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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郊摘星山,何谓摘星山?便是站在山顶仿佛手可摘星辰,足以形容此山之高!
祝云岚和祝容两人此时正在山脚下抬头仰望那座高山,阮老三也在一旁,算是护卫。
三人仰望着身前的擎天之柱,虽来过不下数次,但每次来到这里都会感慨此山的雄奇,不愧‘高凌天下,秀甲九州’的评价!
一眼看不到顶,半山腰云雾缭绕,有种飘渺之感。
其间峰峦叠嶂,深涧生烟,草木茂而风光秀,鸟语花香。
有溪水潺潺,亦有飞瀑砸落,在阳光映照下仿佛炸出千万碎金。
不时有鹿鸣虎吼,猿叫鹰啼,给此山凭添活力,宛如仙境!
十年匆匆,白驹过隙,两人也是样貌成熟不少。
祝云岚一身蓝色长裙,娇颜未施粉黛,一头柔顺青丝云鬓高绾,玉簪轻别。
其上圆珠吊坠随风而动,高贵典雅而不失贵气,凤目顾盼之间,竟隐隐有一股迫人的气势。
祝容一身靛青色长袍,领口,袖口绣有火焰玄纹,腰间勒着一条祥云宽边锦带。
乌黑的头发束起,带着顶嵌玉乌冠,干净的脸庞带着温和的笑意,蓄留的小胡须越发显现出成熟稳重。
十年之间,世事如沧海桑田,白云苍狗,唯独眼前青山依旧。
这十年间祝云岚每年的这个时候,都要到摘星山顶的白云观,为自己的弟弟沐子寻上香祈福,风雨无阻!
一阵风吹过,虽是盛夏七月,但山中风寒,祝云岚不禁拿出一方锦帕,捂着嘴咳了咳。
一旁的祝容轻抚着她后背,见她拿着锦帕的手顿了顿,然后略有慌张,往衣袖中藏去。
他眼急手快,捉住了祝云岚那只拿着锦帕的手。
没有理会她倔强地紧攥着,祝容用力的抽出了那张锦帕。
打开锦帕,看着上面的点点猩红,宛若刺一般扎入他的心里,眉头不由紧皱,哀叹一声。
这些年祝家明面上基本是云岚在主事,自己基本在幕后出谋划策。
并不是故意让她操劳,闲下来,她的身体衰弱的更快!
虽说云岚也是修士,这两年更是进入九重天境的三重天,但那是心病,只能这样恶性循环下去!
那怕现在盛传下一任祝家家主是个废材,无用之人!让一女人牝鸡司晨。
这些他都可以不在乎,只要眼前这个女人,自己的夫人能好好的!
祝云岚看着祝容愁眉不展的样子,也略有心虚,抬手拉了拉祝容,柔声安慰道:“容哥,没事的。”
祝容看着眼前的人儿,不忍责骂,手指点了点她光洁的额头,无奈道:“你呀你,不知道该怎么说你好?尽快上山吧,为小寻祈完福,赶紧回去休养休养,这山中还是有些阴凉!”
说罢,三人便向山上而去。
虽说三人都是修士,也都到了御空飞行的地步,但每次祝云岚来此,总是步行上山,以示虔诚!
一路景色不提,三人也是一路闲谈着。
祝容问道:“前几日,长公主来见你,我看她走的时候,愁眉苦脸的红着眼,又向你诉苦了?”
祝云岚叹气道:“是啊,十年了,珞瑛和林瞳俩人的事还拖着,当年都以为好事将近了。”
略顿了下,惆怅道:“珞瑛性格好强,倔强,这些年在不能依靠背景的武皇卫亦打拼出一番功绩。可就是那么英姿飒爽的一个女将军般的人物,每次到我这儿谈起她和林瞳的事都哭的难以自抑!”
“好事多磨吧。”祝容平静的回应一声。
祝容明白,她是站在苏珞瑛朋友的立场看的不太清楚。
现在朝堂和天下暗流涌动,百官和皇帝隐现对立之势!
