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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楚见状,深吐一口气说道:“还真是阴差阳错。只是,那棺椁中的到底是什么人,那衣服……”
她皱了皱眉头,迟疑一瞬试探着问道:“你可认得那衣服的规制?”
萧清朗点点头,“那衣服样式倒是母妃为淑妃之时所穿的宫装,其上是鸾鸟图案,以金银丝线交错所绣。”
“那就奇怪了,怎么会是宫装呢?”许楚疑惑的呢喃,似是百思不得其解。
“怎么了?”
“我曾在梦里见过有人身着那身宫装,且她怀里还抱着一个婴童。后来,有个男人说什么杀了吧……”
之前她不曾细细深想过,而今仔细琢磨起来,当时她应该是以旁观者的身份看到的那副场景。也就是,她或者说是原身曾见过身着那宫装的女人哄着一个孩子,且亲眼见过一场屠杀。
萧清朗神情微微一肃,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问道:“你可还记得,何时做的那场梦?”
“是在回京途中遇到刺杀之后,我还记得当时为了凝神,我专门寻楚大娘要了些安神香。”
提及此处,萧清朗才恍然明白过来,大抵就是那夜他陪着她的时候。当时,他听到惊呼声,心中担忧,便匆忙赶了过去。那个时候,他的确是听小楚说是梦魇了,且屋里的安神香也是楚大娘自京城带去的暖香。
那暖香曾是宫中御用的,而今在京城十分风靡。按着许楚所说的梦境推算,当时应该是先帝在世之时。而那暖香的味道,也极有可能是种引子,将她脑海深处已经遗忘的东西引了出来。
如此不难推测出,她当时应该年幼又或还只是婴童,且身处宫廷对那宫香极为熟悉。
后来极有可能在一场屠杀之后,她成了幸存者,却也将那场景刻进了脑海。只是或许当时太小,使得那段记忆被遗失了。
萧清朗能想到这一点,冷静下来的许楚自然也能想到。
而此时,之前下朝之时那名掌事嬷嬷看到她面容之时的奇怪神情,就好似有了解释一般。
她心里一骇,目光沉沉的看着蹙眉不语的萧清朗。
她的身世跟爹爹隐藏的秘密,可能与那个红墙黄瓦,碧瓦朱甍的皇宫有牵连,这是她跟萧清朗都不曾设想过的。
最初之时,他们都以为,她最多是与孙家有关。甚至,她极有可能是孙太医的私生女罢了。却没想到,她竟然发现,自己与那最不应该涉及之处有了牵连。
倘若只是意外还好,可若是……可若是……
她有些无措的咬唇看了一眼萧清朗,继而垂眸不语,若真是那样,她只怕当真不知该如何自处了。
天色渐渐有些阴沉下来了,就宛如她此时的心情艰涩惶恐。
萧清朗轻叹一口气,伸手将她紧皱的眉头抚平,语气低沉却温柔道:“放心,不会是你想得那般。皇家子嗣本就稀少,绝不可能随意流落宫外。莫说从宫中遗失了,便是皇上南巡之时偶然宠幸良家女子,都要有专人记录在起居注中。而一应嫔妃凡有身孕者,也都会记录在太医院的脉案之中,不会有丝毫差错……”
他的话带着几分郑重跟肃然,可落在许楚耳中却让她心头一松。
只要不是她想的那般就好,她虽然愿意于他一同面对腥风血雨跟坎坷艰难,却并不代表能有勇气去挑战世俗伦理。
“按着你的年纪推算,你梦中的情形极有可能发生在先帝五十几年,当时宫中唯发生过一次杀戮情况,就是五十六年先帝下令将母妃宫中的宫人灭口之事。后来,内廷中人对那件事讳莫如深,可卷宗之上却记载,内廷收尸之时几十具尸体中少了一名本该有身孕的妇人。”萧清朗脸色稍稍凝重,沉吟一身继续说道,“那妇人其实并非普通宫人,而是我母妃入宫之前的结帕好友。当时,她与母妃一同入宫,母妃得封淑妃,而她则被赐婚给了皇室宗亲英国公萧恒。”
英国公萧恒此人,许楚并未见过,不过她倒是在萧清朗给的卷宗之上看到过此人的生平。
据说他年少有为,几次出入战场,屡立战功并时常得先帝的赞赏。加上他与先帝有几分神似,又十分知情知趣儿,所以也深得当时太后的喜爱。为此,当时的太后娘娘跟先帝,也都很是抬举英国公府。
若非后来萧恒在伤病复发药石枉然,只怕当时的太后娘娘都要求着先帝为萧恒请下英郡王之位了。
大周上承唐制,皇亲宗室封爵以亲王、嗣王、郡王、国公、郡公区分。而其中郡王与国公之位,则可封授功臣。若当时先帝碍于太后娘娘的情面,再加上萧恒的战功,封他为郡王也并非难事。
只是,最终他未等到册封,反倒是先有身怀有孕的夫人下路不明生死不知,后又有他自己旧伤复发而亡。
此后,英国公府一落千丈,府上丫鬟仆人也被遣散不知下落。
因为萧恒年轻的时候,常年在战场奔杀,又对女色不上心,所以府上并没有姨娘庶子,甚至连嫡子嫡女也不曾留下。这件事,一度使得京城中各家权贵感慨惋惜,自然也给不少男子纳妾添了借口。
是到今日,谁都不知道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英国公夫人会突然入宫求见淑妃,又怎会牵连到先帝灭口之事中。后来她的尸体去了哪里,英国公府又为何没有追究其去向,甚至直接从朝堂退隐下来?
