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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梁城里一场家宴,四个人,皇帝、皇后、太子、二皇子。白菜豆腐、南瓜茄子,粗茶淡饭。
太子在餐桌上都谨守礼仪,一箸一匙,无不合规矩。二皇子却像个没有教养的贫家子一样,嘴里塞得满满的,手上筷箸还不停歇,桌上米粒撒得到处都是。
皇帝看着二皇子狼狈样子,皱着眉头,沉声喝道:“老二,够了,别装了。”
二皇子一怔,马上撂下筷箸,端起茶杯饮了一大口茶水,把口里的食物冲下肚子。然后面向他娘装出一脸无辜的样子。
皇帝目光挨个扫过他们娘仨,沉默了一阵,才开口打破压抑的气氛:“记得我和赵培争储最紧要关头,先皇也是这样举行了一次家宴,只有我们父子三人。你们俩还好一些,一母同生,有过一段相亲相爱的时期,我和赵培,生下来就被挟裹在宫廷明争暗斗中。”
“那一次家宴,先皇暗喻我和赵培,要念兄弟情分,不能赶尽杀绝。可赵培听不明白,这是他输给我的原因之一,其实赵培做皇帝,未必比我差了。赵培听信了身边人的怂恿,被身边人挟裹着对我下狠手,在这兄弟情分这点上没有坚持已见,所以你们两兄弟才有那几年颠沛流离的生活。赵培输了之后,以已之心度他人之腹,才会忧惧而死,其实我真没对他做什么。这些年,因为这事,泼在我身上的脏水,何曾少了?我只是懒得理会。”
“我把赵均封在襄阳,虽然一开始也有郑庄公谋叔段的意味,可过去了这些年,这份心思也淡了。赵均虽然是个人物,但他儿子这十年来,越看越不行。”皇帝说到这里,难得露出骄傲的笑意。
“我写了一幅字给赵均,这会他该收到了。这是兄弟之间的私谊,赵均再不懂,就不能怪我这个当哥的了。我还另写了同样的两幅字,在御书房里,吃完饭后,你兄弟二人自已去取。”
“最后跟你们说说我当初胜了赵培的原因。”皇帝喝了一口茶,话题一转,两兄弟连忙端正坐姿。
“先帝好黄老,考究我俩治国理政,赵培以天道对应,以损有余而补不足,拉扯了一大堆圣人仁义道德,我则以人道对应,损不足以补有余,就说要加强集权,聚结力量干掉北庭,报仇雪恨。”
“赵培学问远远好于我,他没有错,圣人道理,确实如此,他如果去做一地知州知府,一定会有一个万民景仰的好名声。但澶城和议,是大颂之耻,先帝自已做了汉文帝汉景帝,就要选一个能做汉武帝的儿子继位,否则,他就白受了那么多屈辱。”皇帝得意一笑,“赵培学问和声望比我强多了,但气魄胆失都被书卷磨去了,远不如我多矣。读书太多了,未必是好事,要读明白个历史兴替、世情人心,才是大风流,否则,只在故纸堆里寻些圣人牙惠,章句字词,便是百无一用的腐儒。我因为不是先皇后嫡出,有机会浪荡江湖,看了不少人心,比那位闭门一心只读圣贤书的赵培,强多了。”
“老二呢,你别再装了,这些年装得不难受吗?你哥不是真傻瓜,看得出的,你还不如坦坦荡荡来得痛快。”
“太祖黄袍加身后,没有对前朝的孤儿寡母怎么样,讲的与前朝世宗的恩遇情分;对那些曾经手握重兵的将帅,杯酒释兵权之后也是优待之至,没像以前朝代那样狐兔死走狗烹,讲的是同甘共苦的袍泽情分;我也没对赵培赵均怎么样,讲的是讲血亲手足情分,皇家对辽东呼延家、陇右折家、天波杨家,讲的是君臣相得同舟共济的情分。情分如百姓家常点的油灯,当然有油尽灯枯的时候,可时时记得添油挑芯,长明也不是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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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阳城里襄王府,襄王赵均仍面有忧色。
苏诩推开窗户,面朝窗外,看着阳光明媚,花木扶疏,冷冷笑道:“吕家老狗与先帝的那分香火情,挥霍得差不多了,吕氏覆灭,就看皇帝的心情和潘太师的收官时日。”
苏诩转过头,宽慰赵均:“既然傍上皇帝这棵大树,其他的就当断则断,不留后患,是与吕氏划清界线。明天……不,今天,我就去把蜀中的公猫卖给清绝楼,这段腌臢事,就算交代得过去了。”
苏诩大笑着正要出门,赵均不解,问道:“去哪?”
