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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了,彻底完了。只一瞬间,他就宛如被人抽去了得意,瘫软到了座椅之上,就连押着他的衙役都失手没能拽起他来。
“哦对了,忘记跟你说了,根据大理寺的勘察,那处坍塌的暗室之外,有使用炸药的痕迹。且里面,还有并不属于女童之身的尸体......这其中的关窍,你且自己想想吧。”
“至于玄阳道人,你若愿意减轻罪责,自然可以供述他的去向跟来历。若是执意包庇,那本王也懒得与你多费口舌。”
说完,他就挪步而去,临离开门前之时,还好心叮嘱一侧的衙役说道:“董老爷惯是喜爱享受之人,稍后将这上好的大红袍跟白玉茶盏收拾好,送入董大老爷的牢房之中。”
“是。”得了吩咐的衙役虽然有些不解,可依然恭敬应下了。
衙役躬身离开后,萧清朗才对一旁魏广吩咐道:“稍后你去寻唐大人安排一下,三法司凡是与董家有旧怨,又或是与董家有任何牵连往来的人,一律不得靠近董瑞阳半步。”
“是。”不用多想,魏广也联想到了恨不得让董家断子绝孙的人何其多,更何况现在牵连到了先帝末年之事,若是有人要杀董瑞阳灭口,也不无可能。
更何况,王爷曾说过,那幕后黑手最擅长的便是利用人心旧怨行断尾之事。想到此处,他也不敢再耽搁,赶忙回身寻可靠的侍卫吩咐下去。
待到往验尸房走的时候,魏广才愁眉苦脸的对萧清朗说道:“王爷,您怎能那么轻易的就喝董瑞阳递上的茶水呢?董家当初的所作所为,那一出不是丧心病狂,想要将您除去的?”
不是他胆小,实在是王爷的宿敌太多,不得不防。
之前在苍岩县城的时候,王爷毫无嫌弃的吃了许楚的臊子面,就让他心里忐忑了半天,以至于捏着刀柄的手指都发白了。
却没想到,今日王爷竟然还与当年恨不得要他性命的仇敌之侄同桌饮茶。
萧清朗有些心绪不宁的揉了揉额头,又听魏广依旧在叮嘱,不由的叹口气说道:“魏广,你怎得越来越唠叨了?莫不是觉得差事太清闲了,想要领了差事去追捕逃犯?”
“又或者,本王真该让楚大娘为你说一门亲事,免得你精力过剩。”
魏广还欲说话的嘴直接半张开,生生因为这句话而没吐出一个字来。他有些憋屈的看着自家王爷大步离去的背影,为自个哀叹了一声。
未等他再追上去说些什么,就见自家王爷已经迈步入了验尸房内,那姿态动作就好似出入的是寻常酒楼茶肆一般随意。
他进门的时候,就见曹验官三人正兴致勃勃的摆弄着一堆白骨,且时不时的叫许楚上前指点。
如此情形,毋庸多言,必然是如她将医书交给楚大娘等人那般相同无二了。
想来,她以仵作之女的身份成为记名仵作,而后又因验尸之能得到帝王赏识,继而成为大周朝唯一能上朝的女官。且不说她的传奇经历,便是她那常人无法比拟的验尸学识,就足以让同为官籍的几名验官折服了。
“从骨质、盆骨跟眉骨等明显能区别骨骸性别的特征之外,其实还有许多别的方法去区别。”许楚一边说,一边详细解释起来。
一般而言,人在十一岁到十六岁之间,只骨骼并没有太大的性别差异。
而随着生长发育,男性的骨骼相较于女性的骨骼会变得较长且粗壮、厚重。同时,比女人轻薄光滑的骨面而言,男性的骨骼表面会比较粗糙,而且会有明显的突起。
所以若在骨骸不齐全的情况下判断死者性别跟年纪,自然也能通过检验死者颅骨、下颌骨、长骨等方面去判断。
“另外,有一些细小的不同,也能缩小死者年龄范围,甚至于推算出她的出身、经历跟生前生活习惯。就像年老之人的骨质多是疏松的,且牙齿跟牙龈多有表现。又或者这次我们在鹿山别院发现的那具成年女性的骨骸,一眼能确定其成年,可是否有生育却难以推断,不过我还是以其骨骼情况推测她年纪在二十左右。”
“那是因为,常人在十八岁起,骺板与椎体就开始融合,可死者的骺板跟椎体融合刚刚起了趋势。且本该在二十三岁到二十五岁开始融合的髋骨,也还未有任何融合迹象。所以,我断定她是年纪在二十岁左右。”
“另外,丹鼎派善于炼丹,且习惯服用金石药修炼。所以我推断,她的死因极有可能是有一深得她信任的人,将剧毒鹤顶红参杂入了她自己服用的金石药中,继而使其毙命。”