哪怕林家当年有从龙之功,现在都不敢贸然站队!
自己那个舅舅一时不能确定表哥林瞳的家主之位,那么他们俩人的婚事,就还有的拖。
皇帝不可能让林家脚踏两只船,骑墙观望!
权利争斗中,儿女私情显得那么渺小单薄,如纸张一般,被无情撕扯着,下场还未可知!
祝云岚由他平静的语气中听出些什么,不禁觉得皇家真是无情。
当三人经过一片花海时,祝云岚鼻翼翕动,轻吸着清新空气中淡淡的花香,不曾留恋,脚步不停道:“昨夜宫里传来消息,启民皇帝薨了!”
祝容听闻此言,思绪不由回到以前稚童时期年自己入宫,那个仁厚温和的中年人逗弄着自己,让自己叫他伯伯。
现在那个人的脸庞,在他脑海中却是模糊不清了。
无奈叹息一声,他有些惋惜道:“可以预见,迟早的事!”
祝云岚疑惑道:“是因为那个传言么?”
祝容摇摇头道:“不太清楚,中州各地修建祈天坛已有几年,但传言却说,是近日,祈天坛修建的消息,传至被幽禁的宫中的启民皇帝耳中。
“启民皇帝听闻后,连番要求见当今,之后启民皇帝就病逝了!时间上有些矛盾。”
“是啊,雾里看花一般!太子也恰好于近日被陛下斥责,贬去监工祈天坛的修建,也不知是何缘故?”祝云岚深含疑惑。
此刻,在京郊一处庄园,昏暗的小屋中,一位三十多岁,满面沧桑沉静,有着一双,让人一看就不由陷进去的深邃眼眸。
那男子身着孝衫,正跪坐着,静静地往身前的火盆中,投放着纸钱,旁边一桌上放着一灵位。
灵位前,整整齐齐放着一些祭品,还有燃着的白烛,借着烛光可以看到灵位上书:已故先父苏启民之灵位!
那么这在此遥祭的男子,身份不难猜出,禅让帝位的苏启民之子,苏云卿!
传言当日宫变,不能修行,身为一介常人的苏云卿,被修士一掌拍成齑粉,看来不过是假死脱身!
当年许多人说这苏云卿虽然无法修行,却是才智非凡,颇有智圣之称的梓渊先生之风范。
如今看来说法可能有些夸张,但依一凡人之躯,在众多修士宫变中安然脱身,亦不简单!
“云卿,节哀!”苏云卿身后传来一声女子的安慰话语,这女子随即上前,拿了一沓纸钱和他一起烧着。
借着火光影影绰绰间,可见是一位身段健美,仿佛猎豹般透着野性的女子。
一头过耳干净利落的短发,显得干练,面容精致,眼睛随着火光的摇曳,熠熠生辉。
苏云卿闻言,手上动作略顿,然后又继续往火盆中添纸,略带恼火道:“节哀什么?凤舞,我们都知道,他听到祈天坛建立的消息肯定要闹腾,又不敢直言警示,所以还派了专人盯着!防止消息传到他耳朵里,还要怎样?
“不知道自己到了什么地步了?还当自己是皇帝?还操那不尽的闲心!当年我就劝他,不要太过激进,会出事的!要不是我发现势头不对,现在谁给谁烧纸还说不定!”
被称为凤舞的女子起身,斥责道:“行了啊!伯父那人性格你我都知!不是为了以防天下再次生灵涂炭,否则也不会没什么抵抗地禅让帝位!为那事折腾很正常。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心中最为敬重的人是他,你更甚之!别为掩饰心中难受,就在我跟前惺惺作态,哭出来又怎么了?”
洛凤舞太了解苏云卿了,一个才智近妖,理智冷静异常,大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人!
若不是为在自己面前保留那点儿所谓的男人尊严,肯定哭得稀里哗啦,可见他心中难受。
苏云卿嘴唇紧绷,不曾言语,洛凤舞继续道:“还有个消息差点儿忘了,太子苏华流,你那个堂弟不知道怎么被贬去监工祈天坛了!”