苏诩仍然呵呵笑道:“大鱼抓住了,没有理由还要继续投饵,我去跟和尚要回那一大箱的佛经,都是当年在大梁城里花了我好多精力和银子搜集来的珍本孤本,没有理由白送给那位破庙里头出来的野和尚。”
苏诩蓦然收敛笑容,恨恨道:“然后去宋那建阳那边看看。我苏诩向来睚眦必报的小心眼儿,我倒要去看看,逮住的是哪一位,好琢磨琢磨报仇雪恨的事。”
苏诩跨出书房门,又收脚转身回来,向赵均道:“襄王可以召陆奎过来摊开说明白了,他奉了那位的密诏,在襄阳潜伏这些年来,彼此都在演戏,心累。我想啊,他这些年来都没有睡过一晚踏实的好觉,白废了襄王赐给他那么好的两位女子。”
“好好跟他摊开了聊一聊,说不得歪打正着,收服了这位猛将呢!”苏诩边叮咛边抬脚走人。
赵均笑着回应:“苏先生更累心。”
恶丐们聚居的窝棚地一场大火之后,一片灰烬,但宋建阳仍要求曹泰加派人手团团围住,谁都不许靠近。
天色大亮后,襄阳城果然大搜。除了知州曹泰的刑房捕快和州府各司房官吏,还有襄阳团练的人,还有襄王府的家将仆僮。
还有范大当家的人。
宋建阳铁青着脸,看着摆满了空地上的一具具尸骸,曹泰还好,但襄阳的刑房捕头和州府掌管户籍主簿,一个面色苍白汗流浃背,一个身如筛糠无法动弹。
共三百一十七具尸骸,只有十九具是手脚完整的,其余的没有一具具有完整人样,其中就有类似人面蛇那般光秃秃躯干二十多具,更有甚者,有三具身躯被卡在窄口陶瓮里,只剩脑袋露在瓮外,显然,这是自小被做成人彘。
宋建阳率领着手下二人,还临时从襄阳刑房抽调了几个经验老到的仵作,用了两天时间全部验完所有尸骸,录档手簿垒起来就一尺多高。
襄阳城封城大搜三日,捉住了二十二人,另有四人持械负隅顽抗,被襄王府的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当场击杀。
审讯一事,宋建阳无暇参与,委托了一个从京城带来的审刑院司吏旁听记录。这位姓折的司吏是虽然在大堂上一言不发,但下笔如飞,把所见所闻全部记录下来,二十二人审完,他的记档,比襄阳府刑房司的审案卷宗还要厚重许多。襄阳府的人发现了折司吏记录了许多他们没有记录的东西,顿时?了神,连哄带吓边哀求折司吏删掉,那知折司吏是个倔相公,不为所动,几个大胆的作势要抢,姓折的居然一把抽出腰后佩剑,瞠目怒喝一声:“谁敢动手,别怪我折家剑不认人!”
双方正在僵持不下的时刻,屋外传来一声哈哈大笑,苏诩带着襄王府护卫头子陆奎,一步三摇装模作样踱着方步走来。苏诩和陆奎走进屋子,脸上带着诡异的微笑,目光扫过每个人,然后落在折司吏手上。陆奎会意,速雷不及掩耳般出手夺过折司吏手上的档簿,退了一步,抽刀横在身前。
屋内众人都认得襄王身边助纣为虐为哼哈二将,不知二人安的什么心思,再加上陆奎恶名在外,倒也不敢出手相逼,眼睁睁看着三人安然远去。
曹泰私宅的一间屋子里只有两人,知州曹泰面色惨白,费了好半天劲,才艰难从牙缝里挤出五个字:“宋先生救我!”
