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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弯在减肥行动初见成效之后再一次去上班了。
这次她是一个人去的。
她主要还是比较想搞清楚自己落水到底和顾淮有什么关系。
在公司里,她唯一可以问的人就是孟妮了,所以一上班,她就把孟妮叫到了办公室。
“你这么快就来上班了?我还以为那些资料你得看好久呢。”
孟妮见她精神状态还不错,黑眼圈都看不见,颇有些惊讶。
杨弯长叹一声道:“我是紧赶慢赶,把时间的海绵都挤干了才看完的。虽然还是懵懵懂懂,但至少不会再出太大的乱子了。”略顿,她还是有点不自信,所以又加了一句模棱两可的,“……大概是这样吧。”
孟妮无奈地笑了一下,安抚她说:“没事,这不是还有我在吗?最不济还有顾淮在呢,你住院治疗这几个月,他把编辑部管理得很好,出的这两期杂志反响也不错。”
孟妮一说这个,坐在办公桌后面的杨弯就坐不住了:“我正想问你呢。”她站起来绕过办公桌来到孟妮身边,拉着她的手问,“我想问你,你知道我是为什么落水的吗?我到现在还没想起来,我爸妈和江敬言都不愿意告诉我,江敬言更过分,还直接让我去问顾淮,这关顾淮什么事啊?”
孟妮瞪大眼睛道:“这当然关他的事啊!”
杨弯茫然地望着她:“啊?”
孟妮直接道出真相:“你落水的时候就和他在一起,当时你们是一起出去谈合作的,去的明明是CBD,谁知道为什么会跑到湖边,你居然还失足落水了!”说到这,她偷偷看了看办公室的窗户,确定外面没人偷听,才压低声音道,“公司里传了好久呢,说你和顾淮有一腿,当时俩人是假公济私出去幽会的,之所以落水就是因为遭报应了。”
杨弯:“……传出这些话的人一定是朱雪莉吧。”
孟妮深深地点了点头:“是的,你可真聪明,一猜就猜中了。”
聪明个屁啊!
实在是她见识过朱雪莉的功力了,也实在想不出除了她还有谁能在老板的公司里传老板闲话了。
杨弯此刻的心情有点复杂。
如果真的像孟妮说的那样,再结合起江敬言的反应来看,他……他该不会是相信了那些流言蜚语了吧。
哪怕杨弯的记忆倒退回了十八岁,但她现在经历的年份是她的二十五岁。
二十五岁的她是江敬言的妻子。
哪怕此刻记忆倒退的她并不爱他,但她相信自己的人格。
既然在她没有的记忆中,她选择嫁给了江敬言,那她就绝对不会出轨。
而且……那个人是顾淮啊。
顾淮他……他怎么可能和她出轨呢?
“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谈合作会跑到湖边去,但我肯定是清白的。”杨弯思索完毕,斩钉截铁道。
孟妮噎了一下,半晌才道:“……我得跟你道歉,弯弯。”
杨弯纳闷:“为什么?”
“……因为我当时也有点怀疑你来着。”孟妮咳了一声说,“毕竟当年念书的时候,你喜欢了顾淮好久呢。不过你放心,我也就怀疑了一瞬间,很快又坚定地相信你是清白的!我百分百相信你的人品!”
杨弯哭笑不得道:“我当然是清白的了!”她实在是没办法了,只得道出了自己曾经发誓要为顾淮保守一辈子的秘密,毕竟这事关自己的名誉啊,“我这么和你说吧,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和顾淮有什么的,虽然我也不知道那天到底为什么改变路线,但是……顾淮他……”她咬咬牙,豁出去道,“顾淮他是GAY啊!他喜欢男人!不喜欢女人!怎么可能和我有什么嘛!”
孟妮闻言愣住了。
她使劲掏了掏耳朵,震惊地问:“你说什么?”
杨弯无奈地说:“我发过誓要替他保守秘密的,但这种关键时刻不得不向你吐露实情了,你可一定不能告诉其他人。”
孟妮完全呆住了,眼睛都红了:“你说……你说他喜欢男人???你认真的吗??”
杨弯语重心长道:“我当然是认真的,否则你以为为什么念书的时候我喜欢过他,后来又不了了之了呢?”
“……不是因为江敬言横刀夺爱吗?”
