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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晴好的天,不知何时又飘起雪。
冷风乍起寒意肆虐,雪势由小渐大。
风雪交加间,满世界一丈以外男女同体,三丈以外人畜不分。
然而眼前除了角除了蹄就是毛,耳畔除了哞哞除了咩咩就是啊呜,念浅安想装瞎装聋都不行。
紧紧护在她左右的远山近水瞠目结舌,互相捏脸各自呼痛,双双捂脸齐齐舌头打结,“娘、娘娘,奴婢仿佛瞧见了绮芳馆养的马鹿羊猪灰狼仙鹤?”
不是仿佛,而是现实。
除却楚延卿最早送的那一批软萌小动物,还多了一大坨凶猛小兽。
念浅安嘴角狂抽呵呵干笑,看着仰脖啊呜的灰狼很想应景来一曲野狼迪斯扣,结果被踱到身边貌似认得旧主的仙鹤优雅而亲昵地啄了下脑门。
她脑袋一歪视线一偏,轻易分辨出马背上的两道身影,“三哥?七弟?”
“六姐姐!”念杏章应声下马,拖着小马驹嘚嘚嘚上前,满面红光即兴奋又安心,“六姐姐,您没事儿就好!万幸我们来得不算晚!”
是、是吗?
念浅安心情复杂表情扭曲,“你们怎么进来的?”
“硬闯进来的!”念杏章抹脸甩袖,小手一背相当嚣张,“东宫靠前靠外,时不时响起的鬼叫声大得朱门坊都能听得见!外皇城到处都是五城兵马司,连五军都督府也出动了,又是驱散百姓又是全城戒严,肯定是出大事儿了!
偏偏祖母病着,公主驸马爷不在,父亲母亲都在宫中,我担心六姐姐,又无权无人可用,想来想去只有您托付给我的小动物们可堪驱使。它们可听话可有劲儿了!一路出朱门坊进御街,连午门守卫都拦不住!
还得多谢大姐夫、李都督佥事肯睁只眼闭只眼。一认出是我,大姐夫扭过头只当没瞧见,李都督佥事不仅没多管,还拨了一队兵丁帮我开道呢!我们顺利进宫后,那些兵丁就撤出午门回了外皇城……”
所谓鬼叫声,妥妥是被油淋被水浇的金吾卫发出的。
徐月重扭头看风景,确定不是纯粹不忍直视吗?
李长茂抬手放行,哪是睁只眼闭只眼,而是晓得有她在,由着小孩子胡闹,权当帮李菲雪做人情了吧?
至于午门守卫,只要军机处和禁卫处没有下达指令,哪敢真枪真刀地阻拦太子舅兄、都督府兵丁?
念浅安心念电转神色无比深沉,架不住脱俗仙鹤三连啄,于是脑袋三连歪,边哎哟边拍念杏章的肩,无言以对之余颤巍巍蹦出一句,“我家七弟不愧是喜欢小动物、并且被小动物喜欢的好少年。未来可期未来可期。”
她夸得又假又干巴,念杏章却满脸异彩。
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他不爱四书五经偏爱侠怪异志,凭着一股冲动行事,算是圆了心中快意恩仇的梦。
念浅安见状一阵肝疼,果断换人聊,“是三叔父让三哥来的?”
“三叔父还在城外东山大营。”念杏章急声抢答,心知三房为人处世不咋厚道,但嫡亲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于老夫人肯认三房,他就还认念夏章是三哥,“公主府、将军府不缺护卫,候府不是老就是小,三哥即惦记候府,又担心六姐姐,一听我瞒着祖母想闯宫禁,二话不说就跟着来了。”
他不无维护,念浅安不置臧否。
念夏章心里感激念杏章为他说话,面上却不屑于解释,迎上念浅安审视的目光脖子一梗,神色沉痛语气悲凉,“六妹……娘娘不必这样看我!大表哥私德有亏、姜元聪斯文败类,既然读书无用做官无趣,我何需再自苦自困!从今往后,我便做那纨绔子弟,至少求个心里痛快!”
如果忽略他灰头土脸紧抱马脖子不放的怂样的话,一番明志倒也掷地有声。
瞟完听罢表情瞬间更扭曲的念浅安:“……”
章台走马飞鹰走犬,确实挺纨绔的?
神经有病的酸腐,不是在走极端,就是在走向另一个极端的路上。
她默默抬头望飞鹰低头看走犬,给在念杏章手中日益壮大的动物园跪了,膝盖一抖周身风急雪舞,视野内又有不明物体破开雪雾蜂拥而至。
念杏章时刻警觉着,放眼见来人三头六臂身后黑影绰绰,当即脱口喝道:“何方妖孽?!”
妖孽你奶奶个腿!
“老娘是你娘!”姚氏听声辩位,认出儿子的声音疾奔近前,又惊又喜,“娘娘!杏章?夏章?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她一手拖着椒房殿总管太监,一手扯着姜姑姑,远看活脱脱三头六臂妖孽本孽。
而身后绰绰黑影,则是半道汇合的幺幺零。
念杏章忙缩脖子吐舌头,边好奇张望,边接手不知死活的总管太监,目光掠过满面灰败的姜姑姑看向姚氏,又说一遍来龙去脉,末了卖乖道:“我哄八妹妹去了祖母院里才出来的,公主府候府门户紧闭,不怕八妹妹乱跑走丢。母亲,您又怎么会在这里?”
