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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至宫门,已是黄昏。
灯火通明,却没怎么看见宫人走动。经过翰林院,没有了白日的喧闹,显得格外冷清。拐角处的风吹得人发冷,想不到这样热闹的日子,竟一个人都没有见到。
我抻了抻身上的大氅,快步朝小院走去。
沿着石子路向前望去,小院口似乎有人。
“裴大人回来了。”
走近一看,是之前来送膳食的小太监。
我行礼道:“公公何故在此?”
“奴才在此等候裴大人多时了。陛下说除夕夜要在庆阳宫设宴,各宫娘娘和大人们同去。”
怪不得一路上没有见到人,原来都去庆阳宫了。
“公公且等我一下,我换身衣服就来。”
“大人快些,宴席怕是要开始了。”
我跑进小院,进了屋发现烛火还亮着,桌上放着一张字条。
“换官服。”
看来是元哲留下的。
我将大氅解下,从柜中拿出官服换上,整理一番后跑了出去。
小太监见我出来,打起灯笼往前走。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却也不敢喊停,只好加快脚步跟上。
到了庆阳宫门口,做了两个深呼吸,又整了整衣服,在小太监的带领下,找到自己的座位安静坐下。
我向前望去,元承熙坐在主位,身侧是盛装出席的皇后。一旁的卫礼见我落了座,上前一步小声说了什么。
元承熙扫了我一眼,开口道:“开宴吧。”
卫礼拍了拍手,身后的一排乐师开始演奏,门口候着的舞姬依次入场,随着声乐舞动起来。
一股风吹了进来,掀开了前面的纱帘,我抬眼望去,元哲坐在左面上席,后面落座的大人除了赵煜,其他的都不认识。右侧席面是各宫娘娘,均是盛装出席,也不知哪一位是元承熙口中所说的“赵良人”。帘子落下前,元哲抬起头向外看,正迎上我的目光,冲我微微一笑。
帘这边的人零星无几,都是翰林院的人。忽然觉察到身边人异常,我转过头,原来是常彬,正和我旁边的人说着什么。随后二人换了座,常彬端着酒盏道:“好朋友。”
我笑着举起酒盏,相碰之时发出清脆的声响。见他一饮而尽,我也不好轻抿,只得一口闷了下去。
“你看这宫中舞姬,跳的曲子来来回回就这么几首,一点新鲜感都没有。”
我看了看台上的舞,说道:“并不会啊,我觉得蛮好看的。”
常彬嗤笑了一声道:“说你见识少吧,这要论舞,还是锦香阁的好看。”
我想起凤楚纤之前在柳府跳的舞,确实是惊人。不由得点了点头:“曾有幸看过花魁之舞,确实与众不同。”
常彬一脸惊诧,问道:“你竟看过凤楚纤的舞!那可是千金难求的!”
我咧开嘴憨笑道:“沾光,沾光。有幸见过一次。”
常彬“哦”了一声,便不再追问,只是看着眼前的酒盏发呆。
我托腮看舞,偶尔风吹进来,掀起帘子一角,能看到上席皇亲国戚之间的觥筹交错,各宫娘娘的说说笑笑,好不快活。
这就是命运吧,我像个局外人,静静观赏一番热闹景象。
回过神来,见常彬亦是如此,神情中透着落寞。
直到席面结束,常彬喝得脸颊泛红,踉跄回了翰林院。
我叹了口气,朝着小院的方向走去。
“裴启桓。”
身后传来元哲的声音,我转过头,小太监正搀扶着他。见我转过身来,元哲冲小太监摆了摆手,自己一个人走了过来。
见他走路不稳,我上前一步托住他:“殿下。”
“走吧,回去。”他一开口,一股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
我皱了皱眉,架着元哲往回走。
各处虽有灯笼照着,一些小路仍然黑漆漆的,好在有月光洒在地面上,勉强能看清前路。
身上的担子好像轻了一些,我转过头,元哲已直起身,丝毫没有醉态。
似乎是察觉到我的目光,元哲说道:“不用怀疑,本王没醉。”
看来又是在做戏,我“哦”了一声,跟着他的步子往前走。
临近小院,明火照亮了周围的环境。他脚步开始虚浮,身子缓缓靠近我,我顺势拽住他搭在我肩膀的胳膊,左胳膊绕到他的背后,拽住他的衣服。
刚要进院,便听到后面有人在喊:“裴大人。”
我站住脚,拖着元哲转过身,卫礼小跑上来,递给我一个食盒道:“这里是醒酒汤,给哲王殿下喝下,晚上能好睡些。”
“多谢卫公公了。”
我接过食盒,卫礼又看了看身旁的元哲,笑道:“那老奴先回去了,裴大人也早些休息。”
目送卫礼离开,我抽出胳膊,用肩膀顶了一下。元哲再次直起身来,搭在我肩膀上的胳膊也抽了回去,自己径直进了屋。
待我拎着食盒进屋之时,元哲已坐在桌前喝茶。
“你这官服似乎有点大。”
我没回话,直接将食盒放在桌上,挡住他的脸。
元哲笑了一声道:“不过你穿官服的样子,也是别有一番风味。”
“殿下既然没醉,也不必喝这醒酒汤了,直接休息吧。”
元哲掀开食盒,端出醒酒汤喝了下去。
“你怎么不好奇?”
