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那年初识时

金手指发了狠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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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星期四。

    吃过晚饭,郁闷了一整天的张不凡忐忑不安地来到了朱朝吾老师的家。

    这一周过得可真够憋气的,接二连三被打击,张不凡的特点是越糟糕的时候越懒得找人交流,如果接到的是别的老师的邀请,他是绝不会来的,反正借口有一大堆备选,但朱朝吾叫他来,他不得不来。

    朱朝吾是师范里与张不凡彼此欣赏的两位老师之一,他有一种淡泊通透、宠辱不惊的名士风度,很对张不凡的口味,其实他并没任有张不凡的课,跟张不凡熟纯粹是因为文学。

    朱朝吾号称“银城第一笔”,是学校“晨笛”文学社的指导老师,而张不凡则是文学社的成员。

    二年级时,张不凡手痒写了一篇行文幽默风趣的“我的自画”,发在文学社的社刊上,非常合朱朝吾的口味,单独约谈了他,此后两人就成了亦师亦友的关系。

    张不凡这次之所以如此不安,是担心朱朝吾这次找他来跟邱素萍有关。

    朱朝吾是邱素萍班的文选老师,在朱朝吾家里,张不凡至少见过五次邱素萍,感觉邱素萍跟他应该也很熟,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张不凡在朱朝吾面前一直避谈邱素萍。

    经过了一整天的调整,张不凡还没办法从挨邱素萍的斥骂中缓过来。

    昨天他兴冲冲地跑到女生楼想找邱素萍取琴房钥匙,因为有阿姨把守着大门不给进,他就在大楼的大门口叫喊邱素萍的名字。

    他嗓门本来就大,又带了一种不太健康的心理——想要全校的人都知道邱素萍跟他的关系非同一般,叫得特别的响,惹得整个女生楼都朝他行注目礼。

    奇怪的是他连续叫了好多声,住在二楼的邱素萍竟然没有任何动静,他以为她是回家去了,转身要走时,她才出现在走廊上,阴沉着脸。

    当时张不凡就预感不妙,急忙匆匆大声向她说明来意,她走下来,脸孔板成一脸冰霜,劈头就说:“张不凡,你听清楚了,以后不许到女生楼来找我。”

    张不凡如遭一头冷水泼下,想问为什么,却问不出来,她跟着又补充第二句:“你也不必问为什么,不许来就是不许来。”

    张不凡苦笑一声,来不及找出一句话来掩饰他的失落,她又添上第三句:“不但宿舍不行,教室也不行,总之不许你再找我就是了。”

    张不凡被这三板斧完全击懵了。

    这三句话,可能别人觉得没什么,但对于张不凡来说,这是在当众跟他划清界限。

    什么叫乘兴而来,败兴而归,这就是。

    而且,是惨败,当众被剥落的那种毫无颜面的惨败。

    其实那时他就已经崩塌了,但是,他不好意思表现出他的崩塌,不想让邱素萍知道他很在乎她,他想让邱素萍明白,不许找就不找,没什么了不起的,他对她好,并非什么别的原因,只不过是像对待所有女弟子一样,尽一尽为师之责而已。

    所以他仍然努力装作没事而来到琴房,完成了那一次教学。

    他本来想表现得更轻松一些的,想证明邱素萍的话根本打击不到他,可惜他没有做到,心上的那种痛感,一不留神就窜出来捣乱,他整个身体得不到力量,不愿意支撑他完成他的伪装。

    没办法,在他的心里,邱素萍就是有着特殊的位置。她扎给他一针,就能扎成一道刀口。正如她给他一个微笑,就能让他感觉到天地间都是欢乐。

    他不知道那时是出于什么心理,终于唱出了这首准备在在毕业晚会上唱的歌,但后果很严重——他自己也被这首歌击垮了。

    本来这首歌就是因为她而写的,却没想到,第一次唱给她听,却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他离开琴房后,回到宿舍躺了好一阵,才集够前往教室的力量。

    可是一篇《师父轶事》,又让他再遭一击。

    这个时候,这篇文章的出现,对他来说更像是一种讽刺。

    他当然知道这一篇文章出自谁的手,因为后面写的有些事,除了某人没别人知道,知道了也不会以欣赏的态度写出来。

    很多人并不知道,在邱素萍还没在元旦晚会上一舞成名时,张不凡和她就已经算认识了。

    那时邱素萍刚入学没多久,有一场班际篮球对抗赛,是张不凡所在的九四(四)班和邱素萍的九六(六)班对垒,张不凡在场上打控球后卫,在一次进攻中,他晃过三名对方队员,突破篮下得分,动作相当漂亮舒展,博得满场喝彩。

    张不凡十分得意,仿NbA球星进球后的庆祝方式扬臂大吼几声,往回跑时,听到观众席上有个女生说:“嗬,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啊。”

    张不凡一眼瞥见说话的是个漂亮的扎两根辫子的女孩,就吹牛说:“更绝的还没有亮给你看呢。”

    那女孩撇一撇嘴,张不凡见她的神态格外迷人,呆了一呆,正好对方发动进攻,利用他没及时回防留下的空档得分。

    班主任与场边的几个替补对张不凡表演成份大于实战成份早就深感不满,见他与观众闲扯而让对方利用得分,马上就把他换下场。

    张不凡并不沮丧,自己即兴编了首歪诗,说是:“不凡上篮勇难当,美人一笑算白忙。对方乘机打空档,上篮英雄滚下场。”

