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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只停了一日,便又下了起来。
颜霜本来处理好了庄子里的事务便准备离开,谁想却是被这越下越大的雪给耽搁了。好在眼下庄子里还算安生,她住在这里倒也没什么需要担心的。
只是苦了远在京城的乔氏,心中对她挂念的紧。
此刻的太师府。
林嬷嬷陪着乔氏站在窗边,瞧着外头鹅毛似的大雪。看着看着,却是瞧见几个人影往这边赶过来。待几人走的近了,乔氏认出中间那人是柳氏,当即便让林嬷嬷关了门窗。
“夫人,四夫人求见。”春兰在外头道。
乔氏喝着茶,只当是自己什么也没有听见。
林嬷嬷知道自己的主子对柳氏也是起了厌恶之心,连她出府前的最后一面也是不愿见了。
“你去告诉四夫人,就说夫人这会儿正在小睡。”林嬷嬷对着门口道。
前厅,颜语和颜珠跟在柳氏身后闷头不语。颜珠是因为不知道为什么她们要从府里搬出去,颜语则是哀叹母亲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紧抿着唇的柳氏,心中即是苦涩。
她知道乔氏会发火,也知道乔氏定然不会绕过她,她心中做好了接受各种折磨的准备,比如说京城各个圈子里的骂声和嗤笑、儿女们的怨愤和不甘……可她没有料到,乔氏却并不是如她想象的一般,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公诸于世,以公告她的恶行来惩罚她,反倒是要他们四房从颜府分出去,单独立户。
他们四房,四爷是个不顶用的,儿子颜无细才十一岁,前程未定,颜语又将至及笄之年,颜珠虽然现在才八岁,可没了傍身的颜府,日后的婚嫁亦是可想而知。
听到春兰的脚步声,柳氏连忙抬头看去。
“四夫人,夫人正在小睡,您请回吧。”春兰按照林嬷嬷说的,如实交待。
“我在这里等大嫂睡醒,你们去忙自己的事,不够用管我。”
“可若是夫人醒过来,发现您在这站着,定然会责罚奴才们,四夫人还是等夫人醒了再过来吧。”春兰十分为难的道。
“倒时候我定然会与大嫂说个明白,怪罪不到你们头上。”
柳氏如此说,春兰只得无奈的走开,悄悄地拐进了里间。
“四夫人走了吗?”林嬷嬷问道。
春兰摇了摇头,“奴才说什么都没用,四夫人说,一定要在外头等夫人睡醒。”
林嬷嬷看向乔氏。
乔氏这时候走到榻上,躺下去,盖了被子,合上眼睛。
林嬷嬷挥了挥手让春兰出去,将屋子里的炭火拨的旺一些。
躺在榻上的乔氏,原本只是想眯着眼睛小憩片刻,可等醒过来的时候,却是发现天色已经黑了。
林嬷嬷听到声音,立刻走上前搀着她。
“主子,晚膳已经准备好了。”给乔氏批了件厚厚的披风,林嬷嬷低声道。
乔氏“嗯”了一声。
林嬷嬷转身,与门外的春兰等人吩咐了几句,不一会儿的功夫,春兰等人便是端着饭菜进了里间用屏风隔开的饭厅。
乔氏走出来,林嬷嬷伺候着她用饭。
这时,却听得外面柳氏高声喊道:“大嫂,我知道错了,你要怎么惩罚我都可以,求求你不要把我们四房分出去。”
她一边接一遍的不停喊着,将乔氏吃饭的性子都搅没了。
“林嬷嬷,让她进来。”乔氏啪的将筷子扔在桌上,冷声道。
林嬷嬷点了点头,很快的去了外厅。
“四夫人,里面请——”
柳氏心中一喜,拉着颜语和颜珠一起进了里间,对着乔氏便是跪了下来。
乔氏眼皮跳了跳,道:“四嫂,你这是做什么?”
