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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人们都洋溢在战争的胜利所带来的喜悦时,黄家另外传出了喜讯:关晴怀孕了。
近几年,关晴在经历过几次意外落胎后,夫妻二人本不再抱有什么希望,决定专心抚养长子成人继承家业,然而却在多年后再次怀孕,实乃意外之喜。
新的生命将在这平和的世道中降临,这是比什么都使人开心的事。黄家举办了小型的家宴,宴请了家族的亲朋好友来分享这种幸福的时刻。
这是钱金第一次,踏入黄家的大门。
“祝贺黄大人!祝贺关大人!”人们纷纷向夫妻两人,致以真心的祝福。已经是护国公的黄义,在上位抱着长孙,手里拿着米糕,大笑着。
这幅景象,一时间竟带给钱金一种已然达成所愿的错觉。她恍然间以为,自己梦想中那个幸福的世界,那个每个人都能获得自由的世界,正如同眼前这副光景。
关晴走到她的面前,按照传统,将一块米糕递给了钱金。并用温暖的语气对钱金说道:“谢谢。”
钱金一时没有明白那道谢的含义,只得带着疑惑凝望着关晴那双依旧锐利的双眼,企图寻找些更加明确的意义。
那双眼仍旧如同猎鹰,那么的与众不同。但是在那光芒之中,仿佛带有了更加包容和轻松的气氛,为那份锐利增添了几分潇洒和肆意。
看着这样的关晴,钱金觉得一切话都不重要了。
庆祝酒宴结束前,黄义向在座的亲朋好友宣布,他将回到西城老家祭祖,并在数月前已精心修整一新的老家祖宅住上半年,然后,会在小孙儿出生前赶回中京。
战功赫赫的黄义,也终于得以一尝衣锦还乡的愿望。
宴后,黄不逆看向手拿米糕满脸喜悦的黄义问道:“父亲,如今您放手了兵权,却仍难打消陛下对您的百般忌惮,为何要如此啊?”
“如今天下太平,若是再掀战端,恐怕对边棠不利。咱们黄家世代信守着保境安民的承诺,如今盛世来临,我黄家已完成自己的使命,趁现在将兵权交还陛下,低调行事或可保全性命。”
“那我黄家可还有保命的手段?”
“没有了。我们已经交出选择权,剩下的就要看这边棠能成为怎样的边棠了。我们的身家性命,都系在一个理想上了。”
“可是钱金却不懂朝堂之争的利害。原先不敢出头的党争之徒,看见这盛世之权利,定会心生贪婪,估摸着不久就该出来蹦跶了,钱金恐怕难以对付朝中这些阴诡之士。”
“不是还有晴儿嘛!她作为各派的中心人物制衡朝局多年,量那些只懂得贪盛世之利的家伙,也会有所忌惮吧。”
数日后,正准备离开中京的黄义特意招来了钱金。
明亮的日光下,黄义那张已沾染了年华的脸颊,绽放着少年般的爽朗笑意。那张脸与黄不逆有太多的重合,但却洋溢着更加肆意张扬的傲气和勇武。
他从腰间取下佩刀,递给了钱金。钱金看不明白这动作中的意图,迟迟没有伸出手去。
黄义见状,只是笑了笑,抽出刀来。那刀身上的字在阳光的照射下,一如黄义闪耀的神情。
“上次感谢你来参加黄家的庆祝宴,不好在宴会上给你,只好现在把你找来。这把刀要交给你了!”黄义看向钱金,说道。
“如此贵重之物,我不能收。”钱金推辞着,疑惑地看着黄义的眼。
“你收下吧!我希望你能用你的方式,帮我继续实现这刀上的承诺。”
“我做不到。我只能做到我想做的。”
“我知道。不用感到太有压力,只要追随着你的心,去做你想做的事就好。但是你要记住,在善恶之间定要看清正义的尺,且莫要得失混淆了你的心。若是感到迷茫,就拔出它吧!正义会从这把刀上,时刻盯着你的。”
说完,他跃身上马,与侍从一同,离开这一方曾经困住他的朝堂,向着更加开阔的家乡的土地,飞奔而去。
