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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到生死之境,朋友都是不可信的。”
“我不明白。殿下指的是谁?”
“比如,我。再比如,常彬。”
“...”
不知是我醉了,还是元哲醉了。
他这番话,是想表达什么?
“殿下,您醉了。”
元哲摇了摇头道:“本王只是提醒你,小心身边人。”
视线有些模糊,我揉了揉眼,却还是看不清元哲的脸。
“也要小心殿下吗?”
元哲忽然凑了上来,我这才看清他的脸,双颊泛红,眼神中透着一抹复杂。
“本王能随时要了你的命,你说呢?”
我猛然惊醒,额上渗出细汗。
胃中一阵翻滚,马车颠得我浑身难受,终于没忍住,吐了出来。
翌日
“这么说,明日你们便要启程去荼州?”
我看着晏楚荣,点了点头。
晏楚荣放下手中的药包,转身向后院奔去。
我跟着到后院,见他开始慌慌张张收拾东西,瓶瓶罐罐一股脑放在桌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你这是干什么?”
晏楚荣继续收拾道:“通知得太仓促,我得抓紧时间。”
“你不能跟我一起去。”
他身形一顿,转过身望着我:“什么意思?”
“唉,”我走过来,将他手中的衣服放在桌上,拉着他坐了下来:“怪我没说清楚。我本以为交上治水详策,元承熙会派我去泽州,却没想到我要去的地方,竟是荼州。荼州我并不了解,也不在我预料的范围之内,这个事情我有点拿不定主意,还需要跟主...跟韩子征商量。”
晏楚荣道:“嗯,你的意思,是让我在此等消息?”
我点了点头:“跟我一起去荼州的,还有薛沛林,他本是荼州人,一路行程我不能确定,怕联系起来困难。”
晏楚荣低头想了想道:“那明日我先想办法给韩子征送信,让他派个人去到荼州,待初六我便启程去寻你。”
“初六?还有一事,”我突然想到昨日元哲和柳纪纲在锦香阁的对话,又想起他在马车里跟我说的话,似乎都在暗示着什么。
“还有什么?”晏楚荣见我欲言又止,忍不住追问道。
我皱了皱眉,缓缓开口道:“昨日元哲请了柳纪纲和常彬,去锦香阁。”
“这个常彬是?”
“常彬是翰林院学士,也是这次前去泽州的人选之一。”
“那另一个人选,想必就是柳纪纲了。”
“没错,”我继续说道:“听柳纪纲的意思,像是准备初五启程,但元哲让他初六再走,我怀疑这其中有蹊跷。”
晏楚荣微微皱眉,看着我说道:“这么说来,柳纪纲在郡州还有要做的事情。能有什么事情,是一天之内要做的?”
我摇了摇头:“猜不到。”
“未到生死之境,朋友都是不可信的。”
“本王能随时要了你的命。”
这分明是话里有话!
我一把抓住晏楚荣的胳膊,低声道:“我好像猜到什么。”
晏楚荣被我吓了一跳,我与他对视的一瞬间,他眉头皱得更深:“可与你有关?”
我咽了咽口水,犹豫地点了点头:“我不确定,元哲是不是还在怀疑我。昨日回去的路上,他说了一些奇怪的话。如果他想知道在郡州的暗棋,且待明日我们启程后,有没有消息送出城就可以了。柳纪纲特地留一天,为的恐怕就是这个。”
晏楚荣思索一番,不解道:“这是元承熙在朝堂上安排下来的,众多大臣,就算查也查不出什么。”
“可知道元哲初五启程的,除了元承熙,便只有昨日在锦香阁的几个人。”
晏楚荣总算明白过来,同时焦虑也挂在了脸上。
我苦笑一声道:“不愧是元哲,不论是今日还是明日,只要消息泄露,便能立即锁定我,因为只有我今日出了宫。若耽搁两日,就算消息送出去,也失了先机了。”
“倒也未必,”晏楚荣在旁边说道:“若是走水路,消息要快得多。”
“我从不知道,咱们还有水路的线。以元哲的性子,不难想到对水路严加查看,况且走水路的话,泽州是必经之地,可那个时候,恐怕柳纪纲已经到泽州了。如何保证消息不被查到?”