“大嫂,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求你不要把我们四房分出去。四爷他不如三爷,我们若是分了出去,几个孩子都出不了头。”而留在颜府,便是颜无忌不提携颜无细,对颜语和颜珠直接无视,但他们毕竟还是太师府的人,接着太师府的名声,颜无细也能捞得差事,颜语和颜珠也能谋一份还不错的婚事。
“语儿,珠儿,你们两个出去。”
乔氏开口道。
柳氏一怔,她带着颜语和颜珠两人过来,就是希望能够让乔氏因为可怜这两个孩子而改变主意。当即,柳氏紧紧的拉着颜语和颜珠的手,瞧着乔氏道:“大嫂,我真的知道错了。千不该万不该,都是我一个人的错,请大嫂可怜可怜两个孩子,语儿过了年便该议亲了,请大嫂看在我们这么多年妯娌的情分上,饶过我这一次吧。我发誓,以后我再也不敢了。”
砰——
茶杯擦过柳氏的脸颊落在地上,啪的一声便是碎成了几片。
“林嬷嬷,叫丫头们都出去。”乔氏怒道。
柳氏如此的不识抬举,得寸进尺,她也不必在孩子们面前给她留几分颜面。
丫头们鱼贯而出,为了避嫌,林嬷嬷带上门也是出了去。
里间只剩下乔氏、柳氏和颜语、颜珠四人。
乔氏愤怒的走到柳氏面前,睥睨着她,说道:“我以为顶着我的名义在庄子里收银子,不过是你一时糊涂,可现在看来,你是自私的彻底!”
“语儿和珠儿,你若是真的为着她们两个着想,现在便回自己的院子将东西收好,在颜家的祖宗面前自己分出去。”
“大嫂,我若是不为语儿和珠儿,也不必苦苦的哀求你。”柳氏哭着道。
乔氏冷笑,“哦?若是你想留在府里,那就要在大家伙面前亲自将此事说个明白,洗刷我这阵子受到的流言蜚语。”
“只要大嫂答应不分家,我立刻就照办。”乔氏恭恭敬敬的对着柳氏磕了个头。
颜语惊道:“娘,不要——”
“照办?说得好听,你以为承认了这些事是你弄出来的,语儿和珠儿便不会受到牵连吗?”
“我知道,为了柳家,我对不去语儿和珠儿,可是,她俩成亲之时,我一定会给她们挑一户好人家。”
“好人家?越过当家主母之权,不知道规矩,偏袒娘家的丈母娘,你以为谁家会如此愚蠢?语儿和珠儿留在府里,想要嫁得好,别指望了!”
“我……”柳氏被乔氏说得无法反驳,乔氏乃尚书之女,见识过的场面和人物自然不是她能比的,她不了解的事情,乔氏可是十分的清楚。
“我奉劝你一句,正要为着两个孩子着想,你就乖乖的照着我说的去做。即便你这次犯了我的大忌,可是这么多年,我是看着语儿和珠儿这两个孩子长大的伯母,我还能不盼着她们两个好。”
更重要的一点是,柳氏这桩事,压根就是不能对外明说的。一旦此事传出去,外头的人可不会管这是颜府的谁谁谁做的,个个都只会说,颜府没一个好东西,不顾村民死活。即便孝帝再怎么重用颜无忌,为了朝中安稳,他的仕途也是会受到一定影响的。
为了儿子,柳氏这事决不能曝光。她要堵住柳氏的嘴,而且是柳氏心甘情愿的闭上嘴巴。
“娘……为了女儿,您就听大伯母的吧。女儿知道,您心里是希望女儿嫁到高门大户,或者是王侯之家,可是女儿心里却不愿意。女儿这辈子,只希望找一个平凡的人,过着平凡安心地日子,好好地孝敬你。”
“语儿……”柳氏哽咽的说不出话,将眼泪汪汪的颜语给抱在怀里。
母女两个抱作一团,哭成了泪人儿。小小的颜珠情绪受到感染,也跟着扑过去哭了起来。
一直冷着脸的乔氏心中长长的叹了口气,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林嬷嬷瞧着柳氏与颜语和颜珠三人红着眼睛离开成双院,进到里间,吩咐春兰将饭菜给热热,伺候了乔氏用饭。
才用了几口,乔氏却是放下筷子。
见她脸色不太好,林嬷嬷问道:“主子,可是饭菜不合胃口?”
