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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急,他很快就到了。”
孙教授挂断了电话,笑眯眯地对着小贾说道。
“我不急。”
中年男子,孙教授口中的小贾,也笑呵呵地应道。
他全名叫贾昌道,今年四十五岁,是京城故宫博物院文保科技部副主任。
不论是年纪还是行业资历,在孙教授的口中,也只能是小贾了。
这一次,他专程从京城南下,就是为了邀请几位国内古书画修复大师,一起到故宫为修复国宝《千里江山图》出谋献策。
前两天时间,他已经在魔都博物馆拜访了几位老爷子,他们都满口答应会按时进京。
这次来金陵,本打算邀请孙教授也一起前去,谁料却遇上了这么一件有趣的事儿。
古书画修复装裱这个行当,延绵近两千年,时至今日,仍然秉承着古老的师徒传承制,由师父手把手地传授修复技术。
也正因为此,国内大师级的古书画修复工作者,加在一起也不超过百人,其中大多数还都是年过半百的老头子。
华夏泱泱五千年文明,留下的艺术魁宝数不胜数,哪怕这百人不吃不喝不睡,300年也修复不完所有的古籍古画!
人才奇缺呀!
现在,贾昌道忽然听到有人说,金陵大学有一个不满21岁的年轻人,古书画修复水平不亚于孙教授,这怎么能不让他兴奋?
什么不着急?不存在的!
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一看,这个向南,究竟有什么样的本事,让孙教授如此不吝夸赞?
这种迫切的心情,如果打个比方的话,就好像洞房花烛夜时,皮带的卡扣突然卡死了。
更可恶的是,买的皮带太高级,居然还剪不断……
……
向南的家离金陵大学不远,骑自行车也只需要十五分钟的时间。
等他来到孙教授的办公室时,才刚刚过去二十分钟。
“孙教授,我来了。”
向南恭敬地向孙教授打了个招呼,以后才朝坐在一旁的贾昌道微微点头。
看着脸不红气不喘,表情淡然的向南,贾昌道也在心中暗赞:“不疾不徐,稳重大方,确实是一个好苗子。”
能够从事古画修复行业,稳重、耐心、心细是必不可缺的,太过跳脱的人,也不可能忍受得住短则一两个月,长则半年一年的古画修复工作。
说他是好苗子,也只是第一眼的印象。
贾昌道好歹也是四十多岁的人了,不可能因为孙教授的一句话,就坚信向南就是个古书画修复大师。
一切还要等考验结束以后再说。
贾昌道正想着,孙教授就开口了:“那幅画带了吗?”
“带了。”向南点了点头,将身后的背包取了下来,“在包里。”
“不用取出来了。”
孙教授说着,又朝贾昌道笑道,“走吧,去书画修复室。”
贾昌道站起身来,点了点头:“好,孙教授先请。”
向南背着包紧紧跟在后面,他也没多问,该他知道的,老师自然会告诉他。
书画修复室就设在文物系一楼,是专属于考古文物系里的,其他院系也用不上。
推开书画修复室的门,两张红色的长方大案依次排开,修复中的书画摊在案心。
墙上挂着大大小小的排笔、毛刷,对着长案的白墙已经泛黄,上面贴满了修复留下来的纸边,已有二三十层厚了。
向南平日里一有空闲,就会跟着孙教授在这里修复古书画,时不时地,还要到金陵博物院文物保护部去工作几天,那边的修复室比学校的更大更宽敞,现代化设备也要丰富许多。
但古书画修复和其他文物修复不一样,除了材料分析需要用到现代化设备外,清洗、揭背、托心、隐补、全色的过程则只能依靠手工。
即使现在的科技已经有最新的成果,也不会贸贸然地使用在书画修复上。
这也是古书画修复行业人才凋零的一个重要原因,太磨人了。
贾昌道进门之后观察了一圈,暗暗点头,对孙教授说道:“那现在就开始?”
“嗯,开始吧!”
孙教授也知道贾昌道时间紧张,也不多说废话,转头又对向南说道,“把我拿给你的那幅画拿出来,就在这里修复吧。”
“哦。”
向南应了一声,将那幅画重新从背包里拿出来,放在其中一张长案的案心铺展开来。
随后,他从一旁的柜子里拿出一个小盆子,从保温壶里倒了半盆开水放在一边。
紧接着,向南从墙架上取下一个排笔,蘸饱了开水后,小心地滴淋在古画上,不停地淋洗着。
用开水洗画芯!
这一幕如果让外人看到,肯定会惊得跳起来。
纸不是最怕水的吗?
怎么还用水来淋洗古画?
而且,用的还是开水!
可孙教授和贾昌道却是面色平静,这场景他们的眼里,再平常不过了。
用开水刷古画算什么?还有人在清理古画时,用水泡呢!
实际上,水洗书画,只是针对画芯上的尘染烟熏、水渍、茶渍、轻度霉斑等污渍,进行处理的一种方法。
这种方法,古已有之。
从古文献记载上来看,在唐代时,就已经有书画修复装裱师利用清水洗画了。
而根据古书画的创作材料、污损情况不同,利用水温、水流不同,去污力不同的原理,再结合作品的具体情况,可以使用浸泡、热水烫洗、淋洗、冲洗等多种水洗书画的方法去污。
向南之所以选择用滚烫的开水清洗画作,也是利用高水温的强去污性,除去古画画芯上多年沾染的灰尘污渍,以及纸张在潮气的侵蚀下产生的霉斑。
说来简单,实际操作却需要谨慎万分,因为古画本身就很脆弱,再用热水一浸透,很容易就会破损。
因此,向南用蘸了开水的排笔淋洗古画时,每一下都得小心翼翼,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抚摸爱人的胴体,既要将污渍淋洗干净,又不能让过大的水流伤了古画脆弱的纸质纤维。
换了好几盆水,清洗画卷的水才开始变得清澈起来。
向南又拿起手边的吸水毛巾,一点一点地吸干古画上的水分。
此时再看,古画的画面破损虽然依旧,但其纸色、墨彩、印鉴、题跋却已焕然一新,灿若明霞。
孙教授对向南的古书画修复水准已是洞若观火,见状并不觉得意外。
可贾昌道却是第一次见,不由得眼前一亮,暗赞一个“好”字!
清洗画卷虽说技术含量不高,但能在向南这个年纪做到如此地步,这是他从来没有见到过的。
整个清洗过程顺畅如意,而且还能做到不加重对古画的伤害,最重要的是,用时很短!
了不起!
就在贾昌道对向南刮目相看的同时,向南的右眼皮微不可查地跳了一跳。
在他的左眼里,古画依旧是那幅破旧的古画。
而在他的右眼里,面前的这幅古画却突然变成了一个漩涡,猛地一下将向南吸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