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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中宫女穿过,酒菜流水一样呈上,闻得钟鼓一变,化作丝竹悦耳,一班彩衣少女涌出,应着节拍,在殿心翩翩起舞。
这些少女都是丽人,额上都有点红印,神秘美丽,但不知何故,感觉上气质却不如宫女。
在座士子都识到这点,有些开口想问,宫女就适时布席设菜,温婉殷切,闻着幽香隐隐,顿使这些士子生出微妙感觉,宁愿被她们独一伺候,不舍叫她上去给众人跳舞。
其中就有十数个士子,有幸得了侍餐宫女的明眸。
龙君在殿上瞧着分明,抚着美髯微笑,只做不察,心中得意,转到叶青,留意到恨云与叶青间针锋相对气氛,眼神一眯。
这时恨云又换回了侍女的服饰,叶青就微微有些疑惑:“右第三柱下的士子是叫俞帆吧?和你很似的那个,是不是你姐姐?他在调戏你姐姐,你就眼睁睁看她被欺负?”
“这是我同母而生的姐姐!”恨云瞥了眼,见着姐姐俏脸晕红,一副娇羞难耐的模样,心里不由暗自嘀咕。
“是装的吧?姐姐平日一旦谋算着,就故意做出这好欺负的样子……可这装得太过了,不会真动凡心了?”
叶青心里一盘算,突停下筷子,向桌上重重一拍:“哎,我都看不下去了,一定要挺身而出,救佳人于水火之中……”
说着起身,就要而去,恨云大惊,连忙一下扯住袖子:“你这书生,不会真的不懂吧?”
记得母妃所言,人间十五六岁的士子,多以逛青楼以之风流,就算老实些,至少收了房中丫鬟。
“男女之情,我当然懂了!”叶青拽了拽袖子,纹丝不动,不由怒着:“拉这样紧干嘛,我又不是去打架,只是教教训训这登徒子,圣人言,男女间,乎情而止乎礼……”
这面虽角落,实际上已成了全场注意的核心,两人一拉扯,顿时吸引了不少目光,包括叶青准备去教训的俞帆。
连最上面的龙君,都是诧异看了过来。
恨云赶紧把他一把按着落座,举袖掩面,很是羞愧,而看着这十五岁少年,表情尚且稚嫩,目光清澈假装老成,天庭饱满元气无泄,一时不知怎么说,只觉得哭笑不得。
叶青达到了调戏恨云的目标,就不以为意,坐着继续享用宴席。
恨云瞧了一会儿,突反应过来,压低声音问着:“书生,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你说你姐姐?唔……”叶青咬着一块不知名美肉,呜呜说着:“上千子嗣,怕是有五百龙女,都招女婿非得吃穷了龙宫不可,一个个嫁出去,又要出多少嫁妆,还要嫁得好,非得想个妙法……”
“说实在,我这天降英才都看得百花缭乱,都想娶最赏心悦目几位,你爹真是,何必搞得你们都嫁不出去样子?”
“你才嫁不出去!还想着娶几个……”恨云听了大恨,后面给了一拳,过了良久,装作不在意,问着:“书生,你瞧着哪几个最是赏心悦目?”
叶青怎么会回答这种问题,埋享用美食,只作不听。
恨云心中大恼,却不能真的逼迫,回想起自己自接触到现在,都被此子捉弄,突醒悟过来,又羞又嗔,还带着一丝说不清的滋味。
叶青笑着,又将一只异果吃了下去,**在轻微震动着,将里面隐含元力消化,别的不说,单是这宴,只怕弥补这身体秉性,完成六阳图解的奠基已绰绰有余了,心里暗想:“这次一宴,怕抵得了三年苦修!”
至于这些龙女,连龙君都乐见于此,叶青哪会多事,只是恨恨想着:“快审稿吧,要是名落孙山,我是不敢抗意,只有将你这个女儿拐走……有龙珠的龙女,我不信太平湖有几个,不由你不心疼。”
龙君在宝座上审着稿,不时眯着眼,打量着殿,留意到俞帆大献殷勤,心中就是一格:“怎忘了惊雨。”
不过见着惊雨晕红着抗拒,素知女儿性情的龙君就放下心来。
至于被摸些油去,不过是小节,龙君不会介意,又把心思转到了诗文,一一审核而过。
最后留下了四张。
在龙君眼中,叶青这张论文才只能排到第三,可是这诗上难以描述清楚的蛟龙气性,使龙君久久不能释怀。
“观此子气运,秉性单薄,不知怎么考得童生,别说是蛟龙了,就算是秀才举人都极是艰难。”
“可这诗文里透出的蛟龙之气,以及或真或假,或戏谑或深沉的性格,都不是贫贱能有的气相。”
“我隐隐感受到大劫来临,怕是对道门不利,可倾覆之下焉有完卵,对神族来说,同是祸福不测。”
“这关键时,却有着这丝细小而深远的变数。”
“大道莫测啊!”
