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户外强烈的光线,照射在侧脸上,感觉很暖。
藤原临也从偏殿的窗口往外看出去,海风把海浪拍到岩壁上,溅射起白色的防泡沫。送葬的队伍沿着防波提前进,走向海角尽头火葬场。
“昨晚死了多少人?”他问。
“两个,”笠原深绘里答道,“都是寺里的僧人,没有普通公民。”
藤原临也侧头,朝她看过去。
夏日猛烈的目光,透过窗户落在两人之间。笠原深绘里冷淡的脸上闪耀着灿灿的光泽,纤长的眼睫毛也燃起金色的光,从鼻孔呼出的闷热的气扩散开去。
想了想,他还是没说什么。
笠原深绘里也没说什么,只是用眼神表达了一丝歉意。
葱郁山林里的修缮古寺,笼在蝉声之中,大殿里断断续续传来僧人在念的消灾咒。山脊上飘浮着庄严架势的云彩,好像亡人检时映入正在诵经人的眼角一样,俯视着这古老破落的寺庙。
收回视线时,藤原临也发现京都来的那群少女正地盯着自己看。
有好奇的,有带着敌意的,还有几位略微带着仰慕的目光……她们每一个都身穿着私服,洋溢着青春活泼的气息,模样也是水灵水灵的。
不愧是天下第一大神社,能养得起这么多漂亮巫女,以后我的浅草神社也要这么多……藤原临也的视线扫过神态各异的少女,最后和领头的那位客气地打了声招呼。
相较于其她女孩的稚嫩,领头的少女显得特别有辨识度。她长着冷漠的高鼻子、轻佻的嘴角,身穿短裙衬衣,无论是穿戴还是容貌都相形见细,那小小的下巴和紧闭的嘴唇彰显着少女的娇媚。
“藤岛法师好。”
听到他的声音,有几本本来偷偷看他的巫女,赶紧红着脸别开视线。
“关东人少来套近乎!”藤岛香奈板着脸呵斥一声,也别开视线看向门口。
等待的时间很难熬,也许是热出汗了的缘故,她觉得腿上有点痒,便稍稍把脚抬到椅子腿上架着,指尖捏住白色长筒袜的边缘,往下拉了拉,挠了几下。
袜筒松紧带勒着的位置,白皙的肌肤上浮现几道红嫩的勒痕。
藤岛香奈轻轻挠着大腿上的勒痕,心里想:希望这次的事情不要有什么麻烦吧,尽早搞定尽早回京都……
侧边,藤原临也心里也在想。
白丝勒肉,枸杞难救。
回头必须让明日香穿紧一点的白色过膝丝袜,让自己这個前辈好好帮她检查一下身体。
中午十二点前的十几分钟,有两个穿着阴阳寮工作服的男人走进殿门。一个40多岁,另一个是青年。年纪大的个头颇高,鼻子有块伤疤。年轻的则个头偏低,头发偏长,眼睛偏细,目光偏尖,活脱脱一副过去的文学青年模样。
“南伊豆阴阳寮分署的。”年长的说道,从口袋掏出证件,逐一地递给众人看。
“很抱歉,打扰你们工作了。”藤原临也客气道。
年长的把证件放回衣袋,从上到下打量藤原临也一番,似乎在确认眼前的人是谁。
接着,他弯下腰,恭敬地行礼:“藤原理事长好。”
青年也跟着弯下腰来。
“你们是来调查的吗?”藤原临也问。
“想找京都这几位女孩了解一点事。”年长的开口说道,“很抱歉,不知道理事长大人您在这,我们这就先离开,稍后再过来。”
“没事,你们继续你们的工作就好。”藤原临也转身走向门口,“我不打扰你们,稍后把情况汇报一下就行。”
他离开后后,两人走向京都来的少女,开始询问案件的细节。
出了偏殿,藤原临也抬头往上看了眼,夏日的天空晴朗亮丽,恍若在山的对面延展着一片湛蓝大海。门口的小庭院栽着一株老菩提树,庄严的繁枝茂叶在阳光的照耀下呈现出青铜色。四周古朴的建筑毫无规则地联在一起,大多是陈旧的木质结构平房,小楼与小楼之间是由磨损的木地板走廊联结起来的。
藤原临也跨过回廊,走进庭院。