“……当然不是!你偶像剧看多了孟妮!”杨弯抓了抓头发道,“就是因为他室友跑来告诉了我这件事,所以我才放弃了的,肯定是他不好意思对我说,才拜托室友来告诉我的!我当时连表白都没能表白,就被这个现实深深打击了,我现在都还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他,你可千万不能说出去。”
孟妮哪还有力气说出去啊。
她直接翻了白眼,晕了过去。
杨弯被吓坏了,直接抱住她一起倒在了沙发上,要不是顾淮恰好来了,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昏迷不醒的孟妮被送回了她的办公室休息。
确定她只是受惊过度一时接受不了现实才晕倒的之后,杨弯也就不那么担心了。
“你放心好了,小张来编辑部之前做了几年医生,这点小毛病他还是不会看错的。”顾淮还在一边安慰杨弯。
杨弯边走边道:“学医的?学医的人为什么会来时尚杂志做编辑?”
顾淮愣了愣道:“你忘了吗?”
杨弯立刻捂住了嘴,糟糕,说漏了。
“……你最近很不对劲。”顾淮很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你看起来和之前不太一样,你没事吧?”他停下脚步,看上去有点紧张,“是不是生病的时候出了什么事?你还好吗?”
他作势要为她检查,他们身边好多人路过呢,杨弯怎么可能允许啊。
“别,别这样。”杨弯心有余悸道,“……差不多吃午饭的时间了,这样吧,我们一起喝点东西,慢慢说这件事。”
顾淮当然不会拒绝,但杨弯也没想和他在公司餐厅里惹人注目,偷偷摸摸地和他一起找了个公司附近的咖啡厅。
“为什么到这来?”顾淮还不太理解,“可以在公司吃饭的。”
杨弯:“……这不是最近有点闲话吗?咱们得避避嫌呀。”
顾淮微微一怔,眼镜片下的双眸沉了沉,有些失落道:“你说得对。关于之前那件事,我告诉你的那些,你……”
“我得跟你坦白一件事。”杨弯在顾淮说下去之前道,“我失忆了。”
顾淮愣住了。
他难以置信地望着杨弯,忍不住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几秒钟后拿开,自语般道:“不烧啊,怎么说胡话呢?”
杨弯嘴角一抽,十分无奈道:“我没有说胡话!我说得都是实话。”她表情严肃地把自己的病情详细复述了一遍,说完了之后就道,“这事儿非同小可,要是被公司的其他人知道了肯定得炸锅,所以你一定要替我保秘。”
顾淮瞠目结舌半晌才说:“……我当然会替你保秘,绝对不会告诉别人。”
杨弯还是比较相信他的,立刻就放了心:“那就好。”她笑着说,“好姐妹就是要这样嘛,同气连枝,荣辱与共,一人失忆,全员保密!”
顾淮被她这话说得脸色难看。
他这次沉默了许久,才低声道:“那么,我那天在湖边对你说的话,你也全都不记得了?”
杨弯点点头说:“是的,不记得了,我现在就记得咱们大一时候的事儿。”
顾淮眼神复杂地望着她,杨弯被那眼神看得发毛,忍不住道:“还有一件事我也刚好要问你。”
顾淮不解地注视她。
杨弯沉默了一会才认真地说:“我落水是不是你造成的?”
顾淮惊讶地望着她,他为难地思索许久,才说:“……我的确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杨弯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她十分无语地嘀咕了一句:“江敬言这个蓝颜祸水,整天就知道给我惹祸。”
怎么又提到江敬言了?
顾淮不明其意:“为什么这样说他?”
杨弯笑了一下:“我说他你不高兴了?好好好,我不说他就是了,但我要跟你说啊顾淮,咱俩认识也快十年了,虽然在我目前的记忆里还是刚认识的时候呢,但你也不能为了男人不要朋友啊。”
顾淮整个人都懵了。
他也顾不上心里难受了,特别迷茫地问:“为了男人不要朋友?”
杨弯万分确认道:“是啊!你让我落水,一定是因为江敬言吧?你是不是喜欢他?”
“……”这都哪跟哪啊!她到底在搞什么头脑风暴啊!
“咱们是现代人,真的不能学宫斗戏里那一套。你要是真喜欢江敬言,咱们可以公平竞争对不对?要是他选择你,那我也没话说,我肯定干干脆脆地离开。”杨弯一脸英雄就义的表情,“但你不能耍手段啊,我这次只是记忆倒退,下次说不定就真的死了。”她长叹一声,拍了拍顾淮放在桌上的手道,“咱们是最好的闺蜜,我七年前就说过了,你忘了吗?如果你真能把江敬言搞到手,你们俩真的是真心相爱,我也不能赖着不走对吧。”
顾淮可算是听明白了。
他艰涩地说:“所以,你觉得,我是因为喜欢……江敬言,所以嫉妒你,才推你到湖里的?”