“撤了吧,你陪我去院子里走走。”乔氏起身便往外面走,林嬷嬷赶紧对春兰等人使了个眼色,便拿了乔氏的披风跟了上去。
乔氏立在院子里积了一层白雪的梅树下,林嬷嬷手忙脚乱的将披风给她系上,以免她冻着。
“可惜了语儿这个聪明的孩子,”乔氏长长的叹了口气。
“七小姐确实是不错的。”林嬷嬷点头道。
“若是四嫂不曾出过错,她的亲事定然叫京城的姑娘们都羡慕。”颜语模样、品行都很不错,更难得的,却是今日表现的那份聪慧明智。
“夫人,您若是觉得可惜,将来七小姐的亲事,你搭一把手不就成了。”瞧着乔氏十分可惜的模样,林嬷嬷建议道。
谁想,乔氏却是笑着摇了摇头。
“还是算了,那丫头有自己的主意。”
纷纷扬扬的雪从天空中又落了下来,乔氏瞧着远处,低喃道:“也不知道霜姐儿在庄子里怎么样了?”
“主子,又下雪了。”
四喜瞧着窗外纷纷扬扬的雪,十分惊喜的道。
“四喜,把窗户关上。”冷风灌进屋子里,翠玉不高兴的说道。
四喜恋恋不舍的瞧了瞧窗外的雪,终于是将窗户给关上了。
“屋里头不用你们伺候,你们做自个儿的事情去就是了。”注意着几个丫头的神情,知道她们是喜欢下雪的,颜霜笑着开口道。
第一个响应的是四喜,她道了句“多谢主子”,便急不可耐的跑了出去。
水星和八宝犹豫了一下,对颜霜行了礼,也是跟着出了去。
不一会儿,院子里便是传来了四喜的嬉笑,以及八宝的低声呵斥。
“红儿,你不一起去吗?”见红儿对雪也是喜欢的,却还是留在屋里头,颜霜疑惑的道。
红儿笑着摇了摇头,却是什么也没解释,往火堆添了一些柴火。庄子里没有炭火,如今又下着大雪,庄子里的人便送来了木柴让几人取暖。
炭火没有烟,可是木柴却更加的温暖,相较于炭火,颜霜更青睐于后者。
“主子,给——”翠玉用才滚了的开水给颜霜泡了一壶茶。
茶是庄户人家自己做的,混着茶叶、芝麻和炒熟的黄豆,用水泡开,立刻便有一股诱人的香味散发出来。
颜霜将茶杯捧在手里,瞧着旺盛的火光,想起以前一家人围在一起烤地瓜的场景,忽然的发起呆来。
“主子在想什么?”翠玉见她许久都不说话,开口道。翠玉没有发现,在不知不觉中,她原本对颜霜的那份主仆之心渐渐地淡了,反倒是以一种朋友和姐妹的心情来对待她。
“翠玉,我记得账本上记着,庄子里是种了地瓜的吧。”颜霜不太确定的道。
翠玉眼睛一亮,起身走出了屋子。
风雪正大,扛着扇的翠玉往不远处的一户人家走去,主人家开了门,见是翠玉在门外,迅速的将她给带进了屋里烤火。
翠玉说明来意,主人十分热情地从地窖里掏出了十几个大小适中容易熟的地瓜,用布包好了递给翠玉。
翠玉道了谢,很快的便是从农户家出来。
想着颜霜等会儿见到地瓜开心的模样,翠玉也是笑了起来。
忽然的,一个粗壮的人影阻挡在翠玉面前,抬头,翠玉见那人长得凶神恶煞,张口便是要喊,谁想那人动作也是很快,伸手便是将翠玉的嘴给捂住,拖着她往一处破旧的屋子里走。
“红儿,你同我外头瞧瞧。”
翠玉许久没有回来,颜霜心中觉得不安,叫上红儿一道出了来。
院子里玩耍的四喜等人见状,围过来道:“主子。”
“我和红儿去找找翠玉。”
当即,四喜、水星和八宝都表示要跟着颜霜一道去。
一行人出了院子,新落的雪掩盖住翠玉的脚印,地上一片雪白。
翠玉去找地瓜,这下雪的天气,定然是去最近的农户家里。
颜霜心中有了计较,为了以防万一,却还是将人分成两拨,朝着一条道上各自相反的两个方向找去。颜霜、红儿和八宝一起,水星与四喜一道。
“主子,地上好像有东西。”走到某处的时候,八宝发现了一样东西,她立刻蹲下身子将东西捡起来,交给颜霜。
颜霜瞧了瞧这布的系法,道:“翠玉一定能过来这里。”每次翠玉给她系披风的时候,便是打的这样的结。
“这是在哪里找到的?”