除了菩提树外,院子里还小木架温室。木架涂抹的油漆已经剥落、起毛,犹如桔梗花打卷了。旁边有个两三层的盆景架、栽着风信子,地面长满了三叶草,草坪中间的小路恰当地点缀着些石头。
三叶草的柔和的叶子吸收着阳光,那细小的影子撒满一地,闻着很是馨香。藤原临也来到菩提树下,找了快平坦点的地方眯着眼打盹。
菩提树上,停着密密麻麻的蝉,少年躺下去时,自然而然的山神气息蔓延开来。
本来还在鸣叫的夏蝉顿时闭上嘴巴,整个庭院为之一静。
过了一会,笠原深绘里也走了出来。
栏杆前的庭院,夏草繁茂,身穿白衬衣的少年横躺在草地上。她犹豫着要不要上前。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那伶俐的口齿,快活的谈吐,开始让她感到不安了。
这时候,藤原临也坐起来,挥了挥手,其气势似乎要拂去飘忽在夏日的濡热空气似的。
“过来这边呀。”打了声招呼,他笑了下,是种无意识地流露出来的无可奈何的笑。可以成功别人生起亲切感的态度,至少笠原深绘里是这样认的。
她跨过栏杆,曲着膝在藤原临也身边坐下。
夏蝉注意到了女人的闯入。
不过鉴于山神大人对她的态度很友好,所以禅们没有飞走。
藤原临也横躺在草地上,手臂为枕。手臂内侧却很白,连静脉都透了出来。在那里,从树叶隙间筛落下来的阳光闪闪发亮。凭直感,笠原深绘里觉得他是真的干净,和阳光一样干净。
“小姨去哪了?”他懒懒地问。
“唔,你自己猜。”笠原深绘里浅浅地一笑。
“我猜,你和她肯定有个大阴谋。”藤原临也灵活地转了转眼珠子,毫不隐讳地露出少年特有的热衷于推理的神采,“你知道她想霸占我,而你又恰好需要让明日香和我之间没有男女之间的感情,所以你们一拍即合?譬如,你帮栗子找机会把我给绑了?”
他猜中了一半,笠原深绘里表情毫无变化,内心甚至有点自鸣得意。
“你这人很奇怪,”她稍微顿了顿,然后说:“就像喜欢制作昆虫标本的少年那样,把人的感情分门别类,整齐地收藏在自己房间的小抽屉里。不时取出来,实际检验检验。嗯,你有这样的乐趣。”
“你这人也很奇怪。”藤原临也同样说道,“平常说话那么寡淡,但时不时会说出一两句很长的话来,唔,就像沙漠里的阵雨一样稀缺。”
“这样不好吗?”笠原深绘里不以为意地说着,把曲着的腿伸直。
即便覆盖着一件长裙,也能透过布料看到她修长笔直的美腿,曲线极为性感动人。
“蛮好的。”藤原临也重新躺着去,上半身半挨着她的大腿外侧,“回答迅速且简洁,不会让人猜来猜去。最关键的是,你回答的时候眼睛能表露出来的信息更为丰富且更为诚实。所以大部分时间我都不听你在说什么,而是看你说话时的眼睛就好。”
笠原深绘里微微地耸了耸肩。
“对了,差点忘记说了,你这是在算计我哟。”藤原临也扬起长睫毛,凝望着她,“在这方面我有些小心眼,请深绘里姐姐做好被报复的准备。”
听了这番话后,笠原深绘里的表情还是毫无变化。那柔嫩的脖颈静静起伏着,以深蓝色的天空为背景,她那头鲜艳的橘色秀发的轮廓和过分鲜明的容貌变得更美了。那始终抿着的嘴角,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像是在笑一样微微地张开,两片薄唇之间露出了晶亮而洁白的牙齿。
藤原临也侧着身,惬意地闻着她腿上的气味。
淡淡的幽幽的清香,像是被秋雨淋湿后的红枫叶,很稀有很极品的香味。嗅了一会,把这味道刻进DNA中,他问道:“栃木县的女商人是什么来头?”
“姓谷村,当地一个大家族的寡妇。”
“怎么会来南伊豆?”
