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行香子「12」

是九月廿八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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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仙都宫打道回府后,李怀珠便又安心投入到青灯伴黄卷的日子里。他一心想着,只要终日用心苦读等来日定能金榜题名,再光明正大迎娶公主,便没人说他的闲话了。

    他这住处位于韩国公府邸的北部最末处,由于府中上下都知他要读书,所以平日里除了男性侍从很少会有人在此出入,偶尔有女性来,也只有国公夫人会来带些吃食给他。

    此刻,李怀珠正捧着手中的线装书在心中默读,他穿着一身男款浅蓝交领直裾袍迎着烛光伏安端坐着,配上他读书的模样,当真是风度翩翩的书生风范。

    读书的模样都如此优雅,这便不怪长安女子们都对他寤寐思服,辗转反侧。

    蓦地,从房间外走进一个女人,将一只食盒放在书案边。

    李怀珠正用心读书,并未察觉到有人进入书房,而女子看着少年,却是一脸阳光。

    女人又弯头凑近到李怀珠面前,眉开眼笑说,“表弟,别来无恙。”

    听到说话声,李怀珠才反应过来女人的气息正扑面而来,他猛的一抬头,额头撞到女人的鼻翼。这个意料之外的举动,吓得他立刻站了起来。

    眼前身材娇小的女子一袭素纱褙子配淡绿直裾袍很是清雅,脸上涂着白粉与点绛唇,额上又点缀着花钿,高髻上珠钗相衬又使一身贵气无形散发。

    这样的装束,让人只随便看看就知是非富即贵的大户千金。

    想了想,李怀珠想起这貌似是母亲家的表姐盛茵,是并州盛刺史的长女,太原郡盛氏世家的闺秀,儿时曾与她订过亲。

    他便走出书案,与盛茵相对而立认真行了作揖礼,“表姐好,怀珠有礼了。”

    女子见状,亦回了礼道,“有礼了,表弟还真是这般守礼仪。”

    李怀珠立刻感觉有些拘谨,红着脸将表姐引到正房做着,盛茵顺手拿了食盒又放在小案上。打开食盒后,盛茵从盒中拿出三盘糕点,从中拿起一块便要往李怀珠手边送。

    她笑容依旧,举着米糕对李怀珠说,“我记得,你从小便爱吃五仁馅的米糕了,这次来便顺道买了三份给你。”

    “多谢表姐,叫你破费了,回头我会回一份礼给表姐。”

    李怀珠双脸红晕消退,挂起笑容来面对盛茵,依旧是文质彬彬的模样。

    盛茵轻笑,回他说,“你还真是个君子,知道来而不往非礼也,当真是一块璞玉朴实无华但却清新脱俗,你这怎么做官呀。”

    李怀珠原想推开,但又觉得失礼,便接着米糕吃起来,又好奇道,“表姐怎来了长安,不是在太原吗,莫非是表姨有事要谈?”

    盛茵也同李怀珠一道,也拿起一块米糕小口咬着,听着李怀珠的话,咀嚼着米糕笑而不语。

    咽下米糕,盛茵挑眉又笑了笑,打趣式的语气,回应道,“家母确实有事要来谈,谈我来下嫁李家。”

    “咳咳咳…”李怀珠双眸瞬间放大,正要下咽的米糕亦由于惊吓过度,呛着了喉咙。

    虽然盛茵说的很随意,但李怀珠是脸也吓白了,他立刻低下头绞手指思绪万千,久久不知所措。

    “我说的没错啊,你如今已与玉环公主缘分散尽,终日孑然一身自然有违纲常。”顿一顿,盛茵拿出手帕捂上唇瓣,垂眸笑了笑又说,“若你不嫌,那我委屈求全,嫁给你也成,咱们门当户对,你也算是一表人才,倒也合乎盛家贤婿标准。”

    话音未落,盛茵亦霎时间脸色发烫羞涩无比,满面桃花的低下了头;她与李怀珠一羞一愣,使气突然氛变得紧张起来。

    然而盛茵这一句无意之言,却告诉李怀珠一件事,她说他娶不了傅蕴玉了。他对此话甚为不解,又在心中胡思乱想。

    李怀珠心慌,强行淡定说,“表姐方才说笑了,我与公主是先帝钦定婚约,缘分天定怎会消散。再说…即便公主她中道无意,怀珠亦要遵从先帝遗旨,将公主八抬大轿娶进李府来。”

    抬起头,盛茵看到李怀珠一脸茫然。心中想了一会才明白,这整个燕朝都已公开的消息,就李怀珠还不知情,这定是李家怕儿子为此深受打击而刻意隐瞒。

    “我方才轻浮了,失礼之言还请你莫要在意,权当我没说过话。”盛茵的嗓音温柔而低沉,比方才含蓄了许多。

    说完话盛茵看了看房外的天色,默默理了理两袖,挺身而起勾准备转头离开,她明白再是姐弟,可男女有别也该讲究距离。

    盛茵又开口,“天色不早了,我便回客房了,明日花厅早膳再见。”

