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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章氏的死闹得沸沸扬扬,说什么的都有,所以黄县令下令看护尸体的时候就极其仔细。恰好事发又是冬日,倒是让算不上新鲜的尸体保存的很是完整。
许楚让人端了清水来,小心用棉布将褪去衣裳罗裙的尸体脖颈手腕乃至后臀背部擦洗干净。她做的非常仔细,脱掉手套的素白纤细手指算不上精致,可在那浑身青绿,死气沉沉的尸体之上就格外阴森扎眼。
静谧的验尸房,此时唯有许楚在清水中拧动棉布的声响,滴滴答答宛如鬼魅噩梦般散开,在寒风涌入房门之时越发让人感到惊悚。
四下安静,所有人都静静看着许楚丝毫不敢开口打扰,只偶尔会听到几声抽气的声响。
可就在她手指间触碰到章氏大腿之时,突然停了一下。好生奇怪的触感,并不平滑,相较于章氏背部的肌肤,当真有些不同。就好似......就好似布着一层并不明显的橘皮一般的纹路。
验尸房位于衙门凶位西北处,此时日落西山,余晖透过纸张大的窗口照入,浮尘翻滚之间,许楚就清晰看到手下的纹路明显是银白色瘢痕线纹。许是因为章氏已死,本该有光泽的地方此时灰蒙蒙的泛着死气。
她愣了片刻,旋即再次掀开死者上身为避讳而盖上的白布,而后小心查看起她的乳(和谐)房跟腹部脂肪等处。
见许楚再次揭开白布,衙役跟捕快们都尴尬的再次回头,纵然有心思不正的却也不敢往旖旎之处想。实在是人死了太久了,最初白皙的皮肤早就暗黄起来,那圆润之处也一寸心口处,还有被解剖后留下的缝合疤痕,再加上身上坑坑洼洼的伤,光是瞧着就让人打心底里冒寒气儿,就更别提旁的了。
只不过忌讳归忌讳,一群大老爷们看着一个女仵作在女尸赤裸的身上动作,那视觉上还是蛮有冲击力的。也就是许楚神情太过肃然,再加上一旁萧清朗一身贵气让他们不敢表现出什么罢了,否则少不得要起些猥琐念头。
老仵作到底是常年跟尸体打交道的人,只是碍于男女有别,他还是干咳一声目光恍惚没敢仔细上前打量。
而许楚也不管别人,她弯腰看向那腹部,仔细辨别,待到心中确定以后,又毫无避讳的按压了几下章氏的乳(和谐)房处。片刻之后,转身对萧清朗跟黄县令说道:“大人,好劳烦让不相干之人暂且退下。”
死者为大,当众验尸已经算是胆大妄为了,更不提接下来她所说的话,也会会引起更大的麻烦,甚至会让章氏死后都不得安宁。
验尸房仅有的几个衙役跟扶着黄县令的捕快,早在许楚验尸的时候就巴不得赶紧离开呢,眼下得了话一个个跑的可不就比兔子还快?
待到验尸房只剩下萧清朗黄县令跟老仵作之后,许楚才一边往上覆上捣碎的葱白,一边说道:“死者章氏,腰腿有妊娠瘢痕,虽被尸斑遮挡,但逆光仔细看,还是可以看清楚其中沟壑。下手触摸,也会有凹凸不平之感......初步可断定为,死者曾有过分娩史或是小产史!”
“这怎么可能,章氏并未生育,于富贵也没有子嗣!”黄县令没想到许楚突然冒出这么一段话,惊的猛地跳脚,连连道,“本官之前查过,她自成亲之后就一直未曾怀有身孕,为这事儿于富贵没少受外人的嘲笑。”
许楚皱皱眉,看了一眼神情古怪但却认真听她所验结果的老仵作,说道“前辈可要上前一观?”