八宝立刻指了指右方。
颜霜走过去,视线落在雪白的路边上被拖出来的一条痕迹。这边的痕迹比较深,虽然又下了雪,却没完全覆盖住。
翠玉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想到这种可能,颜霜脸色煞白的顺着被拖出来的痕迹往前跑。
从翠玉出去到现在,几乎有两柱香的功夫,若是她因此发生了什么事,她一定不会原谅自己。
翠玉,你一定不要有事,一定不要。
拖出来的痕迹一直到了一处偏僻的屋舍,里面亮着灯,有呜呜咽咽的哭声传来。
颜霜停在屋舍门口,双眼干涩,胸口堵得厉害。
这哭声,是翠玉的。
都是她的错,如果不是因为她要吃地瓜,翠玉就不会……
“主子……”八宝和红儿难过的瞧着颜霜,听着屋舍里传来的哭声,作为女子,她们自然也是察觉到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站了多久,颜霜终于是往前迈出一步。
“你们在外头等着,谁也不要进来!”
颜霜向来温柔的眼睛里,头一次露出了杀气。比她的眼睛更吓人的,却是她说这话的语气。不约而同的,八宝和红儿都有些害怕的瞧着颜霜。
站在门口,颜霜深吸一口气,终于是推开了门。
蜘蛛丝被灌进来的冷风吹得支离破碎,厚重的霉味从屋子里散发出来,翠玉的哭声未停。
可是,颜霜却是呆住了。
仿佛是从天而降的惊喜。
颜霜呆呆的站在原地,瞧清楚里面的情形后,嘴巴张开,慢慢的咧到了耳根后。
不去想秦毅怎么会在这里,颜霜惊喜的跑到翠玉面前,一把将她抱在自己怀里。
翠玉身上的衣服有些凌乱,不过却是完好无恙的,她哭,是因为受到了惊吓,而不是自己所设想的最坏的情况。
安慰着哭泣中的翠玉,颜霜瞥向一旁被秦毅揍得鼻青脸肿瞧不出本来面目的男子,眼眸中杀意不减。
如果秦毅没有出现,这个人就真的。
他该死!
