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衷心夸赞

三月桃胡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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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衍黏了江知颂一上午,到了饭点,本来想和江知颂去外面吃的,但沈宁钰来了电话,喊他们回家吃饭。

    江知颂看了眼时间,把手上的事处理完,便和季衍回去了,路上还去甜品店给季衍买了特色小蛋挞。

    季衍吃了好几个,在等红绿灯的时候也给江知颂嘴里塞了一个。

    可能是因为吃了甜的,季衍心情很好,下了车,走路也不好好走,吊儿郎当地挂在江知颂身上。

    季衍的好心情在踏入大厅那一刻消失殆尽。

    因为他在餐桌边看到了谭章远。

    江知颂瞥见季衍厌恶的表情,慢慢收回了揽在他腰间的手。

    沈宁钰见他们回来了,站起身,笑着喊他们吃饭。

    季衍和江知颂走过去,跟何逢之打了声招呼,便坐了下来。

    餐桌上气氛很好,何逢之坐在季宿风旁边,嘴里正说着话,笑得眉目慈祥。

    谭章远很安静地坐在一边,偶尔抬头,看看季衍,再看看江知颂。

    江知颂的注意力全在季衍身上。

    季衍皱着眉,一脸烦躁,吃饭的时候没再说一句话,谭章远夹过的菜,他筷子都不会碰一下。

    江知颂垂下眸子,慢慢嚼着嘴里的豌豆。

    他以前从没想过季衍会恐同。

    季衍的性格直白热烈,莽得像个小豹子,一有点风吹草动,就冲到他面前,张牙舞爪地护着他。

    但同时又很依赖他,很多时候依赖到让江知颂误以为友情过了界。

    江知颂开窍得早,高中就对季衍起了心思,越到后面表现得越明显,明显到江衡南都察觉到了不对,可偏偏季衍比较粗神经,一直没发现。

    大学毕业那年,江衡南要调任到别的省,特意找江知颂谈了次话,江知颂没打算跟他走,可江衡南态度极其强硬,原因他们都心知肚明,但江知颂还是扛住了压力。

    他甚至想过跟季衍坦白。

    直到那天,江知颂去季衍学校帮他搬行李,一打开门,就看见季衍在打人。

    他拦住季衍,问季衍和室友起冲突的原因。

    季衍给的理由是他室友作为一个gay,在寝室不穿上衣,是很恶心的行为。

    江知颂了解季衍,虽然冲动,但不会无缘无故发脾气,况且这个理由,太荒唐了。

    季衍一向嘴硬,不过只要他多问几次,季衍就会说实话。可江知颂问了很多遍,得到的回答依旧是那个,于是他没再问了。

    他去了查,没查出来他室友有什么问题,就是一个内向孤僻爱好画画的人。

    他又问季衍,他室友是不是哪里惹他了。

    季衍终于松口了,说他室友是个同性恋,不穿上衣就算了,还当着他的面看片,他觉得很恶心。

    那句“同性恋都是神经病吧”和“恶心死了,我他妈这辈子都不想沾上这样的人”江知颂记得尤其深刻。

    再加上那段时间,江衡南一直软硬皆施,步步紧逼,江知颂快喘不过气了。他想了很久,最后决定趁季衍没察觉到自己心思之前,早点离开。

    江知颂心里其实也清楚,季衍对他的感情,是在积年累月中叠加起来的,很复杂,唯独不包括爱意。

    他只是占了时间的便宜。

    在一起待久了,总会有藏不住的那天,江知颂不想让一起长大的情分变成沤臭的烂泥。

    沈宁钰见江知颂半天没动一下,给他舀了碗汤,问:“知颂,发什么呆呢?”

    江知颂回神,双手接过汤,应道:“在想公司的事。”

    “别给自己那么大压力。”沈宁钰把季卉抱到腿上坐着,边给她喂饭边说。

    江知颂点头,发现餐桌上只剩他们仨了,往客厅一看,何逢之跟季宿风正在沙发上坐着聊天,季衍和谭章远不见了踪影。

    二楼隐约传来说话声,江知颂放下筷子,大步上了楼。

    楼梯刚上到一半,江知颂听到了季衍怒不可遏的声音:“你他妈还敢来我家!”

