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鸿景楼下有家品牌珠宝店,梁行野下班经过橱窗,瞥见了一对蓝宝石耳钉,像冷凝的海水,贴在润白的大理石桌面上。
驻足许久,梁行野买下了耳钉,又去医院打耳洞。没经验,挂的是耳鼻喉科,等排队排到他,医生用质疑的眼神看了他好几眼,才说挂错号了,打耳洞去美容科。
美容科外等着群小姑娘,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圆脸瓜子脸鹅蛋脸……洋溢着青春气息,视线追随着梁行野,激动地窃窃私语。
梁行野恍若未觉,低头回池宁信息:宁宁,我在加班,你先吃晚餐,不用等我。
他打的右耳,没用麻药,肿胀疼痛感从耳垂蔓延开来,让人略微不适。听完医生的嘱咐,梁行野附和几声,戴上防止愈合的银针,大踏步离开。
回别墅时池宁在吃晚饭,阿姨煮了碗牛肉面,又按他的喜好做了几个他百吃不厌的鲜虾海苔饭团。
面条细如发丝,沉在用牛羊骨熬制的浓汤里,搭配酥烂的卤牛肉,翠绿欲滴的小青菜和鲜香的火腿片。
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面条太滑,筷子夹着总往汤里掉,池宁便拨起来,唇压在碗边,小口小口嗦。
见梁行野回来,他咬断面条,“你有没有吃饭?”
“没。”梁行野嘱咐阿姨下碗面,坐在池宁身边。
池宁将碗挪到中间,递给他筷子,“阿姨要做好久,你先和我一起吃。”
醇香浓白的面汤里,火腿没了,牛肉剩一些,青菜堆着像座小山,似乎没动过,梁行野:“怎么又不吃青菜?”
池宁不情不愿:“我在工作室吃午饭,有人笑我吃青菜像考拉。”
他事后搜了考拉照片,那么黑,哪里像了。
池宁把牛肉拨到梁行野那边,偏头望见他耳垂,探身过去,“你耳朵怎么肿了?”
“打了耳洞。”梁行野手不由自主地滑进口袋。
池宁笑着说,“你要学我戴耳钉吗?我可以给你一颗珍珠,我搓得又大又圆!”
盒子有棱有角,用力按压硌得生疼,面对生意场上再狡猾,拳击台上再难缠的对手,梁行野都游刃有余,此刻却莫名胆怯。
他凝视着池宁的矢车菊蓝珍珠耳钉,倏地记起耳钉丢失那晚池宁的惊慌失措,他问池宁珍珠耳钉很重要吗?
池宁脸颊因为长时间的翻找脏兮兮的,眼里含泪,颤着声音讲:“非常非常重要。”
他或许不愿意摘下珍珠耳钉,梁行野想,要不要尝试一下?
热气腾腾的牛肉面打断了他思绪,阿姨笑得和蔼,打趣他们共吃一碗面,又说给梁行野加了双倍牛肉,不够再添。
梁行野点头,手从口袋抽出,搭在桌沿。
算了,过几天再说。
牛肉堆得快要冒出来,梁行野常健身,阿姨每日备的都是优质高蛋白。
他拨弄着面条,听到池宁问:“行野哥哥,后天谢叔叔的演唱会你来不来啊?”
“来的。”
原定的出差时间和演唱会刚好撞上,梁行野确认各项工作正常无误后,往后推了一天。
他不想错过池宁的表演。
“我会当吉他伴奏,谢叔叔还说中场休息的时候带我一起弹唱,我教他了,你猜猜是哪首?”池宁支着下巴,眼神亮得耀眼。
梁行野笑起来,故作不解:“哪首?”
“就是我经常弹给你听的那首啊,”池宁感慨道,“谢叔叔真好,十周年演唱会这么重要的场合,我说想上场就让我上场。”
谢川新专辑一推再推,平日里也低调,无数粉丝对这场演唱会翘首以盼,临近开场,情绪更是狂热。
“他很喜欢你。”谢川离婚多年,孩子跟前妻定居国外,一年到头见不到几面,或许是移情作用,对看得顺眼的年轻小辈格外温和。
池宁点头,百无聊赖地看梁行野吃面,问他:“对了行野哥哥,那个小王冠在哪里?”
“在你卧室的床头柜子里,怎么了?”