“我先带她回去了。”颜霜对秦毅道。
秦毅手握成拳,心中极是苦涩,这个时候,他想陪在翠玉身边,然而,翠玉见了他却是十二万分的害怕,为了不刺激她,他只能选择将翠玉交给颜霜带走。
“这个人,等查明了这件事情,我定然不会绕过他。”颜霜转头瞧着昏迷不醒的男子道。
“颜姑娘,这件事交给我来办。”秦毅咬着牙齿,双眸中的怒火叫颜霜吓了一跳。
“我只有一个要求,我来之前,留他一口气。”她要亲自补上最后一刀。
颜霜搀扶着翠玉走出屋外,八宝和红儿立刻跑了过来,眼睛红红的瞧着翠玉。
翠玉的情绪渐渐地平静了下来,不过,她却好似换了一个人,不哭也不笑,呆呆的瞧着屋顶发呆。
这模样看的四喜等人又是心酸又是气氛。
“八宝、红儿,你们知道那人长什么样吗?”四喜从厨房拎了一把菜刀冲出来道。
八宝和红儿摇了摇头,“主子当时让我们在外头等着,我们也不知道那人是什么样子。”
四喜往前走了几步,拎着菜刀,狠狠地砍着本就光秃秃的小树。
屋中,颜霜坐在chuang沿,心疼的瞧着翠玉什么话也不说的模样。
“翠玉,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遇到这样的事情,”颜霜握着翠玉的手,嗓音哽咽的道。
她记不得这是第几遍说这句话了,可是翠玉一直都是呆呆的模样,这叫她原本雀跃的心渐渐地冷却下来,如果,如果是自己想错了。翠玉的衣服好好地穿着,是秦毅后来给她弄好的,那……
一想到这种可能,颜霜就恨不得将那个男的立刻给千刀万剐了。
破旧的屋舍。
一夜未眠的秦毅仇恨的瞧着睁开眼睛的男子。
“你……你想干什么?”记忆还停留在昨晚的男子,瞧着秦毅此刻的模样,惊惧的往后退去。
“你该死!”
秦毅一步步的逼近他,冷声道。
冷肃的目光,以及凝重的杀意,叫男子吓得立刻失禁,下身湿了一片。
“小的,小的不知道,小的是受人指使,小的没有动她……”男子语无伦次的哭喊道。
“你该死!”若不是这个人,玉儿也不会吓成这样。
“不关小的事,小的只是拿了别人的银子,照着吩咐办事,如果知道那位姑娘是大爷的人,小的一定不会接这笔生意,大爷扰民,大爷扰民啊。”男子身子抽搐着、痛哭流涕的给秦毅磕头。原本还为可以和一位姑娘一度*,而且还有银子拿窃喜不已,未曾想竟会惹上这样的罗刹。这男子本就是个地痞流氓,见秦毅是真的要杀了他,立刻便是将事情一股脑的说了出来。
“是谁?”
有人指使,真的有人指使!
秦毅脑子里浮现出一个他不愿意相信的人。
不要是她,千万不要是她。
“小的不知道,吩咐小的做这事的是两个妇人和一个年轻的姑娘,那年轻的姑娘称其中一个为母亲,称呼另一个妇人为姨母,她们给了小的十两银子,说是来这个庄子里找一个叫翠玉的姑娘办事……”
“住口!”秦毅越听越是震惊,忍不住开口呵斥道。
那男子瞧着他暴怒的神色,心中更是害怕的无以复加,脑子闪过一丝影响,脱口道:“小的记起来了,那位姑娘好像说过一个叫秦毅的人——”
砰。
拳头挥过来,男子一头磕在地上,瞬间便是晕了过去。
查明了真相的秦毅又是痛苦又是愤怒。
他的母亲,他以为只是不喜欢翠玉,心底依旧是好的母亲,竟然会做出如此恶毒的事情来。
女子的名节最是重要,母亲是想逼着玉儿去死吗?
娘,你太叫儿子失望了。
将男子绑在房梁上,秦毅寻了辆马车,也不管天下着大雪,“驾”的一声,抽动着马鞭,便是驾着马车飞快的往京城跑去。
京城,秦家。
秦母,小秦氏和青儿一起在屋里头烤火。
“我看这个丢了名节的扫把星现在还怎么嫁到我们秦家!”秦母开心的道。
青儿心中也是高兴得很,不过面上却是露出一丝愧疚和不忍道:“姨母,我们这样对她……”
“青儿就是善心,这样的扫把星,与其将来她进了我秦家的门,祸害了我的毅儿,倒不如现在就死了干净。”
砰——
巨大的声响吓得三人一个哆嗦,抬头,却是见一身白雪的秦毅愤怒的站在门口。
完了,秦毅听到了。
三人脑中同时浮现出这样一个念头。
小秦氏和青儿立刻躲到秦母身后,不敢与秦毅对视。
秦母勉强稳住心中的惊慌,板着脸呵斥道:“这还像话吗?回来了也不知道到敲个门,咱们可都是被你吓着了!”