一则时过境迁,英国公府又后继无人,自然没人想着追究或是为没落下来的英国公府出头。二则无凭无据,当时又有董家把持朝政,使得许多人都人人自危,又有谁能顾及的到一个妇人的失踪呢?
一时之间,许楚不由陷入了沉思,若是说她与英国公夫人有关系,好似也有些牵强。毕竟,按着萧清朗所言,当时英国公夫人还未生产,又怎么可能会让她留下那么深刻的印象?
可是除了这个推测,别的还有什么可能呢?
毕竟,如果爹爹真的是失踪的孙太医,那他带到许家的婴童必然就是自己无疑。而孩子从何而来,为何会让他费尽心思的隐藏身份跟身世,这些都是疑点。
山风涌来,顺着山坳吹出带着阵阵凉意,使得许楚禁不住的打了个哆嗦。
萧清朗无奈的看着脸色有些苍白的许楚,叹息一声就放缓了脚步,以自己的身躯遮住了她,以免冷风再吹到她身上。
“此时日后再议,如今的当务之急是先做万全准备,再回道观暗室内验看那成堆的尸骨跟棺椁中的女尸。”
二人小声说着话,便下了山行回到马车上。
因为那暗室中致幻的药物太多,且因长期封闭所以人若进入很有可能会感到窒息继而使得幻觉越发真实。所以,在没有准备好之前,萧清朗并不打算贸然让人进入,当然他更不会允许许楚冒险上前验尸了。
如果是平时,他们只需以湿布掩住口鼻便可,可是今日却不同。能让他都失了警惕的香料,他不能确定是否会让旁人也失去心智。
以前在云南之时,他曾遇到过有人因瘴气而自相残杀的情况。所以,在没有把握之前,他不会冒险。
因为暗室的发现,还有他们二人的猜测,所以在回城的路上气氛一直很是凝重。可以说,自二人交心之后,就从未有过如此沉默的时候。
萧清朗看了一眼情绪有些低沉的许楚,抬手帮她理了理发丝,安慰道:“今日一行,总归不是一无所获。那看门的道人,极有可能就是我们要找的道徒,也是炸毁董家鹿山别院的人。当然,若那玄阳道人当真遇到有人行凶,只怕今日的道人嫌疑最大。”
许楚点点头,“他说他久不曾下山,而道观中也久不曾有来客,可是我看他招待你所用的茶盏跟茶点皆是新鲜的,而且还有你上次为我准备枣糕的那家铺子的标记。可见,他的话不足为信。”
“另外,他在草庐中也时常炼丹,所以如果说他身上携带有炼丹所用的水银等物使得玄阳道人盖着的锦被上金丝变白,也是说极有可能的。”
萧清朗见她有条不紊的分析起来,当即笑道:“更重要的是,道观之中除了死去的静虚师太跟失踪的玄阳道人之外,就唯有他一人是道观中的人了。如果说有人要为静虚师太报仇,或是故意炸毁鹿山别院的炼丹房欲要让静虚师太的案子重见天日,那么此人非他莫属。”
许楚看着他坦然随意的说出这番话,心里倏然一敬。她忽然就想起当年无头女尸案的时候,他也只是凭借着那家老爷未认得出死者尸体而怀疑起那案子的真相来的。而今,却没想到,早在来之前,他就早已揣测出这看门道人的不妥来。
果然,在刑狱之事上,她的敏锐远远不及萧清朗。大概这就是术业有专攻……
马车之外风声潇潇,阴沉的天空不知何时布满阴云,目之所及皆能看到阴云翻滚。不过片刻,就听的雨声噼里啪啦的落在了随风摇摆的树叶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