“我要和谢叔叔一起弹唱,所以演出服比较精致。”池宁一五一十地交代,“上次我试衣服的时候,谢辛在那,说太素了,让我戴他送的那顶珍珠小王冠。”
梁行野放下筷子,谢辛怎么天天在那?池宁什么时候愿意听他的了?
“宁宁,你不是讨厌谢辛么?”梁行野问。
“现在不那么讨厌了,你说的对,他很优秀,谢叔叔教的那些他都懂……上次他给我发的一个教学视频很有用。”
他还有谢辛的联系方式?
除了工作往来,谢辛私下里的联系人不超过二十个,高冷惯了,若非有事极少主动发消息,竟然给池宁发教学视频。
谢辛对池宁的态度转变梁行野看在眼里,以为出于愧疚,但他似乎过于关注池宁了。
梁行野靠着墙,看池宁从床头柜里翻出珍珠小王冠,在镜子前兴致勃勃地试戴。
池宁孔雀开屏:“好看吗?”
睫毛颤着,露出瞳孔里浅淡的灰蓝色,戴上王冠,像混血小王子。
“好看,宁宁,不过这顶王冠挺贵的。”梁行野夸张地说了个数字。
池宁惊呆了,小心翼翼地摘下,“那我还是还给谢辛吧。”
梁行野点头:“还给他比较好,我待会儿带你去挑更好看的。”
他牵着池宁往收藏室走,拐弯抹角地问他和谢辛的相处情况。
池宁有头有尾地叙述。
听上去并无异常,梁行野稍稍放下心。
收藏品分门别类地放置着,梁行野带池宁径直走到左边那面墙。
全是珠宝,在灯光的照映下光华流转。
云城有名有姓的人物都爱玩收藏,攀比成风,梁行野也随大流,时常参加拍卖会。
“谢辛给你的那款不算精致,”梁行野抱起池宁,放在肩上,“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池宁搂着梁行野的脑袋,目不转睛地望着玻璃罩里面的蓝宝石小王冠。
小巧精致,蓝如深海,按自然主义风格设计,铂金主架,镶嵌弧面切割的湛蓝宝石,点缀着小颗钻石。
“好漂亮,”池宁惊叹道,“是不是特别贵?”
“这些本来就是给你的。”
都给我!
池宁从上看到下,从左看到右,把收藏室所有东西都扫视一遍,晕晕乎乎:“全部都给我吗?”
“是。”
“可是行野哥哥,为什么给我啊?”
“不喜欢吗?”
“喜欢的。”
“那就行了。”梁行野将池宁放到地上,打开玻璃罩拿蓝宝石王冠,给他戴上。
池宁挺立着背,紧张得皱起了眉。
梁行野弯腰和他平视,笑着说:“好了,小王子。”
蓝宝石王冠给了池宁,耳钉却没有。直到演唱会那天,梁行野西装口袋还放着那对耳钉。
能容纳万人的体育馆挤挤攘攘,橙色荧光棒如点点萤火,汇聚成闪耀的光海,呐喊声、跟唱声、吼叫声此起彼伏,保安四处逡巡,不断维持秩序。
梁行野早早坐在了台下,除了池宁吉他伴奏时聚精会神地盯着看,其余时间都在玩手机,偶尔扫视舞台。
仿佛和滚烫炽热的现场割裂开。
中场休息时,谢川拿着话筒闲庭信步,和池宁一起演唱了那首他听过无数次的歌曲。
调子幽深如海,情绪炸裂的观众们骤然安静,又像浪潮般涌起声音,窃窃私语地讨论着池宁。
“我靠,这小天使谁啊?好大排面,川哥亲自为他站台!”
“你聋了?没听川哥说是家里一个小朋友,带来玩的。”
“不是啊我草,他八辈族谱我都给扒下来了,就没这个年纪的晚辈。”
“管他有没有,这小天使太他妈的好看了!”
“啊啊啊!他看我了!他!在!对我笑!!!”
……
池宁立在光柱中,手握吉他,穿了身白色西服,戴着蓝宝石小王冠,鬼灵精怪,仿佛天生属于舞台。
化了妆,额前的碎发凌乱不失美感,眼睫低垂,尾部勾勒着一颗眼泪,将坠未坠。
他面朝着梁行野方向,忽地笑起来,轻轻眨眼,给梁行野传送了个wink。
那一瞬间犹如过电,梁行野浑身战栗,不由得攥紧了手指。
心脏跳得震耳欲聋,以至于谢辛的感慨都没听见,“我小叔真宠池宁,实时全球直播的十周年演唱会,竟然由着他玩。”
梁行野还在出神,谢辛怼他手臂,“发什么呆。”
梁行野偏头,“你今天怎么又有空?”