秦毅嘲讽的一笑。
被吓着?
都敢做出毁人名节、逼人去死这般恶毒的事情,她们还会被吓着?
秦毅重重的跪在秦母面前,砰砰砰的磕了三个响头,磕的用力而响亮。
“毅儿,你……”秦母瞪大眼,心中慌的厉害。秦毅此刻的样子,明显就是知道了什么的。
“娘,咱们分家过吧!”
秦母懵了,好似没听清楚秦毅说的什么,她呆呆的瞧着自己的儿子,道:“儿子,你说什么?”
“咱们分家。”
轰的一声,秦母头顶闪过一道惊雷。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秦母愤怒的指着秦毅的鼻子,骂道:“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分家,以后谁来养我,啊?你这是逼娘去死啊?不孝子,你这个不孝子……”秦母哭叫着,对秦毅又锤又打。
待她因为手臂酸软没了力气,瘫倒在地上,用着愤怒而仇恨的目光瞧着自己的时候,秦毅又道:“娘的生养之恩,儿子不会忘,分家之后,儿子会每个月给娘送五两银子,叫娘的日子过得舒舒服服。娘答应也好,不答应也好,儿子都这么决定了。”
“你,你这个不孝子,你,你要是分家,我这去把那个扫把星是个破鞋的事情给说出去,叫她立刻投了河。”秦母怒道。
秦毅双目赤红,“娘要说就说吧,不管别人怎么看,我非玉儿不娶,我的妻子只能是她!”
“你……你这个不孝子,造孽啊,我这是养了什么东西啊。老头子,正儿,你们在天上看到了吗,毅儿现在这么对我,你们都看到了吗?我还活着做什么,你们怎么不把我一起带走算了……”
“大姐(姨母),”小秦氏和青儿也是被秦毅给吓住了,连忙拉住了要撞墙的秦母。
临走的时候,秦毅又对秦母磕了磕头,起身,看了小秦氏和青儿一眼,便飞快的消失了。
这一眼,叫小秦氏和青儿十分恐惧。
秦毅一定会狠狠地报复她们,他连与秦母分家都能做出来,岂会饶过她们。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
“娘,我们快收拾东西,找一个地方躲起来。”
听了青儿这么说,小秦氏点了点头,两人也没功夫去管秦母,飞快的便是走出了秦家。
秦母哭哑了嗓子,呆呆的瞧着空无一人的秦家,将来,这里也将只有她一个人,不由得悲从中来。
也只有现在,她心中闪过了一丝悔意。
假若,假若她不曾算计过翠玉,要叫人毁了翠玉的名节,事情是不是就不会到今天这个地步?
她只是想要为儿子好,为什么,为什么事情会这样呢?