    江知颂加快脚步,见季衍正站在客卫门前,一脸不善地看着谭章远。

    江知颂以为季衍又要动手,大步走到他旁边,拉住了他的手。

    季衍偏头,看到江知颂,卸下了厌恶焦躁的神色。

    江知颂问他怎么了。

    季衍说:“没事,你别管。”

    一旁的谭章远凝视着江知颂的脸,看得目不转睛,忽然往前走了一步,仰头问道:“我可以为你画一幅画吗?”

    “不可以,”季衍把江知颂护在身后,对谭章远说,“你给老子滚远一点。”

    谭章远的目光落到季衍脸上,疑惑地皱起了眉,接着一板一眼地解释:“我不是同性恋,我也不喜欢你。”

    季衍觉得谭章远极度厚颜无耻,气劲一上来,也不管江知颂在不在了,大声质问道:“你不是同性恋你他妈半夜摸到我床上,还纠缠我让我做你的狗屁缪斯!”

    听到这话,江知颂脸色沉了下来,看向谭章远,眼神凛冽如刀。

    谭章远摇头,眼神有点空,像是在通过季衍看别的什么东西,慢吞吞地说:“你那时候能激发我的灵感,我很需要灵感。”

    季衍气得忍不住骂脏话。

    谭章远像是看不出他们眼里的反感,突然开始自言自语:“我现在有很多缪斯……”

    然后又突然伸出手,想碰江知颂的脸。

    季衍猛地推了他一把:“你是不是有病?”

    谭章远撞在墙上,还在盯着江知颂,季衍又要动手,江知颂单手拦腰抱住他,轻声说:“我来处理,你先下去等我。”

    季衍乖乖转身走了。

    江知颂余光瞥见季衍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眼皮微抬,看了眼正在发愣的谭章远,抓住他后颈的头发,将他拖进了一旁的卫生间。

    季衍拐过弯,下了一级楼梯,倏地听到“碰”的摔门声,心里一惊,继而想起谭章远神经质的表现,越想越怕江知颂吃亏,又折了回去。

    走廊里空无一人,季衍心里一惊,大声喊:“江知颂!”

    季衍边喊边找人,客卫门忽地开了,江知颂从里面出来,顺手掩上门,慢条斯理地挽袖口,脸上笑着:“阿衍我在这呢。”

    季衍松了口气,大步跑过去。

    “谭章远呢?”季衍问。

    江知颂指了指里面,说:“我和他沟通不了。”

    门没关紧,开了一条缝,季衍透过缝隙,看见谭章远趴在洗手台上,因为姿势的原因,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很奇怪,”江知颂握着季衍的手腕往前走,用平淡无波的语气说,“我刚才问他为什么来季家,他说待会儿要跟何逢之参加一个画展,时间有点赶,何逢之就带他一起来了。刚说完,情绪突然失控,抱着洗手台,开始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他是有点不正常。”季衍收回目光,没有丝毫怀疑,跟着江知颂下了楼。

    客厅里,何逢之看了眼时间,笑眯眯地跟季宿风告别,说该走了,然后四处张望,找谭章远的身影。

    江知颂坐得离他们不远,笑着说:“他在楼上,我去叫他下来。”

    话音刚落,谭章远出现在楼梯口,眼神空洞,看到坐在沙发上的江知颂时,像被烫了一下,立刻移开视线。

    何逢之朝谭章远招手,谭章远在原地站了半分钟,慢慢露出一个笑容,向何逢之走了过去。

    何逢之带谭章远走了之后,过了会儿,江知颂出发去公司。

    江知颂一到公司,就让周勤去查谭章远的现状。

    六点左右拿到了信息,谭章远大学毕业后,和家里人闹翻了,白天在文化街跟着何逢之学画画,晚上就去中央广场,对着立在广场正中间的人体雕塑画像。

    一到零点,不管周围有没有人,他都会走上前亲吻雕塑的脚背,然后离开,日日如此。

    周勤还特别提了一下谭章远看雕塑的眼神,炽热、痴迷,看上去完全沉溺其中。

    有点艺术家的味道,周勤说。

    江知颂接过周勤递过来的文件,打开看了看,脸上没什么表情。

    周勤补充道:“很奇怪的是,谭章远看起来文静老实,竟然进过好几次局子,记录上显示是因为跟踪猥亵路人。”

    周勤顿了顿,又说:“受害对象包括孩子、少女和成年人,男女不限,都属于那种长相特别出色的类型。未成年的受害者没有较强的反抗意识,被猥亵后回家告知了家长,家长报了警才把谭章远抓进去的。不过他每次进去没几天,就被何逢之想办法捞出来了。”

    “捞人的理由是谭章远患有精神障碍。”

    江知颂翻了一页,拿笔勾了下关键处,淡淡地说:“能捞出来,就能再塞进去。”

    周勤了然,点头应是。

    江知颂摩挲着笔帽,单手把文件盖上,推到周勤面前,眸子里的情绪很沉:“既然是艺术家,就让他去该去的地方搞艺术。”

    晚饭江知颂在公司吃的,吃完没多久,季衍过来了。

    季衍从果盘里挑了颗野莓,靠在办公桌上,边吃边问江知颂:“晚上去不去玩?”