宋建阳满眼血丝,咬紧牙关,一言不发。
砰的一声,屋门被撞开,十几个人冲进屋里,齐刷刷的跪在宋建阳面前。
曹泰从坐椅上起来,站到宋建阳面前,低头一揖到地:“宋先生,是我和属下们办差不力,玩忽职守了,那些乞丐的命是命,可我们这些为皇上卖的命也是命啊,……求宋先生高抬贵手,感激不尽,这一生就为宋先生做牛做马,衔环以报!”
说完从袖里掏一叠银票,小心翼翼放在宋建阳身边的小案上,其余众人,见状都有样学样从怀里或袖里掏出银票,排着队轮流放在小案上。
宋建阳腾地站地来,一伸手,把案上的银票全扫进袖子里,如同无事一般,也不言语半句,径直走出门外。
屋内的人,都松了一口气。曹泰的汗珠才从额上流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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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王书房里,苏诩听了一个精瘦汉子简洁地汇报了曹泰私宅里的见闻,忍不住捂着肚子大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襄王挥手把汉子赶走后,看到苏诩的样子,皱了皱眉头:“曹泰不坏,何必这般呢?”
苏诩擦擦眼角笑出的泪水,道:“没别的,就是想出口被蒙骗几年的恶气。曹泰不坏,但是他蠢啊,自以为忠心耿耿就能平步青云高枕无忧,放着那么一大片河山不用心打理,一州之主,干的却是暗哨打探的活,傻不傻啊,皇帝的礼物一到,他就成了一颗无用的弃子,我不给他落井下石都对不住他。”
当束手待毙的曹泰怀着最后一线希望来找苏诩时,苏诩讹了他二千两银子后,信誓旦旦给他讲了宋建阳外号“宋剥皮”,就是跟那个“天高三尺”一个意思。从来未入枢机做过京官曹泰信以为真,欢天喜地揣着这根救命稻草回去布置了。
“然后呢?”赵均问。
“我先去告诉宋建阳,曹泰反悔了要杀他。再等宋建阳走了一天,我再跑去跟曹泰说宋剥皮的真实意思。他一着急,就会想方设法派人去截宋建阳。”苏诩还是忍不住笑意。
“宋建阳可以称上仵作这行开山立派的祖师,这样不好吧?”赵均不无忧心。
“宋建阳在大梁城里瞧不起我,来到襄阳城了,还一样瞧不起我,我不出口气,怎么对得起这十几年憋屈!”苏诩啜了口茶,理直气壮道。
“你说,我如果再派人在大梁城门口,把宋建阳的卷宗和勘验手簿给偷了,会发生什么事呢?我们手上有了姓折的庭审旁听记档副本,再加上宋建阳的卷宗手簿,襄阳我们是不是可以横着走了?”苏诩忽然亢奋起来。
赵均不敢再与这泼皮纠缠,赶紧起了另外一个话题:“把佛经要回来了吗?”
苏诩一下蔫了,无精打采道:“那和尚是个佛门泼皮,要不回来,只好顺手转送给小沙弥了,佛祖保佑,让他师徒二人为了这佛经反目成仇!”
“杨大个子怎么弄?”
