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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
我勉强掀起一只眼皮子,迷瞪地瞅着喋喋不休的小文子。睡意朦胧间只瞧见红唇白齿一张一合,说了什么我却是一句也没有听见的。
今日天气尚好,刚刚入秋,凉爽又不炎热——很适合睡觉。可是现在却不是睡觉的时候。
江湖传言,皇上最为宠信的心腹辛归是个贪财又好色的大奸臣。文不能赋诗武不能扛刀,偏得又生了一副小白脸的样貌。
在下不才,传言里的那个大奸臣就是我,而现在我正要赶着去做笔大生意。
“辛爷,可莫要再睡了,日上三竿了。”小文子急得满头大汗,搀扶着脚步虚晃随时可能去见周公的我,“宋大人保举引荐的人已经在厢房等着了,辛爷且在厢房稍候片刻,奴才去接宋大人……”
他小心地扶着我靠在桌子旁坐下,来不及擦汗又急匆匆地跑出去接宋泽。
却才小文子说宋泽举荐的那个人,已经在屋里了?我迷迷糊糊地环视了下四周,寂静无人。
没人还让我起这么早,小文子办事儿真是越来越不靠谱了。我撑着脑袋打了个哈欠,磕磕绊绊地摸索着爬上软塌,盖上小毯子。
小眯一会儿,不碍事儿不碍事儿……
嗯,这厢房被小锦儿收拾得挺舒坦,靠垫软软的,还热乎。
等等……热乎?
我缓缓转过身去,待灵台清明瞪着迷糊的眼睛看清眼前的景象,着实吓了一老跳。
不知什么时候软塌上多了一位白衣蹁跹的美人儿。往常京中的达官显贵为了巴结我也少不了往我这儿塞女人,故而也就见怪不怪了。可不论是直接送我床上的还是很隐晦地暗示我的,那些女子都尽可能地婉转娇媚使劲浑身解数。
而像这位这样只是半卧在软塌里侧安静淡然地看着手里的书卷的,还是头一个。
由于半躺的姿势的缘故,领口微微松开了些,露出一对精致的锁骨。白皙细嫩的肌肤仿佛吹弹可破,三千青丝倾泻下来铺在暗红色的床褥上。
我默默地挪了挪身子,将不小心压着的头发往里面划拉划拉。
美人儿抬起眼眸,朝我淡淡一笑,刹那间万籁俱寂,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宛若九重天上的谪仙。
难道这就是小文子所说的,宋泽下的那个“血本”?长得可真好看……
可惜,我不喜欢女人。
枕头是绣着金线的,檀木茶几是嵌着珍珠的。我府里的东西虽然不至于铺着金砖却也绝对不比皇宫差多少,可在这她的衬托下,竟然一下子变得俗不可耐。美人没有再看我,垂眸看书的模样煞是好看。
我探身过去,好奇她在看什么这么入神。我凑上去的时候恰好翻到了“柳生跟云姑娘翻/云/覆/雨不亦乐乎”的时候,写得不是很细,但是用词大胆露骨。
柳生跟云姑娘的故事我听说过,还是我特地寻来放到这个厢房里面供那些找我“谈生意”的人等着无聊找乐子的禁书。
说白了,就是小黄书,而这样的书书架上还有好几本。
“大人喜欢看这种书?”美人的嗓音很清冽。她翻了一页,面不改色,“文笔很粗糙,错字连篇,有些地方还颠三倒四。”
说罢,她还颇为认真地指给我看。
小黄书这种东西,不应该躲在被窝里……啊呸,自己偷着欣赏么?而且关注点在文笔上的,只怕放眼我大齐国也就她一个了。
我尴尬地轻咳两声,跟一个不熟悉的绝世美人谈论小黄书的文笔,气氛有点微妙。我正想着如何转移话题来化解尴尬,幸好小文子那厮腿脚还算利落,急匆匆的脚步声适时传来。
“辛爷,辛爷?宋大人来了。”
还在四处找我的小文子听到屏风后面窸窸窣窣的声响,惊讶地朝这边看来。一回头,正好跟我的目光相撞。
我长舒了口气,理了理压皱了的衣裳,忽略掉小文子身旁穿着蓝青色长袍的年轻男子愕然的模样。
这位年轻的男子便是大理寺少卿,宋泽。我虽然与他日日能够在朝堂上见到,但是却无甚深一步交情。
素日里见他不温不火甚是低调,没想到他这挑美人的眼光却是极好。
脱了官袍的宋泽少了几分老气。本就是年轻才俊,长发被一只发簪高高束起来,倒是极像个风流倜傥的公子哥。可他面色惊惶宛如便秘,惊惧地连肩膀也抖了几抖。
他艰难地咽了口口水,目光还盯在我整理衣带的手上。
我恍然,他可能是误会了什么。不过这么短的时间能干点啥……
我缓步踱到桌子前,放柔了嗓音安慰他:“莫怕,头一次找我做买卖的都会比较紧张,其实我这人还是挺好相处的。不过宋大人虽然不怎么跟我熟络却也是不算生疏,怎的成了这番模样?”