苏云卿收敛了一下紧绷的情绪,略思索一会儿,讥讽道:“看来是我那个好叔叔下的手了,先前我就有些猜测,还真是……”
“你是说?”
苏云卿颔首问道:“我以前告诉过你我那个堂弟的便宜太子是怎么来的吧?”
洛凤舞含糊道:“说过,你说是因为那什么修士武力集团,为他们自己留的后路。
“因为怕你叔叔当上皇帝后,和你父亲一样,损害他们的利益。所以趁你叔叔立足未稳,逼他早早立下了太子,从而攥在自己手里,为他们今后可以名正言顺造反留了一手!”而后又疑惑道:“这跟伯父的死有什么关系么?”
苏云卿点了点头道:“差不多就你说的那意思吧。”接着又道:“我那堂弟也算聪明,知道不能跟他那个皇帝父亲对着干!
“所以选择脱离了他们的控制,收拢了我父亲以禅位为代价,残留下的一点点没多少力量,与修士武力集团对立的那些家伙。
“明着告诉他那个皇帝爹,我宁愿被动挨打,也不想和您作对!我父亲因祈天坛修建的事情而死,恰好他被贬去监工祈天坛,你说有没有关系?”
洛凤舞啧啧两声,鄙视道:“简直服了你们这些人了!什么事到你们这都……”
洛凤舞话说一半停了下来,然后便静静往火盆中投放纸钱。
苏云卿眼神诡谲地闪烁几下,不知想些什么,随之亦然。
另一边的祝云岚祈福完毕后,出了道观,看到不远处崖边那道身影,不由一怔。
一如十年前那个凄风厉雪夜晚的装扮。
一袭青色长裙,及腰青丝随风而动,依然赤着白嫩的玉足,只是右脚腕多了一条红绳。
那红绳在佳人依旧飘飘然,若羽化登仙而去的虚幻不真实中,透着一丝俏皮。
却也将那道好像随时将要飘然而去的身影,留在了这红尘!
看着那道身影,祝云岚不知想到什么,不由连咳几声。
祝容连忙问询有何不妥?她微微摇头,喃喃道:“那青衣女子我在这儿见过好几次了。”
祝云岚心中奇怪,遇见两次后她便知道不可能是巧合!
让人查了查,得到结果让她惊讶,无从查起!
祝容闻听祝云岚的话语,也看向那青衣女子的身影,没察觉出什么,但还是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阮老三。
阮老三早就注意到那静默而立的青衣女子,一开始也没怎么在意,没觉得有丝毫灵气波动。
但越看,他心中越是忌惮,不由暗暗戒备!
青衣女子仿若心生感应,转过身来,正是救下沐子寻的那青衣女子。
定定地看着祝云岚,眼神略显清冷!她知道祝云岚正是自己救下的那个小家伙的姐姐。
她也是每年这时间段要来此地,不过和祝云岚目的不同。
前几年没碰到祝云岚,有一年,正好在这天碰到,稍了解便知道今天是沐子寻的生辰,然后也就每年在这天来此!
祝云岚见青衣女子转过身来看着自己不语,心有所感,向她走去,对着阻拦的祝容示意没事。
继续前行,祝容两人亦跟随,直到青衣女子身前,一个对双方都略显安全的位置,祝云岚停了下来,示意自己并无恶意。
“这位姑娘怎么称呼?”
青衣女子看着几步外的祝云岚,清冷回道:“青芙。”声音空灵清澈。
祝云岚等着,当没等到女子询问自己名字,来历的话语时,心中暗道果然认识自己。
压下略微加速的心跳,和一些想法,她一时又找不到别的话语试探。
当看到青芙脚腕,那略显突兀的红绳,她心中有了计较,夸赞道:“月老不知何处去,红绳未系定贪杯!看来月老那老头儿,很给姑娘面子。”
青芙听闻此言,白嫩的脸颊,微微泛红,然后轻抬系着红绳的赤足,不知是自己看,还是给几人显摆,满脸幸福道:“我弟弟亲手做的,然后亲手给我系的,说是保平安!”