“我小叔哪场演唱会我不在?”谢辛说,“倒是你,该出差不去出差。”
梁行野没回应,只是在谢辛盯着池宁看的时候,倏地开口:“他唱给我听的。”
梁行野疼池宁,占有欲也突破天际,谢辛:“知道。”
他正襟危坐着,不时点评池宁,句句夸赞,带着明显的欣赏意味。
梁行野面无表情:“谢辛,别越界。”
谢辛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差点气笑了。
“你在想什么?”他慢条斯理地整袖子,一如既往的高傲,“我不好这口,更不会摘别人院子里的花。”
梁行野:“嗯。”
“往后我会注意尺度。”谢辛让他安心。
演唱会临近结束,工作人员猫腰过来找梁行野,说梁佑江在后台等他。
梁行野摸出手机一看,好几个未接来电,问他推迟出差的事。
不少人陆续退场,梁行野逆着人流去了后台。
休息间里,梁佑江面色不善地接着电话,见梁行野进来,应付几句后挂断。
梁佑江开门见山,“工作放一边,来看演唱会,你在搞什么?”
他本对池宁的存在不以为意,梁行野厌倦了自然会冷下来。但前天周纭联系他,说起和梁行野在餐厅的冲突,什么卑躬屈膝,被围观,他忍了又忍。
得知梁行野推迟出差后,绷不住了,影响工作是底线。
梁行野耐着性子解释:“只推迟一天,不会影响任何进度,我有分寸。”
“你有什么分寸?”梁佑江连同餐厅的事一同质问。
梁行野不欲多说:“爸,你要没事就先离开。”
早在他接受濒危的梁家时,就完成了家庭话语权的交接。姿态强硬起来,梁佑江只能退一步,挑池宁的毛病。
梁行野蹙眉,脸色冷下来:“别用爱慕虚荣形容他,他也不是文盲。”
……
争执间,门外传来一阵喧闹,大概是退场后的采访。
咔嚓咔嚓,不断按快门的声音,夹杂着记者争先恐后的追问,一句接一句。
梁行野听到了谢川温和的笑声,“不混圈,小朋友闹着玩,唱给他哥哥听的。”
梁行野看着他爸,想说池宁从懵懵懂懂的小人鱼变成在舞台上发光的歌手,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为了他。
被他妈嫌弃没文化,就去学认字,想更好的融入他的生活,就去学音乐。受到谢川认可后,心心念念着唱歌给他听。
如果说世上还有人在乎他,那个人只会是池宁。
但转瞬间,池宁的话钻入他耳膜:“是的,我和我哥哥走散了,我一直在找他……”
“学音乐的初衷?我希望他能看到我,所以今天站在这里……”
犹如一盆冰水,在数九寒天将梁行野浇了个彻底。
后来梁佑江走了,采访的记者也走了,池宁推开休息室门,扑到他怀里。
梁行野整个人是懵的,往后退半步。
池宁刚体验了一把巨星待遇,心潮奔涌,对梁行野崩塌的情绪毫无所知,摘下蓝宝石小王冠,心虚地举到他面前,“它被我摔坏了,裂了条缝怎么办?”
梁行野表情僵着,声音很淡:“没关系,摔了就摔了。”
他说:“我去打个电话。”
休息室里有隔间,用来更衣。梁行野身体微倾,交握双手,闭起眼睛平复心情。
原来是错觉啊。
自作多情最令人难堪。
还好,没把情侣耳钉送出去。他抵着额头,脑子乱成一团,心里仿佛破了个洞,寒风呼啦啦往里涌,说不出什么滋味。
忍不住骂了句脏话。
他慢慢回溯和池宁的相处细节,翻至初始,才恍然记起,池宁只是条小人鱼。
相处太久,他都快忘了,池宁曾经吻过他的唇,这些依赖又亲密的行为,在池宁眼里,或许不含任何暧昧意味。
单纯的治愈动作。
池宁在门外等,见梁行野出来,一把抱住他,仰着脑袋,激动地蹭他的脸,“刚才我在台上好紧张,好多人看着我……”
蹭着蹭着,池宁停下来,“你为什么不高兴?”