不等他答话,我先喝了口热茶先润润嗓子:“坐。昨个儿小文子便跟我说了,宋大人想要安排一个人进宫。不知是宋大人的姊妹还是?带来我先瞧瞧长得如何,只要家室干净一切都好说。”
其实这等小事本是不用麻烦我的,可小文子来找我的时候支支吾吾说此时难办。
我不由得想起来宋泽有一庶妹,到了适婚的年纪,可惜了人丑还脾气暴,京都的年轻公子都避之如蛇蝎,估摸着这次要进宫就是她。
若真是她,也的确有些棘手。
长得太丑惊了驾可怎生是好。
宋泽规矩而局促地坐下来,张了张口欲言又止,转过头去有些为难地看向小文子。
小文子干笑两声,狗腿地帮我添茶,替他道:“辛爷,都不是。宋大人想要送进宫的,是个男人……”
男人?我疑惑地看着扭捏地揪着衣角的小文子,“做太监找你就可以呀,进宫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小文子看向宋泽,宋泽挠了挠头,“自然,如果这么简单找高公公办就可以,又何故来麻烦辛爷。可问题是……他是想要进宫做娘娘的。”
一口热茶喷了出来。
“诚然,我大齐民风淳朴,男风盛行。可是,”我看向小文子,皱起了眉头,“宋大人不清楚,你这个御前侍候的也不知道咱皇上不喜欢男人么?”
宋泽隐忍着脸上的茶水不敢擦,“辛爷您误会了,实话跟您说吧,下官这位朋友不侍寝,只是身子虚需要池清宫的药池补补身子……待三个月就走。”说罢,赶忙将带来的箱子打开,整齐地放着四五副大小不一的画卷。
我睨着眸随意打开了一副,呆住了。
竟然是虞景熙的真迹?
我仔细辨别了好半天,才最终确认这的确出自黎城虞景熙只手。他的真迹我才仅有那么两三副,传说那个只要一出门就万人空巷的大齐国第一才子虞景熙,不单单是脸长得好看,更是满腹经纶被誉为千年难遇的奇才。
在大齐,可能百姓们对齐睿这个天子不甚了解,但是对虞景熙这个神话一般的存在却是耳熟能详。哪怕是一些不着调的传闻也会被传的有声有色,许多说书的先生就是靠着虞景熙的许多事迹才得以养家糊口,座无虚席的。
虞景熙的字画有钱也难买,我那顶头上司皇帝小祖宗极迷虞景熙的字画,朝臣为了讨好圣上费尽心思却也不过搜罗来了十余副,被十分宝贵地藏在暗室里跟玉玺放在一起。
我小心翼翼地抚着画不舍得放手。可是再舍不得,却也只能忍痛摆摆手,“这可是欺君之罪,本官胆小,做不来做不来。”
宋泽陪着笑,“辛爷您放心,家室绝对干净,就是这些字画的主人,虞公子想要求的大人。实在没办法才北上来京都的,还望辛爷通融通融。”说话间,又塞过来一沉香木盒子来,装着满满的琉璃珠子。瞧着色泽,是上等货。
宋泽能拿出这么多东西已然十分不易,可即便肉痛地直抽抽却也不忘再加把劲儿:“况且虞公子的把柄在辛爷手里,还不是辛爷让虞公子画几幅,虞公子就得画几幅?您可比下官识货,也更深知圣心。虞公子的字画有多抢手,您还不清楚?”
这些字画跟琉璃珠子倒是让我有几分动心,可最后说的那些话,真真儿是更加诱人。
虞景熙啊,活着的虞景熙,自然是比那些个死物的字画更加珍贵。
我咬了咬牙,“先把人带上来我瞧瞧,长得太丑太扎眼的话,我也无能为力。”
小文子默默地戳了戳我的肩膀,“辛爷,您,您已经见过了……”
“嗯?我何时见过?”
小文子都快哭了,抖着手指指向我身后的屏风,“在,在软塌上呢。”
我纳闷,“那不是女的么?”
宋泽默默接话:“男的……”
“……”
谁要进宫为何进宫对我来说都不重要,只要不会对皇宫,对皇上有任何的损害就行。
不过这买卖实在是忒大胆了些,这几日我忙前跑后确认了虞景熙的身份以及他的病没有传染性之后,方才放了心。喜滋滋地划拉着那些字画小心翼翼地收好,挂在卧房里显眼的角落。
三日后,皇宫里悄无声息地多了位婕妤,入住池清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