“根据修缮寺清叶住持的回答,她是一个月前就来这里度假旅游的。因为无意间听说黄松玉可以构筑结界,便花重金寺里求购了一点。”
“你觉得这其中有没有古怪?”藤原临也像是遇到了难题那样,又支起身子,坐在草地上。“普通的一个女商人,应该不至于有那么大的保镖阵容。再且,狐族和鬼族的出现,未免也太凑巧了。”
“我只相信证据。”笠原深绘里看向山下的大海。
“那位谷村夫人在哪?”
“被寺里的和尚保护者。”
“毕竟是大金主啊,”藤原临也感慨道,“换我我也先护着再说。”
笠原深绘里无言地沉默。
清凉的海风拂过她的脸颊,橘发轻轻摇曳,传来一阵让藤原临也觉得特别舒服的香气。
“深绘里姐姐是用什么香水和沐浴露的?”
“嗯?”笠原深绘里不解地看着他。
“这味道太戳我了,”藤原临也一本正经地答道,“我也要买来用。”
笠原深绘里不动声色地瞪了他一下,语气有点头疼:“我不用那种东西。”
“沐浴露也不用吗?”
“是的。”
“一想到深绘里姐姐不用沐浴露,只用毛巾擦着光溜溜的身子的画面,会产生泡沫的沐浴露的确不应该出现。”
“……你太不正经了!”
两人一边聊天,一边等待时间流逝。
生长繁茂的树叶,透出太阳的光,几只海鸥轻拍翅膀,从海面往山林上飞过来。
大概过了半小时,两个阴阳寮的同事从偏殿走出来,径直来到藤原临也身边:“藤原理事长好。”
“情况如何?”藤原临也坐直腰。
“京都的巫女们只是接了委托才过来这边的,和昨晚的事情没有牵连。”年长的那位说道,“关西分部那边也发了函件过来,这次询问过后,请让她们回京都了,您看可以吗?”
“既然没关系,就别把人家硬留在这,让她们回去吧。”藤原临也声音和蔼道。
“我们还要去清叶住持那边了解一点情况,藤原理事长一起吗?”
“你们去就好,调查完了让他来找我一下。”
“好的。”
“辛苦你们了。”
“不辛苦不辛苦,这是分内的事……”
两位同僚走远后,京都的那群少女也从偏殿出来,叽叽喳喳地往后山走去,看样子是准备收拾东西回京都了。笠原深绘里往那边看了下,站起来说“我上一下卫生间”。
离开偏殿的庭院,登上通往后山的小径。
在前头走着,笠原深绘里在身后跟着,不时和穿着简朴的圆口袈裟打着绑腿的僧人擦肩而过。
常年在九课的经历加之自身特殊的能力,使得她非常善于跟踪,即便贴得不算远,京都少女们也发现她的存在。
穿过一道吊桥,来到修缮古寺的后山。朝向大海的斜坡上耸立着一片松林,林间散落几栋古旧的木住宅,道路两边长着一米多的芒草。
海风吹来,树枝与芒草相互摩擦的声响,听起来像山岭本身在轻轻地轰鸣一样。
从山上留下来的溪水,在住宅前汇聚成一个小湖。京都少女们在湖边嘻戏一阵,洗了手和脚,走进其中一栋小楼。笠原深绘里往那栋小楼面前放下了一种有特殊香味的栗子,用不了多久,夏希栗就会闻着味道过来,给这些少女上一堂人生课。
不久之后,笠原深绘里回到藤原临也这边。
万里无云的晴朗天空,承受着夕照的翠绿的山腰。少年裹在白衬衫里的胸膛在起伏,摇曳着透过叶缝投射下来的阳光。不清楚为什么,笠原深绘里突然感到有些开心,淡淡的温馨在胸口洋溢。
她现在所做的事,犹如那家伙身上的衬衫。