她话音落下,就见萧清朗忍不住无声轻笑起来。果然这才是女仵作许楚,为验尸而不论男女,一丝不苟严肃认真,一字一句都足以让人信服。
老仵作虽然心里觉得学到了东西,可要真像她一样毫无顾忌的眼看女尸腹部,他还是有些做不到的。于是,在许楚看过来时候,就沉着脸色道:“若女子有孕需要验看,该由稳婆前来。”
许楚点头嗯了一声,而后说道:“看妊娠纹以及腹部脂肪厚度,此事相隔久远,寻了稳婆估计也难查出什么。”
更何况,她刚刚摸过死者子宫位置后,突然有些旁的想法。若女子大月份引产或是小产,常会造成子宫损伤,一旦清理不干净怕是再难有孕。
大周朝常有言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而一般来说,女子若是出嫁却一直不曾生育,那就好似在婆家立不住脚跟一般。所以通常来说,除非是男子因体贴女子或是疼惜新妇年纪小而开口,否则甚少有晚育之人。
而她曾看过其他六份验尸单,还有卷宗跟医馆详尽记录,都不曾见过章氏为此求医问药之时。甚至,有时候她心悸或是目眩受寒,都只是寻了大夫配些常见的驱寒药方,而并不习惯让人近身诊脉。
思及此处,她心里就隐隐的有了一个猜测,至于是否如此,却要等验尸之后再做论断。
言语之间,她已经将章氏一些有异常的部位清理干净。而后取了葱白细细捣碎敷在上面,又将浸染了酽醋的宣纸覆盖其上。
“不知这是作何?”老仵作虽然心有疑虑,可瞧着许楚验尸手法跟谨慎模样,多少也信她是有些真本事的。如今瞧见她又是捣葱又是敷醋的,心中自然是百般疑惑。
寻常时候,为去除尸臭味道,验尸房常会撒醋或是熏醋。纵然有时候验尸为显露伤痕,在尸体上涂抹酽醋的,那也是极少的情况。
像许楚这般好似做菜似的忙活,他当真是头一次见,简直闻所未闻。
见老仵作诚心询问,许楚也不藏私,将宣纸覆盖完之后,解释道:“酽醋跟烈酒都可渗入尸体肌肤,让死后不曾显露的伤痕展现出来。而用葱白,则是因着其所含的硫化物可以使使皮肤颜色变浅,而让伤痕越发明显。”
老仵作闻言眼底一亮,顾不上之前莫名的轻视跟愤慨,忙问道:“可若是伤痕正处在青绿尸斑之上,并不显眼那该如何?”
“一般而言,用葱白跟酽醋敷过伤痕之后,会有两种结果。一是痕则显现。若担心眼看有误,就可在伤痕之上以水滴试探,由于有伤痕之处皮肉就较坚硬,水滴会便停滞不流,所以真伤的就可辨别。而假伤皮肉松软,水滴就会流掉。”
用葱白酽醋敷尸的法子,并非一蹴即成,而需要酽醋跟葱白汁液渗透到尸表之下而后才起作用。就在等着的工夫,许楚就将手边的白梅饼混着葱、川椒、食盐和在一起捣碎,然后重新捏成片形放在验尸房角落那并不再冒热气的火盆上炙烤。
“要是这个法子还不可用,那就以将尸体抬到明亮之处,以新红绸或是红色油纸伞遮蔽观察,伤痕自然一览无余。若是阴天,也可以炭火隔照,效果便是相同的。”
她讲解的细致,只是碍于蒸骨煮尸的手法太过惊人,上次被萧清朗特意提点之后,她就不敢再轻易教授旁人了。
“要是如现在这般既无明亮日光,又非阴雨天气,就可以用白梅肉混着葱、川椒、食盐捣碎,而后在火上炙烤后,热帖在疑似伤痕处,片刻之后伤痕必显。”
老仵作听她说的古怪,真有些不知真假,可看到她掀开浸染着酽醋的宣纸之后,果然见那葱白之下的地方显出一些伤痕。当即,所有未出口的质疑都被惊愕取代,甚至还隐隐有些奇怪的欢喜,好似真学到了什么了不得的手段一般。
许楚看过伤痕之后,并未用水滴尝试。并非不能,而是碍于萧清朗跟黄县令并非仵作,所以肉眼观察多有偏差,所以她索性将烤热的白梅饼敷在那几片伤痕之上。
她眸色暗沉,看着尸体上的伤痕在心中推测当日案发情形。
按着之前的验尸单,还有案件卷宗跟现场图纸描绘来看,当时章氏被发现时候已经气绝身亡,且是面朝下俯身趴在一堆碎花瓶瓷片之上。
除去身上诸多伤口之外,还有心口处深入心窝全然没入胸口的尖锐瓷片。
可是她的验尸结果却显示,死者并非中风而死,而是死于胸前的那处致命伤。而后,身上才被扎了许多瓷片。可是看那深浅不一的伤痕,却并不像是泄愤所为。
既然人已经死了,又何必多此一举?若不是泄愤,那唯一的原因便是同开水浇洗伤口一样,是为了转移视线混淆验尸结果。
其实验尸到了此处,凶手基本可以追查出来了。毕竟在于富贵府上,有丫鬟小厮的情况之下,并非谁去厨房烧了开水端走都无人可见的。
要查清此案,只需要将于家厨房做工的下人传唤到官府,细细审问,顺藤摸瓜便可明朗。
只是一来许楚验尸向来不愿为破案简单省事半分,既然要验尸那纵然早已能确定凶手,也要将尸体勘验到极致。让凶手彻底无话可说。二来,有些尸体就能直接告诉活人,凶手行凶的动机、过程以及后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