许楚解释的极其仔细,若不是眼下骨骸多,只怕她都恨不能亲自解剖个新鲜尸体,将尸体上的伤痕跟五脏六腑的不同皆指给曹验官等人看。
在她看来,曹验官几人虽然有些迂腐有些世故,可是也的确是有真才实学的。若他们日后真能抛弃谨小慎微的性情,专心验尸,那三法司的办事效率也将会提升一大截。
曹验官跟萧明珠学的认真,心绪也十分平静,可是余下的两名验官此时心情就十分复杂了。不过不得不承认,那白骨在她手上,竟就如同新鲜的死尸一般有诸多可验之处。
以前他们也不是没有遇到过白骨,只是每次就只能凭着蒸骨而验出人在生前是否受过重创,是否有骨折情况。却没想到,除了这些,竟然还有人能把白骨验看得如此淋漓尽致的。
就这样,二人一边懊恼自己学艺不精,竟然比不过一个女人,一边又迫切的想要听她再往深里讲解一番。
“敢问大人,除了白骨之外,在验看腐尸的时候,大人可有何讲究?只是凭借经验而直接解剖尸体,勘验其内里情形,还是要凭借其他技巧?”曹验官身侧的周姓验官见许楚放下白骨,担心她要离开,于是赶忙指着一旁两具已经高度腐败的尸体问道。
那尸体纵然经过了酽醋的清洗,可在停尸房放置了一夜,也已经再度渗出了腐败的血水,还散发出阵阵腐败的腥臭味道。
不过许楚却并未在意,她行至腐败最为严重的那具女童尸体一旁,看着其上被蛆虫跟蝇虫蚕食翻啃过的青黑皮肉,叹口气说道:“在验看尸体之前,诸位不妨先查看啃食其尸体的活物。比如蛆虫等物。”
“按着蛆虫的大小,跟种类推断死者死亡时间,有的时候比肉眼观察尸体变化形态更为可靠。甚至,根据其尸体上的活物,可推断出死者是否被移尸,是否被掩埋过,或者是否被丢入水中......若其身上的活物,与寻常尸体腐败而产生的蛆虫不同,我们甚至能根据那与众不同的小东西推断出她的死亡之地。”她说着,就用抬了抬下颔,示意几人看向之前楚大娘验看过的蛆虫跟泥土。“当然,若是蛆虫体内有毒素,那也能推断为死者生前曾有中毒现象。”
“原来如此,怪不得大人并未让人直接清洗尸体......”周验官恍然道。
之前他还觉得那些东西十分恶心,甚至几乎是大周所有的仵作,在发现腐败的尸体后,第一件事就是先将其上的蛆虫等物清洗干净。
所以,纵然验尸多年,他也没想过凭借啃食尸体的虫子去推断什么。
他得了解释,心里的惊骇也就渐渐变为了叹服。说实话,不论这位许姑娘成为大理寺丞是如何惊世骇俗的事情。至少在验尸之事上,她当真有着旁人难以企及的高度。
此时,他们倒是越发能感慨王爷的知人善用了。但凡他们也是如此出众,又何愁没有出头之日,甚至会为着些许的蝇头小利帮着一些权贵人家做遮掩?
萧清朗并未上前打断她,而是目不转睛的盯着许楚聚精会神的指导。他原本以为,她只是在验尸之时才会如此专注肃穆,心神坚定丝毫不受旁人的影响,却没想到就连将自己赖以骄傲的验尸手法,都可以如此不吝啬的教给他人。
因为这具尸体是许楚昨日就已经解剖勘验过的,所以她今日并没有再度解剖,而是摘下手套说道:“今日就先到这里吧,若是再有尸体之时,我再来讲解旁的。如果诸位有所疑问,尽可让人寻我,但凡我知道的,必不藏私。”
其实之前和亲公主的尸体,她解剖的时候几名验官就在跟前的。如今仔细想一想,当时她的手法十分娴熟,而且动作也行云流水没有一丝迟疑,偏生下刀之处都巧妙地避开了错综复杂的经脉。若不是亲眼所见,又有谁能相信,执刀之人竟然只是个年过二十的女子?
那日因为惊慌而未曾生出的震撼,此时渐渐浮现在三位验官心头。不说旁的,就是她对人身上奇经八脉的掌握,还有那不偏不倚能恰到好处解剖胸腹的手法,就是他们干了半辈子仵作验官所不能及的。
今日许楚说的十分自在,相较于让一些不懂验尸的人看着尸体听她云里雾里的话。又或者让众人强忍着作呕而围观验尸,此时认真且并无异色的验官们显然与她更搭。
如果她能将自己前世所学尽数交给三名验官,甚至普及到各地的仵作衙门之中,或许对提升大周仵作的验尸技术会极其有效。
当然,她算不上什么大公无私的圣人,只是觉得既然穿越之此,她总不能真的一事无成。
若比琴棋书画,她怕是只能丢人现眼,诗律不同,琴棋不懂,实在无法留下什么让人叹为观止的作品。所以,唯一能依仗的,就是自己所会而旁人皆不懂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