虽然会起皱褶,但多么的洁白耀眼啊。所谓的皱褶,只要冲洗干净了,就不会再留下来,唯有那洁白的色彩,永远不会被玷污……
回到庭院里,笠原深绘里双手压着长裙,以很淑女地方式跪坐在他身边,姿态罕见地有些温顺。
两人一个坐一个躺,朝山下湛蓝的海面看了一会儿。阳光在远处的水面闪耀,风送来了海水的气息。笠原深绘里一只手轻轻梳拢着被海风吹乱的发丝,侧头问道:“其实吧,以你如今的身份,不用对别人那么客气的。不管是面对京都那群少女,还是面对刚才那两个阴阳寮的人。”
“我一个小妖怪,哪有什么身份呀……”藤原临也折了一株三叶草叼在嘴里,表情随意道:“我唯一的目标就是让浅草神社重回以往的荣光而已。至于附带而来的头衔地位什么的,嗯,就当是为人民服务啦,尽力去做责任内的事就好。要因为有权力了就摆架子,变得趾高气扬,那就落了俗套了。”
笠原深绘里幅度很小地点了下头,垂下视线看向他。
小男孩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嘴唇叼着三叶草晃动。从挺秀的鼻梁,从伸长了的双腿,都显得富有生机,充满了自信和一点点的稚嫩。他似乎完全懂得了谦逊带来的分量,洁白衬衣下的宽阔胸膛,活像迎着风浪前进的船首。
看着看着,笠原深绘里嘴角泛起无以名状的温柔的微笑:“行行行,知道你是个好人了。但至少清叶住持来的时候,还请你严厉一点,拿出理事长该有的威严。”
不知怎地,她的语气里听出了一股宠溺的味道,就像亲姐姐对着亲弟弟说话那样。
“啊,不行,这样太突然了!”藤原临也停下用嘴唇甩三叶草的动作,扭头看她,“深绘里姐姐还是一直冷着吧,这突如起来的温柔太可怕了,我会忍不住沦陷的。”
笠原深绘里嘴角的微笑瞬间遁去,并且没有对他的话发表任何看法。
“其实吧,从规则上看,修缮古寺也没做错什么,毕竟黄松玉也没禁卖。”藤原临也迎着从树叶缝隙落下来的阳光,用清朗的声音说,“昨晚事情没发生前,我和一个卖饮料的店主聊了很多。在南伊豆这个地方,没人没钱,想要搞场盛大些的祭典,都是种奢望。从修缮古寺的立场看过去,有来钱的门路了,并且没犯法没违规,那搞点钱来开一场盛大的夏祭,没有任何可以指责的。相反呢,莪们这些身居高位的人,才应该就这次的事件反思一下,反思如何才能增加偏远地区神社寺庙的收入,反思在做决策时是不是习惯性就忽略了默默无闻的大多数人……”
笠原深绘里注视着藤原临也,片刻无言,然后双腿拢紧,把下巴搁在膝盖上。
从小就是在东京成长的她,不是很理解这种温柔。但她可以断言,能说出这种话的他,所成长起来的那个世界肯定是洋溢着明朗的感情与善意的。并且他那颗光明磊落的心,是有强大的力量和坚韧的柔软性来保证的,这成就了他现如今的行动法则。
——带点随时随地、随心所欲、我行我素的肆意,但需要他的时候,他都会立刻出现在似的。
明确了这一点,笠原深绘里又开始思考另一个问题。
藤原临也俊美的容貌,健康结实的身体,的确可以成为他给人以好感的源泉,可只有那样还是不够的。如今他又展现出自己富有人格魅力的一面,行使着光明的力量,这是多么不可思议啊!