姚氏好气又好笑,以前恼儿子玩物丧志,此刻还有啥好计较的,不理儿子只看念浅安,“娘娘放心,万寿宫前有毅郡王妃、靖国公夫人等人坐镇,后有太妃小豆青她们回援,我离开这会儿只怕已经控制住局面了……”
万寿宫天降暗卫空降幺幺零,立即从“悍妇掐群架”变成“正规军乱斗”。
姚氏不怕事但怕死,前混混后混混到处捡漏,见过小豆青见完陈宝,一路高喊八百标兵奔北坡,一路集结剩余幺幺零赶往太和门。
她绝口不提沿路捡了不少首饰荷包,只拎起姜姑姑指着总管太监,一脸浩然正气,“有这两个带头作乱的老货在,我就不信他们的主子还能继续躲着不出来!”
姜姑姑闻言神色微动,转瞬越发灰败,一不挣扎二不做声。
念浅安看在眼里奇在心里,暂时无暇他顾,抬起爪子霸气一挥,“给我叫开太和门!”
幺幺零齐声娇喝,小粉拳无影腿齐上阵,霎那间气势骇人。
念杏章眼神惊艳,摩拳擦掌凑到念浅安身边,“六姐姐,门前叫阵用啥名头好?”
念浅安摸着下巴装十三,笑得很高深莫测。
传说儿女智商随母亲,安和公主却不像孝静长公主,冷酷起来更像刘乾。
刘乾所说,安和公主保不准已经看透,而后知后觉的念浅安,也已经咂摸出囫囵。
“狭天子以令诸侯。”她咧嘴嘿嘿嘿,“算不算大逆不道?够不够用来叫阵?”
念杏章双眼放光,掏啊掏掏出藏在身上的一大捆鞭炮,再次虚心请教,“六姐姐,古有火牛冲阵,今儿咱也来一回?”
念浅安顿时吓出双下巴,默默看一眼不知念杏章打哪儿收罗来的水牛黄牛大黑牛,然后默默没收鞭炮,表示还是别来了,要是牛们一发狂不小心踩踏自己人亏不亏?
念杏章暗暗扼腕,掏啊掏又掏出兜在袖里的横笛,悠扬一顿吹,指挥着各种牛各种哞哞,配合着幺幺零的节奏撞门。
这什么牧童吹迪群牛听命的玄幻画风?
画面太美念浅安不敢再看,清清喉咙正要开口,就被姚氏抢先打断。
“娘娘只管歇着,有事儿放着让我来!”姚氏张嘴吃了满口风雪,一抹嘴一叉腰,名为叫阵实为骂街,“兀那贼子!有本事祸乱后宫,有本事别躲在门后装王八!狭天子以令猪猴?我家小子不止带了猪猴来,还带了牛羊狼马来!逆人伦逆天道的王八贼子,你们倒是把天子狭出来瞧瞧啊呸!”
她大字只识半箩筐,女先儿说书倒是没少听,自认叫阵叫得超有范儿。
每每想装十三次次都未遂的念浅安:“……”
一入宫门深似海,她差点忘了,念家两府是个宝藏家庭,念杏章是宝藏男孩,姚氏就是宝藏怪阿姨!
吹横笛吹得疯狂跑调的念杏章也:“……”
此诸侯非彼猪猴啊亲娘,母亲肯定是故意口误!
即辣眼睛又辣耳朵的念夏章忍无可忍,抖手抖脚爬下马背,越众而出背手而立,一开口就是风萧萧兮易水寒,以史为鉴痛陈国法家法君君臣臣,一番讨伐逆贼的缴文说得慷慨激昂,越响亮越忘我。
姚氏听了片刻听不下去又插不上话,边偷打哈欠边高举清君侧大旗,扭腰转头怒瞪眼,“看什么看?赶紧跟着喊啊!”
先听傻了又看傻了的门外百官仆从们:“……”
喊还是不喊,还轮得到他们犹豫选择吗?
不是管事就是小厮的一众男仆扯开嗓门齐声附和,呼喝震天。
退居二线的远山近水两脸感动:眼前众志成城的情景好振奋人心哦!
忍不住掏耳朵的念浅安一脸冷漠:总觉得今天干啥啥不正经是怎么回事?
她痛苦地扭过头去,却见大黄嘴里叼小黑撒开狗腿踏雪狂奔,瞧见她就汪汪汪,脱出狗嘴的小黑喵喵喵,弹跳雪地黑毛球变白团团。
“四叔母!”念浅安不痛苦了,捉起小黑埋进大黄背毛,笑吟吟道:“大黄小黑能跑出来,可见东宫已然安稳。劳您带它们回东宫,省得菲雪姐姐、李夫人记挂外头的事儿。”
说着取下太子妃顶冠,塞给姚氏,“这份量够硬够重,您拿着防身。”
拿不是金子就是宝石的顶冠当防身武器,太子妃果然不缺钱只缺心眼!
不过,算上兜里腰里的首饰荷包,今儿这一遭真真赚大发了!
姚氏手沉心活,费了姥姥劲才绷住严肃脸,任由大黄小黑领路带上几个幺幺零,往东宫通风报信。
她不担心太和门这边,念浅安也不担心叫不开太和门。
哪想姚氏前脚离开,后脚太和门轰隆大开。
风雪不止,喧嚣暂歇,门内情势未明,门外一时静默无声。
近在眼前的太和殿同样静默,往里是乾清宫,最深处则是养心殿。
围守三处的禁军纹丝不动,远处一道矫健身影渐行渐近。
念浅安定睛细看,启唇咦了一声:居然是熟脸!
她笑看大绿叶,大绿叶却笑不出来,回首看门内抬眼望门外:一头秩序严正一头群魔乱舞,两相对比,总觉得带足人马的太子妃更像反派怎么破?
心中槽多无口,面上惜字如金,轻车熟路地口称太子妃金安,照旧又低又快悄声蹦字眼,“慢性毒药。姜姑姑。吴正宣。一刻钟。”
念浅安支愣耳朵细听,顿时一脸地铁老人看手机状。
亲故呀,见面就打哑迷,能不能好好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