黄义的话和曾经铁匠铺孙老师傅说过的话,在钱金心中不知不觉回荡在了一起:“这世间利害有时不甚分明,善恶相交之间,切莫执着于得失,定要看清自己的真心,才能得偿所愿。”
她伸出手,看向戴在自己左手上的戒指,脑中不断闪过“迈过得失,方能为人。”这句话。
当她如梦初醒般再度抬起头时,已经看不见黄义的踪影了。
自黄义听从钱金的建议撤兵还京之际,就注定了他要放弃自己出生入死的戎马生涯,远离朝堂,不再过问世事才能保黄家平安。
但是他也没有什么遗憾了,此刻的边棠正迎来一个和平繁荣的时代,而他也已经完成了黄家“保境安民”的承诺,三十多年来,他带领着军官将士们用满腔的热血奔走八方浴血奋战,为边棠带来了和平。
剩下的,该轮到其他人去完成了。
所有人都认为急流勇退的黄义终是没有犯下大忌,交出兵权告老归家后定能安享晚年,如此设想的人中当然也包括黄义自己。
可这世间之事,因果循环之间,哪有什么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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局域战争结束,北境也被边棠夺回,商业不仅没有受到影响,还因为北境金矿的发掘所创造的更多金币而越发繁盛起来。
随着商队们越发巨额的贸易量,此时的金贸院,摩拳擦掌开始了新的计划——边棠金钞。
此事起始于韩奇的上书,他现在作为钱金的得力助手已位居从四品下金贸侍郎。他在金贸院的总结报告中提到了关于纸币的发行,其文摘选如下:
(前略)得钱以实塞下,省数十郡搬运之劳。异日辇车牛驴以粮货役死者岁以万计,冒禁抵死者不可胜数,至此悉免。
钞法有定数,若可行之数十年,深以为利也......
主要由于近两年商贸的发达,致使货币的流通量增加,货币的携带搬运亦成了问题。以民间钱社发行的飞钱为例,或可发行官方的纸币流通,以省民力。
“韩奇果然是个人才。如此一来岂不是离梦中钱莜的世界又近了一步。”钱金深以为然,于是金贸院上表皇帝,请奏边棠金钞的发行。此举,很快获得了皇帝的首肯。
只是,钱金有所不知,彼时的纸币虽然与钱莜世界中的货币同为纸质,但其本质却完全不同。
金钞是以金属储备为基础,完全建立在实物兑换之上的黄金替代品,并非钱莜世界中的纸币信用本位制。
更何况,在边棠这个缺乏金融基础的时代,法制和权利在两个世界中扮演着差之千里的角色。
这一天,一套线条复杂的工本被移交到了雕刻师郭著手上,带着御旨要求进行最细致的雕刻并且尽快完成,更奇怪的是必须以铜板进行雕刻。
铜板雕刻极为复杂,一般多使用木板,除了少府,其余地方甚至不具备铜板雕刻的技术水平。
郭著本就是从少府的中尚属转调到铸钱监的雕刻师,对铜板雕刻倒也熟悉,而面对这一最高级别的任务,少府另将两名大匠雕刻师一同调来了金贸院协助雕版的完成。
这套工本共包含三幅画,每幅图结构相似但细节图案和文字均有不同,分别是:十金钞、五金钞和一金钞三种。
郭著所负责的是雕版的第一步——对整体的线条进行雕刻,剩下的两位则分别负责细节雕刻和整体修正。
一时之间,金贸院、铸钱监的雕刻师、少府中尚属的画工甚至工部将作监的造纸厂现在都在为了金钞忙活。
工部和少府都对此次任务相当重视,三天两头派人前来查看进度和试印品,雕刻师们因此受到了空前的关注。
郭著心中突然涌现出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激情和荣耀感。他仿佛感受到自己正随着手中的刻刀挥舞而出的锋利线条,被时代的风浪推入了广阔无边的海洋。