秦母百思不得其解,眼睛撇到一根绳子,她慢慢的走了过去。
第二天,经过秦家的人无意间往大开的屋里瞧了一眼,发现了吊死在院子里歪脖子树下的秦母,立时吓得三魂丢了七魄。
从母亲的角度来说,为了儿子着想,确实是不错的,但是,这份着想,如果从来都没有考虑到儿子的想法,那便要不得。而为了这份自己以为的着想,生出害人的心思来,就更加是要不得的。
秦母所认为的这份一心为了儿子着想的心思,实际上却是自私自利。挂在嘴边的,娶一个有地位的女子,保证秦毅仕途发展的借口,未尝不是为了日后自己的风光。以此为借口,她不顾秦毅的想法,处处为难翠玉,甚至到后来,秦毅表明了非翠玉不娶的心思,她却还是死心不改,非要将翠玉给逼死。
自己一心为了儿子,反倒是造成了今天这个结果,秦母确实是想不明白的,因为她这一生,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和私心而活,从来都没有考虑过秦毅的想法和感受。
这样看来,秦母这一生,是非常失败的。
但是,如此失败的她,却依旧有着一个无法抹杀的闪光点,那就是,她将秦毅教养的很好。
感恩、明是非、重情义的秦毅,也许就是秦母这一生最值得骄傲和欣慰的闪光点。
秦母死后的第五日,解开了翠玉心结的秦毅随着颜霜等人一道回京,知道这个消息后,他厚葬了秦母,在家里头供奉了她的牌位,不至于让她成为一个孤魂野鬼。
时间回到现在的风雪夜,京城外郊的庄子,翠玉依旧呆呆的躺在榻上,不吃不喝也不动。
颜霜起初还劝着她,后来发现她一点东西也不吃,便让八宝煮了稀粥灌给她喝,饶是如此,翠玉却还是吐了出来。
拒绝进食,拒绝喝水,拒绝交谈。
她是在用自己的行动抗议,她想死!
“翠玉,你给我说话,说话啊,我知道你恨我,你打我啊,你骂我啊……”意识到这一点,颜霜抓着翠玉的肩,愤怒的摇晃起来。为什么不骂她,为什么不打她,为什么一点反应也不给她,翠玉,你真的要这么对我吗?
“翠玉,给我一点反应好不好,不要这个样子,吃点东西好吗?”
颜霜哀求道。
然而,翠玉依旧是呆呆的瞧着屋顶,神情呆滞,好像根本就没有听到颜霜说什么。
颜霜的样子吓坏了八宝、四喜、水星和红儿,几人红着眼睛,伸手拉住颜霜的手臂。
颜霜挣脱开来,忽然的就是扬起手,啪的一巴掌甩到翠玉脸上。
“便是被别的男子亲了碰了又如何,如果秦毅因为这个不要你了,那他就太愚蠢了!”颜霜抓着翠玉的肩,继续吼道。
摇晃间,注意到翠玉的身子微微抽搐,颜霜心中一喜。
翠玉听到了,她听到自己说话了。
“翠玉,不要用别人的过错来惩罚自己,”颜霜絮絮叨叨的说了好久,可是除了方才翠玉给过自己一点反应,后面都依旧是先前的样子。
“主子……”
八宝哽咽着喊道。
四喜、水星和红儿亦是一脸难过。
“八宝,再舀一碗粥过来。”
听了颜霜的吩咐,八宝擦干眼泪,飞快的去厨房又端来一碗冒着热气的白粥。
“主子,翠玉姐不喝……”八宝哭着道。
话落,她才喂到翠玉嘴里的白粥便是被吐了出来。
“给我——”颜霜接过碗,撬开翠玉的牙齿,“四喜、水星、八宝、红儿,你们快按住她”,说完,颜霜便是将白粥对着翠玉被撬开的牙齿,咕噜咕噜的灌了进去。
“你们在干什么!”愤怒的狂吼从门口传来,众人还来不及回头,却是被一人给掀到了地上。
红儿第一个起来,连忙将头部磕在桌角上的颜霜给扶起来,又是心疼又是着急,愤怒的瞪着来人,“你是什么人?”
“你还算她的主子吗?”秦毅十分痛心的瞧着形销骨立的翠玉,愤怒的质问道。
“你敢这么对我主子说话!”
“红儿!”颜霜拉住愤怒红儿,愧疚的瞧着秦毅,嗓音哽咽着道:“她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你劝劝她。”将还剩下半碗的白粥放在桌上,颜霜领着众人离开。
秦毅将翠玉抱在怀里,低头瞧着她现在的模样,眼泪喷薄而出。
才两日不见,玉儿怎么就憔悴成了这个样子?