    对着李怀珠轻轻作了礼,盛茵才提着裙摆碎步走出房间,独留李怀珠傻坐在原地,看着米糕神游到九霄云外去了。

    表姐即便是在打趣,但这话绝非空穴来风。

    如此思来想去,结果李怀珠越思越乱越想越烦,他想了一晚上彻夜难眠,还是决意寻个方便日子入宫斗胆向傅蕴玉问个清楚。

    寒冷的冬天,虽然大雪已经暂停,但呼啸的寒风仍席卷着长安城,而狂傲沙尘,亦笼罩在这里,叫人眼见心烦足不能出户。

    二月初,由于突如其来的婚事,韦太后便率宫人群臣自栎阳反京,与洵国合作张罗起各项婚前礼节。

    几株樱树立在绛仙殿前的院落中,错综复杂殿枝丫上覆着几层冰雪,这些挂在树枝的冰凌晶莹剔,倒使得这银装素裹的樱树变若雾松,一身冰肌玉骨令人神往。

    宫人们抬着十几只雕花百鸟纹梨花木箱子鱼列进入绛仙殿后,立刻站好歇息。他们各个气喘吁吁满头大汗,旁人一看便知这些箱子何其沉重。

    而原本宽敞的正殿,也因这些箱子占了大片地方而变得拥挤起来。

    “鸳鸯戏水纹金樽两对。”

    “鎏金莲花纹双耳银碗两对。”

    “鎏金花鸟纹桃花边银盘两对。”

    “嵌象牙骨刻花银筷两对。”

    “翡翠浮雕雌雄双鸡两对。”

    “翡翠浮雕年年有鱼两对。”

    “红玉石榴形镂空香囊一对。”

    “刻鸾凤和鸣字金戒指一对。”

    “刻永结同心字银剪刀一对”

    “四京果各样两盒。”

    “花生白茶生果各样两盒。”

    “三金各样两对。”

    “丝绸锦缎披帛妆花罗各样四盒。”

    …

    曲礼拿着聘礼单子看的眼花缭乱,还是逐字逐句将礼品名称用汉话字正腔圆的念了出来,但他心中还是觉得十分无奈。

    灵雨领着宫女们隔着纱帘侍立着,看着在这宣读礼单的洵国男子,小女子们眉头紧蹙,脸上都是鄙视与嫌弃。

    看男子停顿,灵雨挑帘走来,拿着团扇遮住半张脸,可语气毫不避讳,颇有敌意道,“这位小郎君,我家公主殿下正在午睡,您念完了便赶快回去交代吧,不要扰了公主殿下好梦,也不要耽误了贵太子殿下,一寸光阴一寸金。”

    合上卷轴后,曲礼见这中原小女子双眸尽是鄙夷,朝一步凑近来,挺起身子与其面面相看,枣红的脸此时更加通红,仿若火燎一般。

    片刻后,曲礼愠怒地看着小女子回应解释说,“聘礼乃你们中原六礼里最重之礼,我家主君书信交代我要在此亲眼目睹公主确认收下,且我在此静候不会耽误公主太子二位殿下做甚,您就放心吧大姐。”

    “我叫你小郎君,你叫我大姐?”灵雨柳叶眉一耸,面红耳赤。

    说着,灵雨刷的拿下团扇将双手叉在腰间,她看着人高马大的洵国男子,气不打一出来。

    忽然打绛仙殿大门外走进一个俊秀的少年,他穿着浅蓝棉绸长袍站在众人之中,宛如鹤立鸡群一般。

    少年打量着殿内摆放满地的开盖木箱,箱子里琳琅满目的奇珍异宝,十分耀眼;他看着这些宝物做工精巧细腻,便知道是上等窑炉制品。

    而对于这些珍宝何故在此,他也突然联想到这些可能便是聘礼,一下子脸色骤白,冷汗如雨自额头上流下来。

    曲礼与灵雨二人见状同步转身,看着少年神情都是异样;曲礼脸上一脸狐疑,而灵雨脸上是胆怯与惊诧混杂。

    “李郎君…”灵雨一脸震惊,当即语塞。

    富丽堂皇的大殿里瞬间静谧无声,燕朝宫人们看着眼前的情景,都不知所措,有话想说,却也不知如何开口,一些话憋在腹中犹如翻江倒海,却难以言表极其无奈。

    曲礼不明所以,挠了挠头,打破了宁静,他转头看着李怀珠,问道,“来者何人,何故未经通传便直入殿内来?”

    抬首看了一眼眼前的异国男子,李怀珠脸上浮现悲切的笑容,泪水也情不自禁流出来,浑身颤抖着仿佛便要疯掉。

    “我是公主殿下她未婚夫,冠军郡公府二公子李怀珠。”

    如鲠在喉,李怀珠流着热泪吐了一团白气出来,他双眉蹙着,又苦笑着说,“你就是那个洵国太子吧。”

    “唔…不…”

    曲礼一脸懵,不知怎么情况,转头看着灵雨眼神里尽是疑惑不解与不知所措。

    他正要抬脚去灵雨身边,突然被一拳打中侧脸,猝不及防地摔倒在一只木箱上,缓过神后看着李怀珠,更是茫然。

    灵雨惊吓,赶忙上前把曲礼扶起,担忧道,“小郎君!”

    “你为何要棒打鸳鸯?洵国没有女子可以太子妃吗?”泪流面面,李怀珠上前扯起衣襟,面目狰狞又开口说,“你可真是卑鄙小人。”

    打量着眼前这李怀珠的神情,曲礼后知后觉,自觉被挑衅勾当即也怒了脸,一手推了推人,阴着脸道,“小人也比你这个废物强!你们中原人说百无一用是书生,当真不假!”

    “无耻之徒!”李怀珠恼怒,全身上下宛如烈火焚身。

    曲礼反击,步步紧逼着李怀珠,替自家太子教训道,“你手无缚鸡之力,可真是中看不中用,比花瓶还无用,这也难怪守不住公主。”

    仪仗身高,曲礼又一手推着李怀珠使其向退步,两人先后挤至两只木箱组成的某夹角处。

    随后,曲礼双手揪着其衣襟令其平地带起双脚悬空起来,又突然松手将人往箱子上摔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