    他特意一边吟一边从辫子女孩身边飘过,辫子女孩和她的身边的短头发女伴显然都听到了,憋不住偷笑。

    那扎辫子的姑娘就是邱素萍,短发女伴就是她的好友李婷。

    李婷小声说了句:“不错嘛,还会作诗,听起来还可以。”

    邱素萍不以为然:“可以什么呀,打油诗而已,格律完全不对。”

    张不凡很是吃惊,这首诗格律是不对,但一般对古典文学缺乏了解的人不会注意到,居然这个小女孩一听就听出了毛病。

    于是他马上对邱素萍产生了兴趣,并且正是在朱朝吾这里打听到了邱素萍的名字,而且,她似乎也知道了他的名字,应该就是朱朝吾告诉她的。

    那一段时间他特别喜欢找借口来朱朝吾这里,就是希望能遇到邱素萍。

    但实际上,即使遇到了,他也没有胆量打招呼,常常是波澜不惊的与邱素萍擦肩而过,偶尔能被邱素萍注意到并对他笑一笑,他就已经乐不可支,能开心一整天了。

    后来邱素萍在元旦晚会上公开亮相,一曲古典韵十足的灞桥柳,那哀怨、柔弱和依恋,还有那份似水柔情,被表现得淋漓尽致,她一舞惊人,名声鹊起,讨论热度超过一张不凡那个引得满堂彩的相声。

    不久也有了她的传说,都说她是市里某官员的女儿,之所以读师范,是因为她以后有的是机会镀金,所以师范的领导老师,全都对她特别照顾……

    这种说法张不凡是有几分相信的,至少朱朝吾对她就比较特别。

    只是知道了这一层,他的心里很不是滋味,这意味着他再怎么有兴趣,都没有机会接近这个既漂亮又有地位的女神了。

    没想到居然还是逮到了机会。

    那是这学期开学阶段,有一次他去琴房练琴散心,发现邱素萍与另一女生在一间琴房里翻看一本书。

    张不凡认定这是天赐良机,壮着胆子走进了琴房,看她们翻的是一本入门的钢琴教材,顿时来了劲。

    张不凡在初中时跟一个刚毕业的年轻女教师学过电子琴,他天份好,进步神速,到师范后,改弹钢琴也十分顺利,连图音班的人都对他大为佩服。

    他自信本校无人可以匹敌,见邱素萍对钢琴有兴趣,少不得演奏给她听,连弹了几首钢琴小品,如《少女的祈祷》和《水边的阿狄丽娜》等。

    其实激动之下错漏难免,但因为应付错漏方面的经验丰富,不动声色继续弹,整体依然保持得流畅优美,而且他的演技在这时也派上了用场,那陶醉在音乐之中的样子,能让人觉得钢琴家们也不过如此。

    果然他的表演博得了邱素萍和同来的女生的喝彩,邱素萍笑问收不收她这个徒弟,张不凡求之不得,欣然应允。

    此后,逢周二、周四都到琴房来教她练琴,并且一直坚持到实习之前。

    这个时长超过了他此前所有的收徒记录,往常最长只有一个月。

    因为女弟子们很快发现,这家伙聪明有趣但同时也幼稚,明明考的是师范,即将踏上工作岗位,却一点也没有走入社会的心理准备,把时间和聪明浪费在出风头上,满脑子都是登舞台表演,一点都不现实。

    可是邱素萍不一样,她就愿意听他聊他的舞台趣事,她一点都不认为喜欢到舞台上出风头是幼稚,她甚至还暗示他,他在演艺方面是天才,她喜欢看他的表演,他可以考虑往那方面发展……

    张不凡出了两年多风头,收到的基本上都是挖苦嘲弄,没有人鼓励过他,他经常以开玩笑吹牛的姿态跟高莉莉说的,想做一个优秀的原创音乐人,想一直在舞台上闪光,实际上这不是玩笑,而就是他的梦想,是他对舞台如饥似渴的原因。

    但是,经过各种嘲弄和打击后,这个梦想似乎更加遥不可及,虚无缥缈得更像是一个笑话。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在收取到邱素萍这样的支持后,张不凡才会多么兴奋。

    邱素萍的支持,给了他力量和勇气,有了足够的力量和勇气,再远,也能到达。

    他想,邱素萍一定是上天派来帮助他开发这个梦想,实现这个梦想的女神。

    所以,他的另一个梦想就是,让她爱上他,不是这时,是以后,不是一段,是一辈子。

    哪怕她真的是高官的女儿,高高在上,站在需要他暂时只能仰视的高度,他也要争取站到和她一样的高度,比如实现他的第一个梦想,然后去爱上她,然后让她爱上他。

    很难很难,他知道,距离都太长了,有点不太现实,但太容易实现的梦恐怕也很廉价。

    实习期间,远离了她,他天天跟学生打交道,天天不亦乐乎,但是晚上躺在床上时,却总是不期然的会想到她,想到她,心中都会疼一下,实习前的一张合照,成了他唯一的寄托,但似乎也成了他痛的根源:

    ——会不会,这也将是他们之间唯一共同拥有的东西?

    有一天晚上,他陷入了失眠状态,突然间灵感一来,就写了这样一首歌。

    他想,就算他将来青春逝去了,梦想凋零了,这一首歌也可以用来纪念一下这段估计会无疾而终的美好感情,可以让以后的自己保留下一份这样的回忆——他曾经这么痴情过,也曾经这么伤痛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