“襄王的护身符都到手了,还管那玩意干嘛?守着本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苏诩意态萧索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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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处隐蔽的别院里,宋建阳、范大当家和折司吏三人真正的席地而饮。
“……范丹,咱哥俩自翠湖挥别时,都是意气风发的少年,一别之后,睽违多年,想不到再见时已是老态龙钟半百身……”,宋建阳已经酒至微熏。自从那次吐坏肠胃,宋胖子变成宋瘦子后,宋建阳就真正一杯倒,今天状态好,三杯还未倒,第四杯才倒。
名字叫做范丹的范大当家,连忙夺了宋建阳的酒杯,往自已的口中倒去。
须发已经花白的宋建阳倒在席上呼呼大睡。
范丹伸手给折司吏倒了一杯酒,又给自已倒了一杯。
“折公子既使折家剑,想必与折五少相熟吧?”范丹开口试探。
“在下折冲,幼年时就跟在五哥身边,直到十七岁到郭城驿当差。能跟着宋先生学习,也是五哥出面向宋先生相求的结果。”折冲简要地回答。
范丹很满意这位年轻人,知礼而不迂腐,灵敏而不浮浪。
“为何要学仵作?这行在世人面前,可是名副其实的贱行。”范丹很好奇。能在折五少身边侍奉多年,不论是江湖还是庙堂,要谋个正经的出身,都不过是折家一句话的事。
“什么事都得有人做,不是吗?凡事做到极致,便可成大家,现在朝野上下,都很尊敬宋先生啊。”折冲的回答更让范丹高兴。现在这样的年轻人极少了,可惜自已没有女儿,呵呵。
“折公子想问什么,只管出声就是。”范丹举杯相邀。
“先问穷教行。”折冲把酒杯递去跟范丹碰了一下,问道。
“文雅称呼是穷教行,通称丐帮,实际是要饭的。”范丹不以折冲的话为忤,耐心解释。
“穷教行里分了几门,各不相属,有范家门、李家门、高家门、伍家门、索家门等,组织相当松散,除了几条基本规矩外,没有什么约束,就像各处商埠里的行业一样,乞丐也是一门行业,各门的头领叫做团头,大多子承父业,就牵个头,平时调解一下门内门外的纠纷,受门下乞丐供奉为生。江湖盛传贫无立锥富可敌国,贫无立锥是事实,富可敌国那是谣传。”范丹停了一下,用手指着自已的鼻子,道:“我就是范家门的团头。每个丐门,都为自已编制了一段可歌可泣的故事或都行侠仗义的事迹,都是他娘的放狗屁,就是为了糊弄别人,博取同情。饭都靠别人施舍,三饥两饱的,行个屁侠仗个屁义。”
“采生折割呢?”折冲想起火场里找到那些惨不忍睹的尸骸,不禁相问。
范丹连饮三杯酒下肚,脸上升起重重恨意。
“采生折割自古有之,原来起源于冥蛮之地的巫蛊祭祀,历朝历代,无不深恶痛绝,各朝刑律,对于采生折割的罪徒,大多处以凌迟。后来,一些恶毒的乞丐,拐骗良家,把人生生砍削了手脚,扭断四肢,挖眼割舌,做成各种残废,逼使其一起四处乞讨,编造谎言,以残疾博取同情,谋取多三五个铜板,却把好端端一个人的一生都毁了。”
“更可恨的是,专门有人盗取婴孩制作那些人面蛇、人狗、人熊等怪物。比如那个人面蛇,他们先把盗来的婴孩割了舌头,划开嘴角,药哑喉咙,割掉耳朵,然后逐步削去四肢,等孩子挺过来了,再尖刺把孩子全身都扎得血淋漓,趁着伤口流血,涂上特制的膘胶,把新剥的蛇皮紧紧黏在孩子身上,久而久之,蛇皮就和孩子连为一体,再也除不下来。这番操作,能活下来的孩子,只有十之一二。然后就训练孩子模仿蛇类的动作,等到孩子麻木只剩下本能之后,就带出去流窜各城镇街巷里骗钱,许多不明真相的民众,为了图个新鲜稀奇,不惜解囊扔钱。”
“其他的人熊、人狗等,大抵也是这般制作。那几个人彘,就是自削去四肢,塞在瓮里养大的,吃喝拉撒,一辈子都离不开那个陶瓮。”
“这些恶丐,是不是穷教行里的人?”折冲右手习惯性摸向腰后的剑柄。