祝云岚听到‘弟弟’那两个字眼,瞳孔一缩,心儿狂跳,死死地看着那红绳,不由红了眼眶。
心里某个想法瞬间压抑不住,犹如洪水泛滥,她豁然抬头,有些充血的嘴唇张了张,想问那女子又不知该说些什么,竟有些哽咽!
有时不得不感叹一声女人的第六感!
祝容将无声泪流的祝云岚拥在怀里,有些惊疑不定的看了看青芙。
很简单两句对话,云岚这是怎么了?
青芙看着不住哽咽的祝云岚,明白她应该猜到了。
其实沐子寻不叫她姐姐,除了还小的时候,被青芙要求叫了几年姑姑,稍大便要叫青芙姐姐,她不准!
青芙不愿意沐子寻叫自己姐姐,只因她心底最隐秘的痛苦!她觉得自己配不上那两个字!
因此,沐子寻一般都是直呼她的名字。
青芙也不知,自己刚才为什么鬼使神差地说出‘弟弟’来的,还略有显摆。
她知道自己说出后祝云岚可能会猜到,也猜到她猜到后的痛苦反应,但她偏偏那样说了!
她心里安慰自己:我就是为了惩罚她当年放弃了小寻!
青芙早在十年前就了解了事情始末,心里明白当时并不怪祝云岚,也知道这些年祝云岚未曾停下寻找!
但她并未将沐子寻还给祝云岚,她心里骗自己,只是不想让沐子寻回到那个漩涡。
知道自己在骗自己,她不过是不想放弃上天给她惩罚自己的这个机会!
就如祝云岚此时的心痛,青芙感同身受,痛彻心扉!
得知祝云岚被逼改姓时的痛苦,她亦心若针扎,十年间屡屡寻而不得的痛苦,她也如同!
祝云岚并不知道青芙心中所想,她基本确定了自己的小弟还活着,心中虽痛苦却也欣慰。
不过转念又想到,这女子应该很早就知道小寻的身世,为何不将小寻还她?是不是小寻自己不愿回来?不要她这将他抛下的姐姐了?
祝云岚心中一阵患得患失间,不由紧张地问道:“他……你……弟弟,他还好吧?”
祝容听到祝云岚的问话,先是怪异的看了她一眼,紧接着猛然反应过来,看向青芙的眼神更加惊疑不定!
青芙看着祝云岚患得患失的样子,心中略有不忍道:“很好,过的很安宁!”旋即又冷冷道:“你没弟弟么?这么关心我弟弟干嘛?”
祝云岚听到前一句话,不由欣慰一笑,听到后一句心中重重一颤,笑容僵在脸上。
深深地看了眼青芙,听出了她话语中的拒绝之意,她不知是青芙的意思,还是沐子寻的意思。
祝容听到后一句连忙道:“姑娘,还请自重!”他也明白过来,也听到了那句话的讽刺意味。
云岚这些年没少因当年放下沐子寻而自责!
祝云岚拉了拉祝容,离了他怀抱,略收拾了一下妆容,好好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后对着青芙,深深鞠躬,久久未起!
青芙看着向自己施礼的祝云岚,侧过身子,没有受这一礼。
等到祝云岚起身,她又转过身去,背对几人,望向远方天边。
祝云岚看着意思很明显的青芙,并未再说什么。
认真地看了看她脚腕的红绳,然后向着祝容招呼一声,就要离去。
有那句,很好,过的很安宁!就足够了!
祝云岚坚信会再次见到沐子寻,就如十年前,坚信他还活着一般!
这女子给自己的态度很明显了,再多说什么或多做什么反而可能会适得其反!
祝容看着准备离去的祝云岚不由阻止道:“云岚,她可能……”话没说完便被打断。
祝云岚摇了摇头,然后拉着祝容转身便向着山下走去,脚步略显轻松。
阮老三满头雾水的愣在原地,莫名其妙的来回看了看三人,看着已经有些走远的祝容两人,茫然着赶紧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