晏楚荣笑了笑,起身道:“你放心,消息肯定给你送出去。明日我是不是能跟你一起出发了?”
我摆了摆手:“还是不要,这只是咱们的猜测,柳纪纲多停留一天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还需要再探查探查。”
晏楚荣叹了口气:“也好,那我便晚两日再去。日夜兼程,追上你应该不是件难事。”
“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可别忘了,我是顾七。”
相视一笑后,将烦恼的事情抛诸脑后,我似是卸下了心里的重担,回去的时候轻松了不少。
回到小院,元哲还在看书。
“殿下,明日便要启程了,不收拾行李吗?”
元哲翻看着书本,不经意道:“本王没有什么要收拾的。”
“哦。”我不再理他,自顾自收拾行李。
装了满满一个木箱子,却总觉得落下了什么。我绕着屋子转了一圈,怎么也想不起来。瞥了一眼床下,刚刚拿箱子的时候,好像有个东西在后面。
夜行衣!
太久没有用,已经忘了这个。见元哲悠闲地喝着茶,似乎并没有出去的意思,我急的满头大汗,不知如何是好。
“那个,殿下。”
元哲抬眼道:“怎么了?”
我扶着脚踝,佯装疼痛:“这脚踝上的伤突然犯了,好像有点肿。”
元哲扫了一眼,手上依然拿着书:“出去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伤有何不妥,不是早就好了么。”
“就是回来的时候,不小心吧,磕了一下。这旧伤本来结痂了,一磕又裂开了。”我试着挤出两滴眼泪,下巴也跟着抽动。
他似乎并不受用,却也放下了手上的书,走过来将我搀起扶到榻上坐下。
“怎么这么不小心。之前用的药呢,放在哪了?”
该死,药就在身后的窗台上!
就在元哲转身准备找药之时,我一个猛虎扑身!
他整个人猝不及防,被我推在了地上。
眼看着他的脸从白到青,又从青到黑...
我将药抄在手上,迅速塞到被子里。
“裴启桓!”
“殿下!殿下!”
他愤怒起身,我忙抬起双手挡住自己的头。
见他没有动手,我才缓缓放下手来:“臣刚刚好像看到那里有药,想着去拿,不小心撞到了您。”
“药在哪?”
“臣,臣看错了。”
元哲脸上一抽一抽,我好像能看到他后槽牙在咬紧,仿佛听到了咯咯的响声。
“哎呦,好像严重了,”我抬起腿在他眼前晃了两下道:“这可怎么办,明日就要启程了。”
“罢了。”元哲闭上眼做了个深呼吸,睁眼道:“本王去太医院拿药。”
元哲大步出了屋,我转头冲外,扯着脖子喊道:“殿下!我之前的药是一位姓秦的太医配的,他比较了解情况,叫秦什么来着...秦艽!”
他好像没听到,我转回来,歪着头看他放在桌上的书。
“知道了。”
我探头向外看,直到他出了小院,忙起身从床下掏出夜行衣,一股脑塞到箱中,上面又放了一些暗色的衣衫,将箱子放到榻上。
这两天一直见他看书,也不知道看的是什么。
我坐在桌前喝着茶,抄起眼前的书看了起来。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天地之间,其犹橐籥乎?
虚而不屈,动而愈出。
多言数穷,不如守中。”
这说的都是什么?
我虽认得字,却始终不明白这话的意思。往后翻了翻,只见书中又道:
“天长地久。
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
是以圣人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
非以其无私耶?
故能成其私。”
还是不明白,若身处旋涡,又如何“外其身而身存”?
封面上赫然写着“道德经”三个大字。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这本书,之前韩子征的书,多是《战国策》,印象最深的,便是韩子征常说的那句:“国必有诽誉,忠臣令诽在己,誉在上。”
“这么看来,你的脚也没疼到哪去。”
不知何时元哲站在门口,吓了我一跳。
一个人从元哲身后探出来,笑道:“裴大人。”
我疑惑道:“您是?”