“不是。”范丹斩钉截铁道,“穷教行虽然鱼龙混杂,平时作恶的也不少,但都还算是个人,做不出这类人神共愤的勾当。那天能压制他们,是靠着我们的正能胜邪的气势,实属侥幸。”
“既然人神共愤,当地官府不缉拿处理?”折冲皱起眉头问。
“这些恶丐,大多是流窜的,去到一地,但寻觅到当地同行窝棚落脚,交了地头分子钱之后,便逗留几天,骗几天钱,再流窜下一地,所以官府难以缉拿。再说缉拿了,作恶的,受害的,都不是正常人,审讯取证,相当困难,有些小地方刑房人手不足,根本不是这些恶丐们的对手。一些所谓江湖侠客,进到恶丐们的地盘,便有去无回,那些缺陷变态的恶丐,在面对外人时,出奇的齐心,会不计代价拿命去堆死敌人,三年前的仲夏,襄阳城里就有一个身手不错的年轻人被生生堆死,我当时亲眼所见,至今还历历在目。”
“什么样的年轻人?”折冲心里升起不祥的预感,脱口而出。
“左额有一块红胎记,使双手刀,河南口音。”
“左师兄……”折冲惊呼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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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建阳折冲师徒二人像疯子一样冲进襄阳州府大牢,要连夜提审犯人,睡眼惺忪的狱卒刚罗嗦两句,被折冲一个肘撞,摔在墙上,不知死活。
曹泰来到审讯刑房时,被宋建阳师徒二人的所作所为吓呆了,两个披头散发的疯子,十几个囚犯一字排开架在刑架上,赤着上身的折冲提着烙铁,对囚犯挨个儿一路烫过去,后面跟着宋建阳捧着手簿做笔录。
毒士苏诩随后也闻讯赶到刑房,就站在门口,双手抱胸,像看风景一样,静静地欣赏这一幕好戏。
有一个顽固的,从上刑开始,一个字也不说,折冲也懒得跟他废话,每次来到他的面前,就用钳子生生拔去他的一根手指。看了不到一刻钟,曹泰受不了,跑出门外哇哇地吐,苏诩仍看得津津有味。
苏诩听到办犯吐露的两个名字后,立刻拔腿就走,当经过蹲在地上曹泰身边,苏诩停下脚步,俯下身子,在曹泰耳边轻身说了句:“你们踩到狗屎运了,都有救啦。”
襄王府比曹知州更早一步派人到各个城门堵门封城,连陆奎都亲自上阵,襄王也亲自前往州府衙门坐镇。苏诩甚至天未明亮就亲自上门求杨六郎出手帮忙,是许下重金的那种请求。
问山难得向问坑低头请教学问:“人心恶毒,莫过于恶丐采生折割,师弟以前行走江湖,遇到过吗?”
问坑双手合什,脸上却不平静,口中无声默念了佛偈一阵,才开口回答:“流丐的恶毒,真不是善人能想像和理解的,拉帮结伙,持械斗殴,争夺地盘,这些与江湖帮派无二。至于城市里随机打闷棍、套白狼、杀人越货,这类的事,十有八九是这类恶丐所为,绿林黑道大多谋定而后动,做拦路打劫和入家抢财。拐骗良家,盗取婴孩这类下作的勾当,黑道都不屑为之。”
“为何人性如此恶毒?”问山眼眶中已噙着泪珠,但仍然追问。
“贫穷和愚昧。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肚皮不饱,还要良心有屁用,把良心往胳肢窝一夹,爱咋咋的。经营采生折割的勾当,无一例外是流丐下的毒手,把自身受了的伤害,又施加于他人,要命的是,他们居然认为这是理所当,以为这是命运使然,人性极恶的流毒就这样代代相传下去。”未得到杨大个子应承仍然赖在庙里的苏诩抢着回答问山的问题。
“人为何要知恶为恶?”问山眼中泪珠滚滚而下。
“知恶为恶,只因欲壑难填。”惠和适时出声。
苏诩不甘示弱,出声反驳惠和:“真正愚昧冥蛮而作恶的不多,但最恶毒的,不是本事大能杀人如麻的人,而是这些看似柔弱的挣扎在下层的冥蛮不灵的草根。知恶仍可以回头,不知恶,才要堕落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