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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阁独楼独栋,占地不大收拾得却清雅,亭园花树错落有致,念浅安借着如茵树影遮掩,猫腰蹑手蹑脚比七皇女之前还鬼祟。
七皇女本被她那句喝止扎得动弹不得,见状不由生出好奇,紧跟其后小声问,“你觉得小白花有鬼?”
念浅安不理身后磨牙声,决定偷跟纯粹出于本能,猫了片刻腰后才轻咦道:“这路是通向哪里的?”
“朱雀门。”七皇女发挥宫中土著优势,一语道破后恼恨中透出莫名兴奋,“小白花果然有鬼!”
朱雀门隔断内外,朱雀长街蜿蜒内皇城,再往里占地阔大,一头是后宫琉璃瓦,一头是内廷二十四衙门、宫中禁军衙门等等红墙,泾渭分明却两厢衔接。
而外命妇才走朱雀门,后宫无论妃嫔还是下人,一般不走朱雀门。
于海棠显然不是回后宫。
念浅安了然挑眉,“再往前,走动的不是太监就是禁军、侍卫,难道除了刘青卓,于海棠的奸夫不止一个?”
七皇女闻言险些炸毛,好歹强忍着没跳脚发作,直将掩护身形的枝桠撞得沙沙作响。
夏风温吞却燥,丁点声响惊动不了人,至少没惊动耳不聪目不明的小白花大丫鬟,于海棠的大丫鬟等在随风大响的树冠下,瞧见于海棠便走出树荫,无声递上食盒。
于海棠挎着食盒抿抿鬓角,莲步轻移笑意嫣然,不似和刘青卓在一起时矜持娇羞,而是一派柔弱忐忑。
念浅安骇笑,“瞧瞧人小白花,变脸比翻书还快,且信手拈来毫无做戏痕迹,学着点啊。”
七皇女不想学,磨牙声更大了,目不转睛盯着于海棠走向禁军值房,似和值房小吏极熟,笑语两句小吏就熟门熟路地往里通报,不一会儿转出个高俊武官,看得她意外又惊奇,“我知道他!魏相三子魏将军!”
宫中禁军上将军为首,下设大将军、将军数人,魏明义这个将军不过三把手,权位却远高于楚克现、李二公子、李三公子。
所在值房自然独辟一处,倒方便于海棠找上门来。
魏明义却无意让于海棠登堂入室,站定五步距离眉心微蹙,不接食盒神色冷淡,简短动了动嘴皮就甩袖转身,砰一声关上房门。
于海棠几乎挎不住食盒,娇柔身形仿佛摇摇欲坠。
小吏于心不忍,上前低声劝慰着什么,只换来于海棠泫然欲泣,强笑着摇头,晃得一对耳珰划出明艳光芒。
小吏神情越发惊艳怜惜。
不觉惊艳只觉惊吓的念浅安:“……”
现在把魏明义弄成太监来不来得及?
魏家祖宗降雷劈死她她也认了!
她撸起袖子就想往外冲,“于海棠!这次我不弄死她我就不姓念!”
七皇女差点叉腰大笑,忙拦腰抱住念浅安原话奉还,“稍安勿躁!这会儿出去,你以什么名义捉奸?”
现世报啊现世报,让念浅安看她笑话!
幸灾乐祸完才觉出不对,“三堂哥倒是也在禁军当差,但魏将军和你有什么关系?公主府和魏相又没交情,你气成这样干嘛?”
她说的是楚克现,不解于海棠勾搭的又不是楚克现,既然祸害的不是念秋然,念浅安激动个什么劲儿?
念浅安激动归激动,理智仍在线,闻言立即稍安勿躁了,“我是替你生气。明眼人都知道魏相是四皇子党,于海棠要是做了魏家妇,不仅压你一头,只怕椒房殿也得奉于海棠为上宾。伴读变上宾,不能打骂还得敬着,你不气我都替你气死了。”
“小白花成不了魏家妇!我看得明白,魏将军可没被小白花迷惑!”七皇女转而想到被迷惑的刘青卓,愤恨大于失落,直言不讳道:“母后稳坐中宫,六哥是嫡子,魏相支持四哥又如何?魏相只是首辅,又不是父皇。母妃和四哥想争,也争不过父皇。椒房殿礼遇魏相,我却无意奉承魏府任何人!任谁做了魏家妇,也别想做我的上宾!”
念浅安哑然,看着七皇女没作声。
这话说得……够坦荡!够直接!
她该庆幸七皇女足够天真呢,还是足够赤诚呢?
七皇女确实不傻,这些事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想知道,此刻迎上念浅安复杂的目光,反而理直气壮得很,“你别不信,这些话是八弟跟我说的。八弟读书多,虽然有点古板但是很聪明,比四哥疼我也比四哥懂道理。我只听聪明人的话,听疼我的人说的话。”
念浅安继续哑然,所以她还该庆幸八皇子也足够天真,足够赤诚?
她长哦一声,说皮就皮,“所以你越来越听我的话,也是因为我是聪明人,因为我疼你?”
七皇女低声哼哼,居然有点扭捏,“谁对我好谁对我坏,我分得清。你勉强算聪明人吧,但还不够疼……”5
我字没扭捏出口,脸颊就被吧唧了一口。
念浅安邪魅抹嘴,忽然觉得火气全消,嘿嘿道:“小野猫,姐以后一定疼你。”
“什、什么姐!”七皇女莫名一抖,捂着脸比九皇女反应更惊,偏忍不住脸上红意和笑意,嘴硬道:“你以前是我表侄,现在是我六嫂,算我什么姐!你,你干嘛乱亲人!”