“玉儿,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早点赶来,真的对不起。
过了一会儿,神情呆滞的翠玉忽然的剧烈挣扎起来,她撕咬捶打着秦毅,动作疯狂。
秦毅将她抱的更紧,哽咽着不停地道:“玉儿,你打我吧,是我不好。只要你高兴,想怎么打我都成……”
“……你……走……”
微弱而断断续续的声音,极其嘶哑和虚弱,却是叫秦毅一片狂喜。他将她抱得更紧,嘴里深情的喊着她的名字。
“你……走……我……不……想……看……见……你”那样难堪的画面,她最不想让他知道。可为什么,偏偏是他撞上了那一幕,把她给救了呢?
翠玉压着嗓子大喊,身子虚弱无力,这番嘶喊已经是耗尽了她所有的气力。
见秦毅非但不离开,反倒是将她抱得更紧了,翠玉压着嗓子哭泣起来,大颗大颗的眼泪噼里啪啦的打在秦毅的手臂上,也砸进他的心里。
“玉儿,不要赶我走,我和娘分家了,娘恨死了我,你要是也不要我了,这天底下我就只是一个人了。我知道你怨我,恨我,可是,玉儿,请你不要赶我走……”
秦毅神神叨叨的重复着这句话,却是叫哑声哭泣的翠玉眼泪掉的更凶了。
分家?为什么要分家呢?他难道不知道这样很不孝吗?他是想要被所有人都骂死吗?
“玉儿,不要丢下我,不要不要我……”
“我……我已经……不干净了……”费劲的,几乎是用尽所有的理智和情绪,翠玉冷静的,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要那么落寞和伤心的,一字一字的,慢慢的道。
秦毅默然不语的瞧着她。
翠玉心中的期待,渐渐消失。
他还是介意的啊……
主子,他是介意的,你说错了,你说他不会在乎这些的。
翠玉慢慢的闭上了眼睛,不想让秦毅看到她将要夺眶而出的眼泪。
轻柔的,好似梦一般的,轻飘飘的一片羽毛落在额头,接着,是眉梢、睫毛、鼻子……
然后,翠玉听到了,最温柔,也是她最期望的那个答案。
“玉儿,我的心,你还不明白吗?”
眼泪再也抑制不住,翠玉颤抖的睁开眼睛,模糊的视线中,一双温柔而黑亮的眸,与她静静地凝望着。
主子嘴里说的,多情的湖海便是这样的吧。
黝黑而明亮的瞳孔中,清晰地映照着一个女子,那是她。
秦毅慢慢的俯下身子,在翠玉干涩的唇畔,落下一个轻轻的吻。
翠玉颤抖着身子,慢慢的起身,勾住他的脖子,收紧手势,用力的回抱住他。
唾骂、流言和蜚语,她都不想再乎。
这份温暖和真心,一开始便对她毫无保留的打开,因为她的怯懦、害怕和各种各样的担忧,被一次次的推离。
坚定一次,勇敢一次。
这一次,不再放手。
无论是什么样的风暴,我都要和你,一起面对。
“秦……毅……我……饿……了。”
沉醉于翠玉怀抱中的秦毅听了这话,飞快的回过神来,端起桌上的白粥喂给她,紧张的瞧着她的动作。
两日不曾吃过任何东西,白粥入口,翠玉自觉得便是感觉到了一阵恶心,要吃下去,吃了东西才会有力气,翠玉这样告诉自己,张开嘴,大口大口的吞下去。随后,抬头,眼巴巴的瞧着秦毅。
“还要吗?”秦毅问道。
“嗯。”
等在门外的颜霜等人,忽然听得门内传来秦毅的大喊,心中惊得都是一抖。
“再端一碗粥过来——”
砰!
门再一次被用力的推开。
颜霜站在门口,呆呆的瞧着看过来冲她微微一笑的翠玉。
“主子……”
这是虚弱的,然而颜霜却是无比熟悉的嗓音。
翠玉,回来了!
------题外话------
感谢(zhuoyu1956)和(13439506055)送的票票。
翠玉和秦毅之间的障碍解决了哦,接下来就是定亲,成亲了。
俺真的不是后妈哟,吼吼!
感谢大家对俺的支持,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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