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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你不愿,我们可以从长计议。”
不知为何,脑海中又回想起那晚晏楚荣的话,心头一暖。
伤已好大半,此去澜国的路上,我改乘马车,跟在宋廉的马车后面,一路相安无事。
一行人马行驶到澜国边关青州地界,车马停住,听到前方熙熙攘攘的声音,在小厮的搀扶下,我下了车,向前方走去。
“吾乃郡州宋廉!为何还不放行?”
只见宋廉被两名侍卫持械拦在城门口,周围的百姓悉数驱散,随后一身穿盔甲的男子领着一小队人马向前问道:“可是吏部尚书宋廉宋大人?”
“正是!”宋廉双手叉腰,直瞪着前来之人。
“放屁!”为首的兵将一声吼,吓得宋廉一激灵,顿时气势弱了七八分。
“宋大人远在郡州,且那关册上未有出使记录,又怎会从青州冒出个宋大人?尔等若如实招来,还能免受些皮肉之苦!”
我暗暗打量着周围环境,农民商贾出入并未盘查,这队士兵速度之快,似是早有准备。我握紧身旁小厮的胳膊,低头猛咳两声,随后粗布手帕捂住口鼻,仰头望了望城楼。阳光正打过来,我微微眯眼,一排整齐的士兵手持长矛枪,分头而立,间隔不过两丈之余。
不对!余光一扫,左手边倒数四五人的距离,隐约发现一个人影,站立在士兵之间。随后从那人站立之处,冲出一支飞箭!
微眯的眼瞬间睁大,锃亮的箭头在阳光的照射下闪出刺眼的光。这目标是!
我拉着小厮开始往后退,提气的一瞬胸腔开始隐隐作痛,随后止不住猛咳,只得全力推开小厮,自己的身体也被带了出去,眼见那箭擦过我的右小臂,直接插入土中。
“你们这是要造反?”前方正在争执的宋廉见此一幕,急的直跺脚。“喊你们将军来!喊你们将军来!”
我踉跄起身,这一摔,胸口的旧伤隐隐刺痛,手臂上的血随着衣服破损的纹路蔓延开来。旁边的小厮见我如此,忙跑上前来托住我的左臂,才站稳了脚。
“宋大人?”
闻声抬头一望,见一男子,身披银灰色铠甲,骑着黑色战马缓缓走来。直到近处,我才看清他的面容,边关风沙吹得他面部发黄,却仍能够从耳后和脖颈处,看到白皙的肤色,约莫年岁不过二十六七。开口的声音却比常人雄厚,可见久经沙场,武功自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这,应该就是那位赫赫有名的远征大将军——戎狄。
“宋大人怎会在我这青州地界,难不成是从云国归来?可我这通行册上,未见宋大人出关记录啊。”他坐在马背上,俯视着宋廉,一只手摸向佩剑。
宋廉顿时一慌,随后转头看到我,直指我说道:“我们是从泽州归来,不过绕了个远。”
“何故绕行?莫不是探听前方战事?”戎狄的咄咄逼问,让宋廉哑口无言,虽身居要职,却在这边关之地,处处受人辖制。
“将军明鉴!”眼看着宋廉难以自圆其说,我只得疾步向前,“扑通”一声跪在这个戎将军面前。
“你是何人?”他拿着马鞭指着我,周围的兵将再次将我们围了起来。
“将军,草民泽州裴启桓,父亲裴纨,在泽州府衙任职。”我自报家门,余光中瞥见宋廉抬起手擦了擦汗。
“裴启桓?”他低喃了一句,随后说道:“你在泽州,怎会跑到云国?”
“将军明察,宋大人原是到了泽州,见我得圣谕不日将赶赴国都郡州上任,便唤我同路。”我拿出手帕捂住口猛咳两下,趁机咬破舌头,将带血的帕子缓缓放入袖中。“奈何我身体欠佳,泽州附近多河流,水路虽快,一路上却难觅郎中,这才绕路。”
戎狄指了指身旁的兵说道:“搜!”
随后身旁两名士兵走向我的马车,他翻身下马,将我扶起,面无表情的看着我,左手拇指用力向我的伤口按压,疼得我直冒冷汗。
“将军!”两名士兵将马车中的两个包袱拿出来,戎狄打开两个包袱,只见黑色粗麻布包袱中,放着几包捆好的药材,和几个零散的小瓷瓶。而另一个藏青色棉布包裹里,放着几件常用衣衫,衣衫最上层放着一套官服,官帽旁放着一本镶着金丝边的绸缎册子,那是裴启桓的上任文书。
“既如此,烦请二位在府中休憩一晚,明日本将军亲自护送二位返回郡州。”他做出个“请”的动作,周围士兵打开前路,直挺挺站在身侧。
“那就,叨扰将军了。”宋廉说完行了行礼,后面的士兵将车马赶来,在小厮的搀扶下上了车。
他拿着我的上任文书,像是在思索着什么,时不时看我两眼。我开口道:“将军?可是有何不妥?”