听了他的话,我一脸疑惑:“我该好奇吗?”
元哲被我的话噎住,笑着摇了摇头:“你真是有趣。”
虽是除夕,我却并不怎么开心。只想这天赶快过去,省的在这群人里显得格格不入。
我坐在榻上打了个哈欠,冲元哲说道:“殿下早点休息吧。”
元哲突然起身,拉着我出去。
“殿下,殿下!”我抽出手来,站在院中。
元哲并未生气,而是将院中的灯笼悉数弄灭。小院瞬间暗了下来,借着月光,看到他的身影从朦胧变得清晰。
“除夕之夜,怎能少了烟花庆贺。”
话毕,元哲凑过来,我下意识掏身后的匕首,却猛然想起换衣服之时匕首卸了下来。而后他将我一把抱起,跃到房顶上。
我刚要开口,便听到远处“砰”得一声,一簇烟火在空中炸开。之后炮声雷鸣,各种颜色、样式的烟火在空中绽放,照亮了漆黑的夜空。
元哲拉着我坐在屋脊上,我被绚烂的烟火深深吸引,张着嘴傻笑着。
“这下可开心了?”
我回过头,元哲正看着我。
“多谢殿下。”
“是本王要谢谢你才是,”元哲望着天上的烟火道:“郑太妃的事,本王从未正式谢过你。”
我望着他,烟火映在他的脸上,虽是笑脸,眼角却挂着泪。
“其实臣没做什么。”
“裴启桓,”他转过头,和我四目相对:“本王知你思乡心切,除夕之日难得团圆。本王又何尝不是?你比本王幸运,最起码,还有人在牵挂着你。”
这便是帝王家的无奈吗?
烟火落尽,天空又恢复一片黑暗与寂静。
他转过头,用手在脸上擦拭一番后,起身道:“好了,回去吧。”
待他洗漱一番倒在床上后,我才趁着夜色脱去外衣,盖上被子沉沉睡去。
听到外面鸟叫,我睁开眼,和煦的阳光照了进来。
屋里很安静,我起身穿上外衫,往里一探,元哲并不在床上。
我洗漱完毕,正出去倒水时,看见他沿着石子路走了回来。
“知道你才起,给你带了点饺子。”他抬起手中的食盒在我眼前晃了晃,我将水盆放在一旁,伸手接过食盒。
“味道如何?”
我嘴里塞着饺子说不出话,直接冲他伸出大拇指。
忽然发现他今天很不一样,往日都是松散着几缕头发,今日却梳得整整齐齐。
咦?元哲头上那个木簪,好眼熟啊。
“殿下!”我一着急,嘴里的饭渣喷了出来。
元哲眼疾手快,用扇子挡住了自己的脸,嫌弃地看着我。
我指着他头上的木簪,抓紧嚼了几口咽了下去道:“这个怎么会在您手上?”