“我不是故意的,”他凝视梁行野的眼睛,“小王冠特别贵吗?”
“说了没关系,那些东西都是给你的,无所谓贵不贵。”
池宁看了梁行野很久。
有人砰砰砰敲门,招呼着去庆功宴,谢川也喊了一声,“宁宁,速度。”
“知道了,我马上来。”池宁扭头应,又去看梁行野,抿着唇,表情有些茫然,透露出不安,喊他,“行野哥哥,你怎么了?”
“没事。”
梁行野知道他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尽量调整好状态,强撑着用温和的口吻说:“我怎么可能因为这个不高兴,你上次打破了更贵的花瓶,我有没有生气?”
池宁摇头。
梁行野往外走,余光瞥见池宁恹恹的,半晌,牵住他的手,补充一句,“在我面前不用担心做错事。”
“除了这个,还有别的,”池宁从他手心滑出,反抓着他,“你每次不高兴,我都特别难过。”
梁行野顿了顿:“是吗?”
“当然了,”池宁手小,松松圈住他四根手指,随着步子偶尔晃动几下,“我又不像你,那么爱骗人。”
周围人来人往,梁行野压了一肚子话,愣是没法问,庆功宴上总是走神,听见起哄时,才发现池宁喝了一大杯红酒。
抬手拦没拦住,眼看池宁脸红耳朵红,梁行野揽着他,跟谢川告辞,说带他回去醒酒。
谢川颇为抱歉,转头笑骂哄池宁喝酒的鼓手,“你老大不小的了,逗小孩儿玩什么?”
鼓手滑不留手:“我夸宁宁呢,你看他的话题度,紧跟在谢老师后头,有当明星的潜质。”
有人插嘴:“小王冠一戴,还挺像模像样。”
……
池宁没醉到人事不分的程度,被梁行野带回家后,喝了碗醒酒茶,又吃了阳春面垫肚子。
他慢吞吞洗完澡,脸颊透红,爬到梁行野床上睡觉。
梁行野低头看他,“宁宁。”
被子里钻出个脑袋,眼皮掀开一条线,唇像熟透的野红莓,“什么事?”
梁行野从头开始问:“你和你表哥关系很好吗?你上岸就是为了找他?”
“是,他把我养大的,我上岸想找他,因为我怕海。”
原来当初真的怕海,不是故意想和他一起睡。
“你留在我身边……”梁行野有点说不下去。但池宁似乎知道他想问什么,“因为我找不到我哥了。”
“为什么不让我帮你找。”
“你已经帮我找过一次了,我不想再麻烦你。”
卧室里的灯白晃晃的,无比刺眼。梁行野只觉心脏被握紧,挤到了嗓子眼,过了许久才开口,“宁宁,你是不是把我当成了你表哥?”
“没有,”池宁睫毛微微颤动,咕哝道,“你们又不一样,他是哥哥,你是……”
“是”了半天,他说:“你和哥哥一样重要。”
梁行野便问:“那你喜欢梁行野吗?”
“喜欢啊,”池宁在他怀里拱来拱去,头发乱糟糟的,“最喜欢梁行野。”
空落落的心瞬间被填满,梁行野将池宁滑到肩膀的睡衣拉起来,轻吻他发顶。
他一遍一遍问,池宁一遍又一遍地答。
但当梁行野望进池宁眼睛里,却发现瞳孔散着,里面茫茫一片,天真到似乎没有情绪。
他试探着开口:“纪宣呢?喜欢纪宣吗?”
“纪宣?”池宁耷拉着眼皮,想了半天才想起来是谁,顺着梁行野的话嘀咕一句,“他脾气挺好的,喜欢。”
梁行野叹了口气,慢慢摩挲池宁脸颊,心想,算了,不懂感情也没关系。反正他哥是死是活都不知道,池宁永远会陪着他。
池宁喝醉了闹脾气,翻身压住梁行野,说要趴他身上睡。
然后解开他睡袍,摸他的腹肌。
手指一寸一寸碾过沟壑,像探索。
又撩起自己睡衣露出白净的腰身,一本正经压下去,“腹肌贴腹肌!”
梁行野忍不住笑起来,但很快,他按住了池宁,低声说:“别蹭。”
池宁便乖乖趴着了。手规矩地摆放在两侧,脸贴着梁行野颈窝,安静地闭上眼睛。
他睡着后,梁行野去洗了个冷水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