太平湖此时一片秋色,在这水宫内,青气丝丝垂下,龙君怔了片刻,突的笑了。
黄龙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
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
龙君的目光穿过了宫殿,见着八百里太平湖,仿佛是一只厚重的龙龟在匍匐,而周围萦绕的带子,就是各个支流。
龙龟尚能聚龙气,只惜此世大道改——龙君不期想起了这两句,这是上代龙君陨落前歌吟。
神道恒久而性高,就算在道门压制下,也不可能改变这种本性。
眼前的少年,是不是真的变数还不清楚,是不是陷阱也不清楚,只是龙君还是笑了,八千年隐忍下,它的内心中还是隐藏着这一丝神性。
上代龙君明知神道气数已衰,依旧想试一试,结果却是灰灰了。
这次隐隐大劫预感,不知使多少神灵自长眠中醒来,虽知道可能是道门引蛇出洞的伎俩,但是它们还是醒来了。
这其中的艰辛和疑惧,时时萦绕,可是这一瞬间,龙君笑了,不管是引蛇出洞也罢,还是大道机缘也罢
——愿求自由自在,却是无惧无畏
——我就点你为榜,看得那些能使风云变色,那些能结了果,那些能使我快意恩仇
少顷,殿中歌舞升平,诸士子各怀着心思,都是食毕!
龙君声音自上传来:“宣诸贵妃水臣上殿。”
“遵命!”宫女领旨,都纷纷退了下去,士子有些诧异,只是这是主人意思,不能挽留。
不多时,就有着数十臣子上来,多是朱红法衣,其中有额带鳞甲的大臣,不知是什么水族化形。
少数明黄羽衣是有着正神位业,都是完全的人形。
又有水晶珠帘响动,有数十妃子自殿后转出,俱着绯红衣裙,绝色,而前四位不仅仅天香国色,都身着明黄纱羽霓裳,登上玉阶,坐在龙君身侧,顿时吸引了在场士子的目光。
龙君微笑,一妃就以珠玉一样声音说着:“请诸公主上殿。”
丝竹声歇,编钟乐鼓复起,这是正统盛宴之乐,士子正座,看了上去,一阵珠帘响动,环佩叮咚,只闻暗香浮动,却不见人。
正奇怪,幕墙滑下,青纹绯衣上百少女一时呈现,满目丽色,让人倾倒,目不暇接,但这些士子,都不是普通人,片刻都定下神来,识得就是刚才的宫女。
甚至有十几个士子,辨认出她们就是私下殷切交流的“宫女”,这时都意识到,她们都是龙女,心中一时滋味难言,目光热了起来。
龙君这时默不作声,挥了挥手,就有重臣宣读规则:“诸士之卷,传阅士子、水臣、诸妃、公主、以示共评。”
听了这些话,士子连同叶青在内,都是起身,深躬正容应着:“是!”
于是士子传阅诗文,他们都素知文气,都故意压制,一篇篇诗文红白不清,而叶青诗卷因纸上生云雾之故,有幸被所有人关注。
不少士子读得“东临梅石,以观太平。水何澹澹,山岛竦峙。树木丛生,百草丰茂”时,心中就知不妙,下面干脆扫一眼,就匆匆传了下去。
就算是淡青色请贴的士子,有着自信,读到“秋风萧瑟,洪波涌起,日月之行,若出其中”,脸色同是难看,也传了下去。
只有少数几个,比如俞帆,认真看尽全篇,读完最后两句:“星汉灿烂,若出其里,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掩卷良久,一种挫败感潮水一样涌上,又潮水一样退下,片刻眸中的笑意不见,余留下了沉静。
“此诗大气磅礴,隐隐有王气,不过最后还要看龙君评判!”