元哲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头,笑道:“今早起来,见你还在熟睡。手里攥着个盒子,我抽出一看,是个木簪。虽说与本王的身份不配,却也是精致,本王便勉为其难地收下了。”
“我...那是我...我的。”
我的声音越来越小,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
元哲探过头来问:“什么?你在说什么?”
如果我说这是晏楚荣给我的东西,怕是他面子挂不住,会不会当场把我撕了。
我堆起笑脸道:“没什么,殿下不嫌弃就好。”
以后再跟晏楚荣解释吧,唉。
“裴大人。”
好像是卫礼的声音。
我出来一看,见卫礼站在院中。
“卫公公,新年好。”
卫礼笑着回礼道:“裴大人,新年好。陛下在御书房等您,说要看一看您的治水详策,收拾一下随老奴过去吧。”
我用手擦了擦嘴,笑道:“好,您等我一下。”
我转身进屋,将挂在墙壁上的卷筒取下。
跟着卫礼到了御书房,将自己手抄的治水详策和图纸交到元承熙手中。
元承熙坐在椅子上看了许久,笑道:“有了这份详策,朕心里就踏实多了。咱们澜国多地邻水,每每受到水患困扰,民不聊生,要尽早处理各地水患之事。”
我跪在桌前,垂首道:“臣,愿为陛下分忧。”
头顶传来元承熙的声音:“裴卿,起来吧。”
“谢陛下!”
我站起身,看到元承熙冲卫礼挥了挥手,卫礼招呼着几个宫女出了御书房,身后传来关门的声音。
“裴启桓,朕对你寄予厚望,”元承熙起身走过来说道:“自看到你乡试的文章,朕便知道你是个难得的人才。但你的才,应该放在为黎民百姓谋福上,放在为朕分忧上,旁的事,尽量少掺和。”
我慌忙跪地,脸几乎贴在地上,手也在微微发抖:“陛下,臣绝无二心,苍天可鉴!”
周围安静得可怕,我忽然想起来李冒。治水详策已交,难道今日我就要在这里,被元承熙处决了?
“起来吧。”正胡思乱想之际,听到元承熙的声音,我松了口气。
元承熙坐了回去,正色道:“这段时间你与皇叔相处如何?”
我擦了擦额上的细汗,答道:“回陛下,与哲王殿下相处还算融洽。”
“可有发现什么异常?”
我张了张口,想要把昨日元哲装醉一事说出来。忽想到宋廉警告我的话,又想起昨夜与元哲一同看烟花的场景,缓了口气道:“并未有异常举动。前段时间因为郑太妃的事,哲王殿下有些郁郁寡欢。”
元承熙“嗯”了一声,道:“你先退下吧,明日同其他大臣一起早朝,不可迟到。”
我跪地行礼道:“臣遵旨。”
到了小院,才想起治水详策没有带回来。
进屋坐下,元哲正在看书,淡淡说了一句:“可是为的治水一事?”
“殿下怎么知道?”
“见你拿着治水详策去了。如今已是开春,是要赶快着手安排了。”
我点了点头道:“是啊,春夏二季多易发水,还是要早做打算。”
“过几日,本王也要回青州了。”
分别来得猝不及防,我看向他,他依旧端着书在看,只是那一页,好像看了许久。
翌日
我早早起床,跟在元哲后面到了奉天殿外。
元哲自己往前走去,我则排在了文官的末尾。
等待早朝之时,看到几辆马车从远处经过,正朝着后宫的方向走。
“裴启桓!”
常彬忽然跳出来,吓我一跳。
“你怎么也来了?”我见他穿着一身官服,手持笏板,整个人都显得精神不少。
常彬理了理衣服道:“不知道,昨日陛下身边的卫公公特意到翰林院传话,要我今日上朝。”
“哦,”我拿着笏板,继续看向远处的马车。
“你在看什么?”
我指着马车道:“这么早,就有这么多马车入宫,你可知是为何?”
常彬笑道:“这你都不知道,今日初二,在平民百姓的家里,今日可是回门的日子。宫里的娘娘们不能出去,便只能娘家人过来探望了。”
“原来是这样。”
我嘟囔了一声,听到太监在前面喊了一句:“大臣进殿!”
前面的队伍动了起来,常彬站到我的后面,跟着进了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