从她记事起,连姜贵妃都没这么亲过她。
七皇女再次暗恼自己没出息,粉面羞红一片。
念浅安又抹了抹嘴,深觉熊孩子和小可爱只有一线之隔,前所未有地看七皇女超顺眼,并且深谙态度要诚恳,行为要偶像剧的道理,转手就来了个树咚,“小野猫,咱来谈谈正事儿。”
七皇女本能护胸,粉面更红,“谈正事儿就谈正事儿,你把我抵在树上干嘛!”
嗯?
难道树咚不够偶像剧,只是登徒子?
念浅安边反省边干笑,默默收手仰头四十五度角,自觉很诚恳很忧郁,“不想干嘛,我能对你干嘛呢?我只想帮你整治狗男女。刚才怎么没瞧见钱侍卫?就是那位传说’救’于海棠出水,拜倒于海棠裙下的那位钱侍卫。他不是自请调去御书阁,护卫于海棠左右了吗?”
七皇女先望了望天,搞不懂念浅安到底在瞅啥,默默跟着仰头四十五度角,然后才道:“宫中侍卫也要换班轮休呀!你连这个也不懂!没瞧见钱侍卫,就是他今儿不当值呗!”
念浅安顿觉自己好傻:她仰头望天是装忧郁,七皇女跟着她一仰头,活像两只梗着脖子的秃毛鹌鹑是怎么回事!
貌似她一对谁上心,就容易行为智障。
念浅安清醒认识到自己有病后,果断收起花哨,掰正七皇女的脑袋冷声道:“不懂的是你。于海棠私会完刘青卓,掉转头又去勾搭魏三公子,指不定就是特意避开钱侍卫。钱侍卫有多推崇于海棠,当年落水一事后可没少传过流言蜚语。小野猫,想办法搞臭于海棠的名声,让她谁也嫁不成如何?”
七皇女眼睛火亮,忙附耳过去。
此时二人已经返回御书阁,头先藏身的假山外枝桠婆娑摇摆,轻易盖去所有耳语。
七皇女听罢目光闪动,边钻出假山往回走,边忍不住回头看,抿着嘴低声道:“刘家是你外家。你忍心看刘家因刘公子……因刘青卓清名受损?”
刘乾是刘乾,刘青卓是刘青卓。
刘家名声好坏不归她管。
念浅安迈出六亲不认的步伐,嗤笑道:“刘青卓时不时发神经,说不定哪天连刘家也能祸害。我这是代替刘大家整治刘青卓。我忍心得很。怎么,你不舍得?”
七皇女静默片刻,用力摇头。
她有身为皇女的骄傲。
会为心上人犹豫纠结,甚至屈尊降贵地默默付出努力,但不容任何人亵渎她的真心,包括心上人在内。
于海棠不仅矫揉造作,还水性杨花,刘青卓竟会被这种人迷惑心智,先时还折磨得她即不甘又愤恨,现在却只令她觉得恶心。
一阵高过一阵的恶心。
七皇女捂嘴干呕,咬碎银牙道:“你放心,我没有什么舍不得的。我不会放过于海棠,刘青卓也别想好过!”
果然爱到深处自然黑。
刘青卓其实没对七皇女怎么样,甚至连背叛都算不上,活该就活该在刘青卓受谁迷惑不好,偏要受于海棠这朵绿茶小白花迷惑。
念浅安自然不会为刘青卓说好话,勾上七皇女的肩,摸摸七皇女泛白的脸,“真气吐了?别啊,不值得。”
七皇女忍下恶心甩甩肩膀,瞟一眼念浅安松开牙关,“念浅安,你不顾外家帮我出气,我领你的情。”
念浅安闻言一噎,原本不痛的良心有点痛了:总不能说她不顾刘家只顾魏家,是想釜底抽薪,整得于海棠离魏明义远远的吧?
她有口难言,勾肩的爪子力道诚恳,看着七皇女哟道:“领情就领情,眼睛怎么红了?感动得哭了?别啊,不值得。”
她真心受不起七皇女的感激之泪。
七皇女哪知她良心正隐隐作痛,甩不开魔爪的肩膀突然抖动,红眼眶包着泪花,“念浅安,我、我……可是我还是好难过。”
她的骄傲不容许她惨败。
更不容许的是念浅安一语成缄,她喜欢刘青卓,真正是眼瞎耳聋。
念浅安偏头看她,嫌弃道:“是谁说再也不在我面前哭的?你要是食言而肥,以后我见你一次笑一次。”
同情什么的不存在的。
何况七皇女也不需要同情。
她气人不挑场合,七皇女果然被气着了,使劲憋着泪恨道:“我才没哭!”
“难过一会儿得了,是没什么好哭的。”念浅安拍拍七皇女的肩,一脸认真地鼓励道:“我们小野猫凭实力单身,堪称京城闺秀典范,该哭的是别人,咱不哭,啊?”
瞬间逼退泪意的七皇女:“……你不是真心安慰我吧?”
松开魔爪弹开两步的念浅安:“……不是。”
七皇女伸手去扯念浅安,恨不得撕碎念浅安的嘴,叫嚣的话语却和行为相反,“被你这么一闹心情好多了。念浅安,谢谢你。”
念浅安边躲边捧心,摸着良心假笑,“客气客气,好说好说。”
七皇女瞪眼,忍不住破涕而笑,随即站定脚步惊咦道:“你们在干什么?”
绿叶侍卫留守的宫门处,小绿叶们纷纷现身,正团团围住什么人,一副严阵以待的大阵仗。
绿叶侍卫循声回头,抱拳规规矩矩行礼,“七皇女,六皇子妃。”
念浅安探头去看,也是一声惊咦,“小吴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