诗文自士子中传完,又抵达到水臣中。
转了第一轮,许多人的诗篇都变化不大,叶青的诗更是增长不大。
殿中士子对此有些尴尬,不过这是人之常情,就连叶青自身都是微笑,文人相轻自是这样。
殿西帷幕后,龙女小声私语,继续观看。
而诗文第二轮,转到了水臣手中,它们却没有利益增益,都是用心阅读,不多时,就见得一篇篇诗文显出赤红气。
能被龙君选到这里,都有着才气,这种迅变化很是正常。
而对着妃子和公主来说,这文气变化就是一种视角,见得赤气缤纷,有的还在不断变深,都是期待了。
这第二轮所耗时间很长,只是到了后面,渐渐分出了区别。
在这个世界,人神仙分界还是很严格,也许龙君可以随意上岸游玩,却也难干涉人间兴衰,这些水臣是龙宫之臣,非特许不许上岸,自是和这些士子没有多少关系,哪会委屈了自己心意?
就见着一些诗文就被水臣毫不迟疑放弃了,搁在桌上。
有些却被反复流转,甚至赞叹。
只见全场中,只剩二十卷左右在流传,其中叶青的诗篇还在变化。
水臣看得仔细,一方面是负责,一方面却是这二十篇,其中都是蕴意深深。
水臣见之,都明白龙君特招它们上殿的原因,一个个沉醉在诗文文气中,透过灵府加持,又是新文,就能清晰体会到里面隐含的韵味,这对它们性灵有着莫大进益作用。
“单这一篇篇诗文,就和一枚还丹一样,真使性灵欢欣,省我修炼一年,难怪君上尚诗文!”
其中叶青的诗篇就受到特别注意,水臣每默读一遍其上的“秋风萧瑟,洪波涌起”,就体会着一种特殊韵味。
品出真味的都恨不得独占一整天,直到后面催促:“你还真想看整天?殿上主母都不用看了?”
不得不讪讪交出。
而传到重臣手上,它们都是正神,自时时享受太平湖灵气,关注的却是诗文中的道理。
叶青里面宏大而幽静的节律就吸引之,继“秋风萧瑟,洪波涌起”会心一笑,“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吸引了它们心神。
这些正神将目光转至殿上,都是若有所思,甚至黯然,这八百里太平湖,庞大水运灵气凝聚出的灵府本是不错,却没有这样奥妙。
上代龙君以十二天柱撑起青穹,显出日月巡游,星星轨移,自成一域,自此太平湖才气运绵长。
“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此篇有着王气啊!”怀着这样感慨,重臣上殿,将文章交在后妃手中。
第三轮同花费不少时间,但却比第二轮快了许多,第二轮中淘汰的,她们只是略一看,就放下了,而二十卷却被仔细阅读着。
于是,就见得二十卷,随着妃子阅读,在手中不断变深,都显出丝丝黄气,看得下面的士子都是变色。
有的已经绝望,有的却露出喜色!
抵达着公主手中,前二十卷尽数变成黄色,这时叶青已脱颖而出,名列了前十之数了。
一些龙女看了些文,又去看作者,叶青开始以欣赏回视,美人谁会看得厌,只是最后,却腹诽着:“龙女姐姐们,大庭广众别这样勾引看我,正育,芊芊告诫野花不要采……”
最后,就见得恨云自留恋不舍的姐姐手中接过诗文,看了眼,又盯了眼叶青,转身交上殿。
再次抵达龙君手中,只余十卷了,都是金黄色,叶青不过是第五,前三卷已透出了淡青气。
这是家族气运、文气、欣赏三者结合。
“幸甚至哉,歌以咏志,嘿!”龙君笑着,刚才既以定计,这时自是毫不迟疑,就对着这卷一点。
心意一定,只见叶青这卷跳到第一,余下二卷淡青排在左右,最后一卷淡青不得不落下。
只见龙君见着三篇淡青,就叹着:“此三篇,可中同进士矣!”
话一落,只听乐声大作,恨云上前,取了龙纹黄卷,徐徐展开,说着:“此次龙宴会文,《观太平》第一,赏叶青黄金百两,明珠一颗。”
就算未雨绸缪,就算到了太平龙宫,谈笑自若,戏谑龙女,但这时听着恨云对着满殿宣布,叶青还是一阵恍惚。
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出了宴席,向着龙君隆重行礼。
随着礼成,淡青色的气运,垂垂而下,烟云萦绕,让人又羡又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