    江知颂这几天很忙,采购部有一批零件出了问题,随便查了下,就查到好几个中饱私囊的,正忙着处理。

    季衍耸了耸肩,没说什么。

    江知颂处理完手上比较急的事,季衍还没走,窝在小沙发上玩手机。

    江知颂正襟危坐着,手肘抵在桌面上,手指交握在一起,先看了看季衍,然后喊了他一声。

    季衍抬头,以为江知颂有事,便走到了他面前。

    江知颂语气很轻:“谭章远的事,你没跟我说过。”

    季衍没想到江知颂会计较这个,应道:“太丢人了,我说不出口。”

    江知颂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没说话。

    江知颂不笑的时候,嘴唇微抿,变得很有距离感,季衍不习惯他这样。

    “你当时生我的气,是因为我太暴躁了,”季衍观察了一下江知颂的表情,怕江知颂不高兴,再次解释道,“我骂他的话是很过分,但我揍他的时候没用全力,挑的地方也是不容易揍出事的地方。”

    季衍想了想,又说:“我脾气没那么坏,他要是不那样,我可以和他做朋友的。”

    “你脾气一点都不坏,也不需要和他做朋友,”江知颂站起身,眼神变得柔和,“是我当时鬼迷心窍,才会那样说你。”

    季衍哼了一声。

    江知颂望着季衍,问:“他纠缠过你很多次吗?”

    季衍不想说,但江知颂一直盯着他看,看得他有点不自在,最后还是一五一十地说了。

    江知颂又问:“你那时候是不是吓坏了?”

    季衍嘴硬道:“哪有,我就觉得恶心。”

    “你还嘴硬,”江知颂叹了口气,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如果我知道你打人的原因,我不可能会拦你,可是你什么都不告诉我。”

    季衍性子急,头发却又细又软,触感滑腻,江知颂低下头,不急不缓地揉了又揉。

    季衍感觉江知颂摸他就跟摸狗一样,往旁边躲,嘀嘀咕咕:“你什么毛病,男人的头能随便让人摸吗?”

    江知颂的手落空了。

    季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薅了下江知颂的头发,然后露出胜利的笑容。

    江知颂也跟着笑起来。

    季衍收手的时候不小心碰掉了江知颂桌上的文件,蹲下去捡,听见江知颂说:“其实你不是恐同。”

    季衍仰起头,有点茫然,不明白江知颂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江知颂望着季衍,又说:“你只是被这种变态的行为吓到了,如果对象换成女的,你也会感到害怕和厌恶。”

    季衍认真思考了一会儿,发现还真是,便应道:“好吧,我确实不应该以偏概全。”

    两人聊了会谭章远,又顺带聊了聊同性恋话题。

    江知颂摆的姿态正,话也说得漂亮。

    寥寥几句,透露出的态度很坚定,理解且支持。

    季衍不觉得意外。

    江知颂每年都会投一大笔钱去做公益,主要涉及儿童公益,比如农村留守儿童公益项目、残障儿童公益项目和儿童医疗救治项目等。

    季衍跟他去参加过一次活动,发现江知颂对小朋友极其有耐心,有时候小朋友问些很天真的问题,他也会认真回答。

    和他们说话的时候江知颂还会特意放慢速度,并且会蹲下身子,平视他们的眼睛。

    在季衍的记忆中,江知颂好像一直都这样,有爱心又温柔,就算在尔虞我诈的生意场上,也堂堂正正、光明磊落。

    在季衍看来,江知颂没有任何缺点,洁癖和强迫症压根算不上瑕疵,是非常完美的一个人。

    他会对同性恋这种边缘群体报以同情,是很正常的事情。

    季衍很容易被江知颂影响,听了江知颂的话,衷心夸赞道:“我发现你的思想挺有高度的,人人平等,确实不应该歧视。”

    江知颂没接话,对季衍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