杨弯手一摊:“是的,我想不出别的原因了,你刚才也说我落水你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对吧。”她压低声音道,“不过你放心,我不会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的,我嘴巴多严你最有体会了,所以千万不要担心。我刚才说的话也算数,你回去好好考虑一下,可以的话咱们以后就和平相处,毕竟这么多年同学,现在还是同事,不可能老死不相往来对吧。”
她说完了心里的话,感觉一身轻松,站起身取出钱包,用仅剩不多的现金付了账。
“那我先走了,你考虑好了随时联系我。”
她笑着说完话,便跟他挥手告别,顾淮坐在那,注视着她离开咖啡厅的身影,嘴角扬起也不是,垂下去也不是,他真是实打实地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做笑着流泪了。
杨弯现在的状态也没比他好多少。
怎么说呢。
江敬言这个人,他一定是属曹操的吧。
她刚才不过提了提他的名字,他人怎么就出现了呢?
杨弯不自觉地伸手捏了捏他面无表情的脸,确保他是真人,不是幻觉之后,尴尬地收回了手。
“对、对不起。”杨弯小心翼翼道,“我以为你是我产生的幻觉呢,我不是故意捏你脸的。”
她使劲地搓着手,好像他是什么洪水猛兽,摸了他的脸会中毒一样。
江敬言本来还能勉强保持冷静,看见她这样算是彻底爆发了。
“我原以为,你还是有点理智的。”他往前走了一步,不顾路人的围观,嘴角勾着,语调却沙哑忧郁,“可我没想到,你痊愈之后第一次自己来上班,就出来和他单独约会。”
杨弯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你说什么呢?什么约会啊?”
江敬言忍无可忍地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拉进了停在路边的车子,咬牙切齿道:“杨弯!你到底还想不想要这个家!如果你喜欢的人一直都是顾淮,从一开始就不该招惹我!”
杨弯凝视着江敬言布满伤痛和矛盾的脸,心里酸得不行。
她伸手想替他抹掉眼角的泪痕,却被他无情地拍开了她的手。
“不必了,你的好意还是留给顾淮吧。”
江敬言漠然地撤开身,和她说话时是彻底的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如果说他以前的冷漠都只是个性和习惯的话,那他这次就是发自内心的心寒了。
杨弯吸了吸鼻子。
她看着自己的手,开口说话时透着难以言说的委屈:“你误会了……我没有和他约会,我只是来问他我为什么会落水而已,不是你让我来问他的吗?”她特别委屈道,“你要是不信,我可以进去找他出来,我们三个人对质。我之所以不在公司和他谈这件事,只是为了避嫌而已。我不想再在公司惹出什么风言风语让你难堪,我真的没有像你说得那样,我……”
她说不出连贯的话了,这事儿可真是把她委屈坏了,自从醒来之后,发现自己二十五岁了,她就倍受打击,但时至今日,她也没有真的因为这件事痛哭过。此时此刻,那种茫然不知所措,那种紧张害怕全都涌了上来,她哭得泣不成声,哭得江敬言彻底确定了一件事。
她是真的什么都忘了。
他让她来问顾淮,她就真的来问了,如果不是真的失忆了,她怎么会这么做呢。
“你别哭了。”
过了许久,江敬言才低哑地开口,他从口袋取出手帕,递到了满脸泪痕的杨弯面前。
杨弯用手背抹了抹眼泪,抽着气接过了他的手帕,使劲擤了擤鼻涕。
江敬言:“……”算了,她爱怎么擤就怎么擤吧。
但杨弯不仅仅是用手帕擤鼻涕。
她擤完了,又把它塞给了江敬言。
“还你!”她负气道。
江敬言盯着手中沾满鼻涕的手帕,并未像她想得那样嫌弃地丢在一边。
他安静地将手帕折好,重新放回了昂贵的西装口袋。
杨弯一怔,眼泪啪嗒地掉,倒是没什么哭声了。
“我向你道歉。”江敬言收好了手帕,就这样对她说。
杨弯根本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就道歉,甚至都没想过他会为这件事道歉。
但其实江敬言道歉的并不仅仅是这件事。
“对不起,我曾经怀疑过你。”他已经冷静下来了,更确切地说,他可能是彻底想明白了一些事,他不会告诉她他的内心有过怎样激烈的斗争,他只是将他思考完毕的结果告诉她,“我一直都没有真正地相信过你失去了十八岁之后的记忆。”他可能想点一根烟,手在身上的口袋找了半天,才忽然想起,早在大学毕业之前,他就因为杨弯不喜欢他抽烟而戒烟了。
他略微笑了笑,笑声低沉悦耳,却听得杨弯心里涩然无比。
“我以为你只是不敢面对我,想逃避责任而已。你当时落了水,顾淮也跳下水去救你,但他不会游泳,所以帮不上任何忙。后来是路人救了你们,他没事,你昏迷了。你们同时落水,却两种结果,这也是我没办法相信那种怪病的原因之一。”
他抬眼瞥了瞥她,“你在大学时就喜欢顾淮,你和他之间的事我都知道。”他往车椅背上靠了靠,“但后来我们在一起了,在大二下学期。我想,关于我的这些事,你已经都不记得了吧。”他嘴角噙笑道,“你现在记忆里还喜欢的人是顾淮,对吗?”他压低了声音,“至于我,只是个讨人厌的纨绔子弟,是不是?”