“失礼了。”他将文书递还给我,随后双手抱拳深鞠一躬。这态度与刚刚拦截之时截然不同,我心中起疑,但尚无头绪,只得在还礼后,坐上马车,跟随戎狄的马去到了将军府。
到了将军府,戎狄将我与宋廉安顿在厢房后,便再未露面。
“殿下。”红袖楼二层的最末处,隔着一行珠帘,戎狄在外抱拳行礼。
只见卧室内,一位男子端坐于桌前,一袭藏青色绸衫,胸前金色绣线绣出的两条行龙抱成一团,点睛之处镶着红色宝石。腰间配着青白相间的圆玉,圆玉边刻着青色狻猊兽,首尾相接,内里则是白到通透,末端用明黄色穗子做着点缀。
见人来,他缓缓放下茶盏,拿起桌上的手帕擦了擦嘴。“如何?”
“私放宋廉出关的守卫,已被秘密处决。本打算归来之时以私通敌国为由缉拿宋廉,不料...”
“嗯?”
戎狄眉头紧皱,转身看了看门口,随后压低了声音说道:“不料从泽州走马上任的裴启桓,是跟宋廉一起,到的青州。”
“裴启桓...”他低喃了一句,随后看向帘外的戎狄:“确定是陛下亲手提拔的那个寒门士子?”
“末将本以为是云国派来的奸细,想除之而后快,不料他丝毫不会武功,末将的下属射伤了他,引起旧疾,咳了血。随后末将查验车马,发现了他的官服和上任文书。”
听完戎狄的描述,他冷哼一声,随后说道:“若真是裴启桓,他与宋廉一同从泽州走向这里,能不能为我所用,还需要细细端量,若不是...”
“末将再去试探?”
“不必了,若再去试探,就是明摆着找事,反倒伤了和气。”
入夜,我坐在桌前,盯着胳膊上包扎好的伤口发呆。回想起白日盘查的一幕,心中之惑始终未解。
青州并未有宋廉的出关记录,那他从何处奔赴的云国?
今日戎狄知晓我便是裴启桓,为何突然转变态度?
刺杀我的那个人,又是谁?
趁夜深之际,我走进宋廉的卧房,想要一问究竟。只见宋廉正拉扯着莺歌灌酒,粗短的手不安分地摸索着。
“咳。”我背过身去,咳嗽了一声。
“呵,我当是谁。”宋廉扫了我一眼,随后若无其事地同莺歌调情。
“宋大人,我有事情问你。”见宋廉依旧我行我素,我转过身向前将莺歌拉起,“你先出去。”
莺歌红着眼看了我一眼,又怯懦地看了看身旁的宋廉,见宋廉点头,这才行礼退下。
“说吧,”宋廉挑了挑眉,拿起酒壶倒酒,佝偻着身子,嘬得酒杯滋滋作响。
我背过手,走到他身后,盯着他的脖子问道:“今日之事,不该有个交代么?”
“你算老几?也开始使唤起我来?就连你主子,嗝~”宋廉喝得面颊通红,举起的手左摇右晃,“就连你主子,也得敬我三分...”
猛然间,我掏出袖中匕首,一只手掐住他的脖子,另一只手握着匕首直对着他的眼。
“你,你干什么?!”见我如此,他吓得哆嗦,酒也醒了三分。
“你以为你私通敌国的事,被我捅出去能有什么好下场?”
“我...我告诉你,没有我,你在这偌大的澜国,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那就试试!”我扬起匕首,做下落之势,宋廉顿时惊慌起来。
“别,别,留着我,大有用处。少侠想问什么,问便是了。”
“哼,”我松开手,匕首也收回放入袖中,他揉着脖子咳了两声,张着大嘴呼吸着空气。
我坐到旁边,向他发问道:“我且问你,为何青州的关册中,没有你的出关记录?”
宋廉用手抹了一把脸,想了想说道:“为出入便利,买通了官吏,往来从未做过登记。只不过...”
“不过什么?”
“只不过,今日回城,守关的貌似换了人。”
“戎狄知晓我是裴启桓,态度忽然变了,可知为何?”
“这是因为,裴启桓是陛下的人。”
“陛下的人?”我顿感疑惑,皱了皱眉。
“嗯,裴启桓曾在乡试中写过一篇治水良策,因此未经殿试,便被陛下破格拔擢。”
“今日城墙上射杀我的人,你可知晓?”
“这我不知。”
我盯着他,见他言谈中不似有隐瞒,便起身出了房门。
此时莺歌正站在门口,见我出来,行礼道:“公子放心,未见人来。”
我上下打量着莺歌,往日在韩府虽鲜有往来,却在异国他乡,有一种无形的亲近感。
“你有任务?”我走近她低声问道。
她摇了摇头,眼睛里的泪珠开始打转。“我怕是要葬在这异国他乡,再也不能回去了。”
我一怔,不由得叹气。这便是奴,命不由己。我即将面临的,又将是怎样的命运?
“若你愿意,待我回归云国之时,定携你同路!”
“多谢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