才二十刚刚出头,带着八九岁的你四处东躲西藏,那种滋味我受够了,我不想再过那种日子了,我那时很年轻,很害怕,我没得选择,一一,你别怪我......”

    八九岁的程一自然记得那段暗无天日刀尖舔血的日子。

    她说她年轻,她害怕,她受够了那种日子。

    那么,她呢?

    八九岁的她呢?

    她离开的时候,是否有在乎过她的死活?

    苦衷......

    直到刚刚,她还在幻想着她真的有什么难言之隐,比如是为了找到真凶而四处奔波,比如是后来遇到了什么事情,随便什么都好。

    可现在,期待破灭了。

    她的离开,只是为了自己。

    程一看着她的模样,感觉心被刀刮似的疼。

    她嗤笑了一声,看着女人,质问:“你可以选择离开,可为什么当初不带我一起走?又为什么这些年都不曾回来找过我?”

    女人愣住,脸立刻变白。

    好半天,她才愧疚的垂下头去:“一一,当时我一个寡妇已经很难再找一个好人家,带着你,更难,我只能......后来离开后的第二年我嫁给了老家的一个教书的,又生了两个孩子,一直没时间......”

    “没时间?”程一笑出声来,眼角都发了红:“是没时间还是怕再一次引祸上身?”

    女人说不出话来,只是抬手捂住了眼睛,带着哭腔,一遍一遍的跟她说:“一一,对不起,对不起......”

    现在说对不起又有什么用?

    她要的从来都不是这个。

    程一站起身来:“这趟就算我没来过,我走了,你也回到该回的地方去吧,往后,就当没我这号人。”

    女人急了,一下子站起身来,抓住程一的手:“一一,别走,你不愿意认我这个妈了吗?跟我回去吧,我不能再失去你了!”

    “回去?”程一缓缓别过头:“回哪里去?你现在的家?回去干什么?你是不是觉得我现在过的好了可以让你享福了?许青莲,这些年把我辛辛苦苦养这么大的不是你!你休想!”

    许青莲想起离开时丈夫的嘱咐。

    家里的小儿子生了病,急需一笔钱做手术,她在走投无路时看到那个视频,得知程一现在过的不错,想来试一试。

    她知道自己自私又无耻。

    可她没有办法了。

    她噗通一声跪在程一面前,泪眼婆娑:“程一,你帮帮妈妈,我真的不知道现在还能找谁......”

    可程一眼里一片麻木。

    十五年。

    从失望到绝望又重生希望。

    她甚至做好了只要她愿意对她好就原谅这十五年的打算,可到头来,她回来找她,不过是一场算计。

    程一看着她恨了十五年也盼了十五年的人,眼泪砸下去。

    半天,她狠狠擦一把泪,蹲下身去,盯着许青莲的眼睛:“我真后悔今天来见你,也真替我爸感到寒心,你不配。”

    说完,她起身,从包里拿出旅行那个回来还未放下的卡,扔在许青莲脚边:“从今往后,程家跟你,桥归桥,路归路。”

    卡里只余下五万块,就当是她最后的怜悯。

    她没再看许青莲一眼,转身就走,再没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