元哲走过来,将书从我手中拿走,又将我拎回榻上。
“徐硕。裴大人,咱们有过一面之缘。”那人手持药箱,站在门口答道。
“原来是这样。”我上下打量着,好像有点印象,却不记得何时见过。
“我是让殿下帮我拿药的,怎么喊来个太医来?”
我看向元哲,元哲盯着我道:“秦艽不在,徐硕医术不错,不如让他给你看看。”
我双臂抱膝,用衣袖盖着脚踝处,咧嘴笑道:“那个,刚刚我看了看,不过是结的痂碰掉了,并无大碍。”
徐硕站在旁边笑道:“若真有结痂,臣也好帮裴大人清理一番。”说罢便要上手。
“不必了徐太医!”我起身闪到一边,跳了两下:“您看,什么事都没有。劳您白跑一趟,真是不好意思。”
徐硕看向元哲,元哲将书合好放到桌上,走过来一手掐住我的脖颈,将我拖到榻上。
“殿下,我真没事!”
元哲捏住我的小腿,脱了鞋袜一看,脚踝除了浅浅印记,什么都没有。
徐硕一脸惊讶,指着我的脚踝道:“殿下,这...”
“徐太医,你先回吧。”
“臣先告退。”
待徐硕拎着药箱走出去,我看到元哲的脸,又沉了几分。
我将脚抽出,呲着牙笑道:“殿下,这个,这个臣可以解释。”
“好,解释吧。”元哲坐在榻上,双手交叉,直愣愣看着我。
我咽了咽口水,将鞋袜穿好,起身道:“如果是臣想开个玩笑,您会如何?”
“杀了你。”
“呵呵我就说嘛,谁敢戏弄镇国亲王不是?臣不是开玩笑,臣是...臣是...”
气氛有些尴尬,我实在编不出缘由。
“好吧,臣没有理由,不过!刚刚真的觉得疼,您走之后我查看一下,发现没有受伤。想着您去也是去了,不如拿点药回来,路途遥远,备着点总是好的...”我低着头,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也不知道元哲听了会怎样。
“算了,没事就好。”
元哲起身,拿着书走进里间,躺倒在床上,将书盖在脸上。是错觉吗?我竟看到他的耳根红了。
入夜,太监挂起红彤彤的灯笼,把院子照得亮堂堂的。
我燃起屋内的几盏灯,向床上望了一眼:元哲还在睡觉。
我在桌前坐了一会儿,见小太监拎着食盒沿着石子路走过来,便起身出去迎接。
“怎么比往日的沉些?”我接过食盒,突然觉得有点沉。
小太监答道:“殿下今日去御膳房,要了一些蜜饯、点心,陛下还让御膳房准备了一些干粮,都在这里了。”
“哦,多谢公公了。”
看着小太监离开,我拎着食盒往屋内走。
进了屋,元哲已经坐在桌前,喝起茶来。
“殿下,您什么时候起的,吓我一跳。”
元哲眼角带笑,从我手中接过食盒,将里面包好的蜜饯、点心放到我面前:“这些是给你的,去了荼州,可没有这么好吃的东西了。”
“多谢殿下了。”我不客气地将东西揽过来,悉数放到行囊中,有了这些,吃药的时候能好咽点。
“这些是谁准备的?”元哲将饭菜取出,发现底下还有一层,里面放着少许干粮。
“这些是陛下准备的。”
“哦。”元哲坐了下来,手中拿着筷子发呆。
我喝了口粥,开口问道:“殿下,此次回青州,可有人护送啊?”
元哲回过神来,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没有。”
我知道,他在防着我。
“殿下,若您安全到了青州,麻烦派人传来一封书信,也好叫臣安心。”
“你安什么心?”
“当然是关心殿下您了!您对我这么好。”
元哲眯了眯眼,悄声道:“那你可愿做本王的人了?”
“这话说的,”我拿起一个猪蹄边啃边说:“臣跟殿下,难道不是在同一阵营么?”
“呵,只要你不算计本王,就烧高香了。”
我瞥了他两眼,不再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