“你在发什么呆?”藤原临也好笑地冲着她眨眼,那清澈的眼睛里,泛着调皮的光泽。
“……”笠原深绘里张了张嘴,表情有些窘。
就她的性格,实在很难说出“刚才被你感化了所以我打算坦白”之类的话。不过在他的眼神中,她还是发现了她存在其中的影子,那影子里可以品味到一种快意,像是自己在他眼里已经被剥得赤裸了的奇怪感觉,又觉得羞耻又觉得释然。
笠原深绘里很难理清现在是什么感觉。
总之,他明明就是知道了她背后在搞鬼却依旧把那些污垢过滤掉了欣然地接受了她。因此,她莫名其妙地深信,现在感受到感情与被信任的感觉,她永远都忘不了。
当然。
可惜她不知道藤原临也这个渣男虽然表面人畜无害,但心里正在阴暗地想着日后该用什么可以让她羞耻难堪的方式报复她的欺瞒行为,不然她可能就要当场暴走谋杀妹夫了。
流沙般的浮云在空中潺潺流淌,这是八月间的一天,寺庙里没有香客和僧人,浸满庭院的树木投影和三叶草上的十字形小白花一同随风摇曳。
两人一躺一坐,毫无意义地凝望远处的海面。
“好极了!”藤原临也毫无意义地微笑着说。
“嗯。”笠原深绘里没笑。
这是属于两人的时间,短暂而无意义的时间却留下了鲜明的印象。感受着阳光的照耀和微风的吹拂,令人有一种正在享受逃学时间的感觉,就刚洗的衬衫触及肌肤一样的惬意。这种无所事事,放空思绪的短暂时间,非常新鲜和珍贵,是难以想像的经历。
下午一点,修缮古寺的清叶住持在接受了调查后,来到偏殿。
踏门口前,他下意识回头,望了望山脚下广阔的大海。
现在他是名僧人,但他以前其实是九课的探员。年轻时因为意见不合,和上司爆发冲突,最后决定辞去九课的工作,当起了除灵侦探。过了十多年颠沛流离的生活,在四十岁的大好年纪投身到这座修缮古寺,潜心修行佛法。之后日子一天一天过去,蓦然回首,才惊觉时光飞逝得多么快速。
以往的人生做出过许许多多的选择,他不是完全没有后悔。不过他很满意自己目前的状况,大概是在应该是已经在修缮古寺生根了的缘故吧。
现在的他已经习惯寺里的生活,也没有再追求变化的意思。让自己随时光流转平淡度日也没什么不好的。
不过今后无法再维持这样的生活了。
清叶住持俯瞰着海面,接着视线落到脚下的布鞋上,叹了口气。
对于卖黄松玉,拿着钱给南伊豆町办一场足够镇民津津乐道数年的盛大夏祭这件事,他并不后悔……镇民受到惊吓,他感到自责,僧人死亡了两个,他感到悲伤。可在办夏祭这件事上,他感到的只有遗憾。
“唉……”
清叶住持自嘲地叹了口气。
指望东京来的大人物明白自己内心的想法,甚至是产生共鸣,恐怕有点异想天开了。他对自己接下来的命运已经不抱任何期待,就像下边的海浪一样。是拍在岩石上粉身碎骨,还是拍在沙滩上平稳落地,都随它吧。
“清叶大师,请进来。”
嗓音直接在清叶住持耳边回响。
是女性的声音,语气凛然清亮,有如一泓冰凉的泉水流过听者的内心。
清叶住持不自觉地抬头,看向偏殿庭院的一角。
高大茂盛的菩提树下,少年刚好从躺着的姿势爬起来,一边拍着身上的草屑一边摆正坐姿。在他旁边,容貌冷艳的女子神态矜持地跪坐着,仿佛是陪同少爷出来游玩的正经侍女。
“阿弥陀佛~”
清叶住持低吟一声佛号,抬脚走进庭院。
“哗啦——”
原本静谧的庭院,顿时响起了一阵蝉的扑翅声。蝉之多,使得清叶住持为之一惊。扑翅之声,他也为之一惊,简直就像仿佛是受到了惊吓的麻雀成群在展翅飞翔似的。
清叶住持抬头仰望老菩提树,蝉还在不断地腾空飞起。
那是个少年,所以禅才没飞走……清叶住持的视线随着脚步,走向藤原临也。靠得越近,越可以从他身上可以感觉到不可思议的气势——像座山般沉稳的气度,落落大方的亲和态度,再加上好看的容貌,让他流露异常迷人的亲切感。
走到少年身前,清叶住持一言不发,站定动也不动。
气氛沉寂了片刻,藤原临也搔了搔鼻头,像是觉得困扰似的开口:“清叶大师,不愿意和我见面?”
这时,清叶住持才弯下腰,双手合十行礼。
“恭候大驾!”他的姿势十分端正,以沉稳嘹亮的嗓音说道,“贫僧青叶,恭迎藤原理事长光临本寺,这边请。”
说着,他侧过身,在前面带路。
“感谢大师的邀请。”藤原临也起身,带着笠原深绘里跟在住持身后。
和刚见面相比,他的神情有些微的变化。虽然还是一样坦率而且和善,脸上却多了一抹自信的微笑,宛如一个英气勃勃的年轻人遇到问题时,流露出来的带有稚气的无畏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