正如出自自己刻刀之下的金币,在混乱之中改变了边棠的穷困一样,现在的他可能正再一次参与到某种能改变时代的新的变革中。
与刻制金币雕母时保持着的怀疑心情不同,这一次,虽然还不能理解金钞的意义,但他仍燃起了少年时的热情投身于那复杂工本之中,将自己与手中的刻刀化为一体,将心中无法明状的希望刻在了铜版之上。
此时,又有谁能想到一场席卷边棠朝局的阴谋,正借着金钞的准备,将血腥的镰刀伸向各方。
盐铁专卖“官山海”的从三品山海监易规是太傅的门生,自他担任起山海监,十多年来都尽职尽责,无关民生如何,他都能为皇帝从民间压榨出钱来,因此多年来虽无财政改革的方案,却一直颇受重视,权力稳固。
直到金贸院的设立,打破了官山海的权利格局。
本来利润丰厚的盐铁专卖,在金贸院的经济改革政策下,为阻止官营垄断给民间商品价格造成的冲击,官山海被迫跟随物价进行了大幅调整,再也拿不出“好看”的数字了。
近两年,随着贸易的稳定发展,钱金竟向皇帝提出了取消盐铁专卖的建议,虽然被皇帝驳回,但却让易规感受到了强烈的威胁。
而此时,出现在焦头烂额的易规面前的,是左单。
早年因官山海的贸易往来而结识的左家,在刑部的整治下失去了原有的偌大家财,却在商道界市的盛景中借着香料贸易再次崛起,就连易规也不得不佩服左单这个左家当家人的强大生命力。
在北境战争时期,左单再次回到中京,多方游走并重新与易规搭上了线。
此次,借着金钞的准备,左单为易规策划了一个惊天阴谋,一项就连皇帝也无法拒绝的方案。
“易大人最近的日子,想必过的很是辛苦啊!”
“你这是何意?”
“听说这钱金向皇帝提议,撤销官山海。易大人可知,这边棠的天就要变了。”
“左大人何必卖什么关子,你我皆是一路人,直说便是。”
“北境战争后,您认为皇帝最担心的是什么?”
“什么?”
“黄义不死,疑心难消。除此之外,逼着黄义撤兵的钱金,也就此成为了皇帝的心头靶。”
“钱金?”
“您想,谁都劝不回的黄义怎么就听了钱大人的话,放弃兵权撤了兵呢?他家子媳关大人还是金贸院十人议会的成员,这背后的利益关系,就算其他人还没看到,难道陛下也不清楚吗?”
“你是说黄义和钱金站到了一边?”
“至少在陛下心里,对黄义是除之而后快,接下来,就是钱金。北境战争一役,不损民生大获全胜,可这胜仗在皇帝心里反而不是个滋味,金权与兵权,如鲠在喉。这才是陛下现在苦思的难题。”
“你是说帮着陛下灭掉黄义和钱金?这两家在边棠大权在握,如此大事,如何可成?”
“其实,这正是大人您鹏程万里的机会啊!咱们可以先借着金钞的势分钱家和那金贸院的权,再来,就要靠您的那位老师的支持了。”
“太傅?他能做什么?他可是摄政大将军的亲家。”
“您别忘了,他还是皇后的生父,太子的外祖父!关太傅门生故吏遍天下,乃边棠士族之首,跟礼部那些穷学士,云泥之别。虽近些年不再过问朝政,但这士族之力,哪个皇帝不想用呢?再加上关太傅虽为外戚但后继无人,系出他家的这位太子,既得外祖父势力照拂,又免外戚之忧,位置可是稳固得很。不过,正因这两方的牵扯,眼下着急的也是他,选择哪个女儿,结果显而易见。”
“也对,那这金贸院的权又如何分得?”
“大人不如建议陛下,借着金钞发行之际,成立个金商司。再者,黄家最应忌惮的反而是关晴。此女心思缜密,深谙朝局之道,若她在朝必定能发现我们的布局,不如趁现在关晴怀孕离朝之际,将他们一网打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