杨弯有些心慌,她觉得自己得说点什么,可她又无话可说。
他说得都是事实。
现在的她,只记得她和顾淮的纠纠葛葛,半点都不记得与他的过往了。
江敬言在她的沉默中找到了答案。
他轻声对她说:“我们都得面对现实。我必须承认的是,不管是在你出事之前,还是在你出事之后,顾淮一直是我心里的一根刺,我一直都在担心他从我身边把你抢走,因为从一开始,我就不是你喜欢的类型,你喜欢的类型是他那个样子。”
他换了个语调,转开视线,不去看杨弯无措又慌张的眼睛,低声说着:“所以在你出事之后,在我得知你和他本该去CBD谈合作,却跑到了湖边,还溺了水之后……我告诉自己,你只是不想为此事对我解释,才假装失忆。这是我不愿意相信真相的主要原因。”他说到这沉默许久,才再次望向她,凝视着她的眼睛说,“我有时甚至觉得这样也好,那总比你真的失忆了,我对你来说完全变成了陌生人,你不记得我们任何美好的过去要好。”
他有些失态地笑着说:“是不是像个神经病?”
杨弯垂着下眼睛,睫毛不断颤抖,低声说了句:“不是的。”
江敬言安静了看她一会,为这个话题做了了断。
“这件事到此为止。”他说,“以后我不会再提,你也可以自由地做你自己。不管你以后能不能恢复记忆,我都尊重你的选择。”
他起身下了车,站在车门边,关门之前对她说:“如果你想要离婚……”他脸色苍白,薄唇毫无血色,“也可以。我会签字。”
语毕,他再也没什么好说的,关上车门上了驾驶座。
他要开车。
带她回家。
她当时以为,是回他们那个家。
但随着路途的变化,她发现了不对劲。
最终,她注意到,这辆车子,停在了她父母的家。
也就是,她的娘家。
江敬言将车子熄火,坐在驾驶座上,望着车中的后视镜,看着后座上的她说:“早点休息。”
杨弯的眼泪已经干了。
一路上她也已经平复了心情,本以为自己不会再有剧烈的情绪波动了。
但听见他那样说,看着窗外那栋她之前很想回来的房子,她忽然又开始难受了。
这种难受,比之前被他误会和顾淮出来约会时更痛苦。
杨弯没有下车。
她慢慢往前倾了倾身子,拉住他的衣袖说:“回家好吗?”
江敬言看了她一会,摇了摇头说:“不行。”他抬起手,拉开了她拽着他衣袖的手,放缓声说,“至少今天不行。”
杨弯没办法了。
她能做到的只有这种程度了。
他大概也需要一个人好好静一静吧。
她最后还是下了车。
黑色的轿车在夜幕里流光溢彩,江敬言在她下车之后不久,便发动车子离开了。
杨弯注视着车子消失在小区街道的拐角处,慢吞吞地拿出手机,给他发了个简讯。
江敬言这会儿刚出小区,他感觉到手机在震动,没想过会是她。
在等红灯的时候,他低头看了一眼。
手机上安静地躺着一条短信,发信人是“老婆”。
她说:那你明天记得来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