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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见着楚延卿,想问的事其实一件都无法问出口。
刚才是一时心乱,现在,见不见楚延卿已经不重要。
李菲雪笑着摇头,“去吧。今儿你和知土也陪我喝两杯。”
知木不敢多问,忙挤出笑脸应是,转身难免替李菲雪犯愁,往御膳房点宵夜时,神色仍有些恍惚。
“瞧知木姑娘那样儿,只怕大李氏听了流言正不舒服呢。”小太监接了菜单头一个找康德书,指着酒水道:“小的听说大李氏在闺中时,就和念六姑娘要好。现在一个做着宠妾,一个多半要做正妃,换成小的也得借酒浇愁。”
康德书正开小灶烤着嫩羊肉,闻言动作不停,只瞥了眼菜单就笑了,“你见过哪个人借酒浇愁,还有心情琢磨下酒的小菜?这菜单点得精细,点的人哪儿是不舒服,只怕心情好着呐。”
说着片下羊肉塞进小太监嘴里,自己也嚼着满口肉香,“知木知土都是大李氏身边的红人,这两位的大名,你就没品出点味儿来?”
小太监只品得出羊肉味,每回听康德书说话都跟听天书似的一知半解,倒也习惯了,只吃得满嘴流油,做出副为楚延卿忧心的模样,“太后明摆着想给六皇子、念六姑娘拉纤保媒,安和公主这一病,不是落太后的脸吗?”
“少胡吣!安和公主怎么就落太后的脸了?”康德书小眼睛一翻,“安和公主病倒,是叫家里不着调的婆母闹的,和宫中贵人、外头流言可无关。你瞎充什么明白人儿。”
小太监缩缩脖子不敢再说,搓出去将菜单交给当值的大师傅,回转见康德书另起炉灶,忙颠颠儿帮忙,“您老这是做什么?”
康德书左手叉肉右手操刀,不耽误吃也不耽误干活,一脸白肉全是高深莫测,“试两道药膳。这会儿下锅,明儿一早火候正好。”
小太监自以为懂了,“您这是打算孝敬安和公主?”
“我是什么牌面上的人物,也配给安和公主献殷勤?”康德书说着自贬的话,表情却笑眯眯的,“别说你爷爷不疼你,明儿你提了给六皇子送去,准保能得一份厚赏。”
小太监皱起脸,“求爷爷超生,小的可不敢越过陈总管偏赏钱。”
康德书依旧笑眯眯的,“只要六皇子接了这药膳,陈宝那龟孙子就抖不起威风咯。”
小太监懵懂应下,次日一早提着食盒,胆战心惊地搓进六皇子院落。
楚延卿打完拳换上外出的衣裳,听小太监磕磕巴巴说罢来意,挑眉嗯了一声,“陈宝。”
陈宝忙封了赏钱,甚至还慈爱地摸了摸小太监的头,直把小太监摸得晕头晕脑,脚步虚浮地往回走,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康爷爷真是成精了!简直料事如神!
殊不知陈宝的好态度是做给楚延卿看的,心里直骂康德书老龟孙,抖机灵居然抖到他头上来了!
偏偏马屁拍得精准,他家殿下高兴,他呕得要死也得跟着高兴。
然后就听楚延卿沉吟道:“难得他有这份心,你回头仔细过过他的底。”
这就是打算用康德书了。
殿下不挑剔吃食,起心收用御膳房的人,为的还不是将来进门的念六姑娘?
陈宝一脸严肃地应嗻,心里吐着血翻着花样狂骂康德书,一路骂进公主府。
公主府的下人并不拦人,如今再见楚延卿登堂入室,不知该笑脸相迎好还是苦大仇深好,个个颜面扭曲地一层层往里领路,送到荣华院外立即鸟兽散,谁都不敢多停留:公主很彪悍,六皇子很冷面,王见王还不定闹成什么样儿呢!
整个公主府后院都安静如鸡。
陈宝当先跨进荣华院,放眼见门扇紧闭静谧无人,顶着萧瑟秋风不由脊背发毛,“殿下,这……”
还没这完,就听游廊外树丛后一阵突兀的鸟叫声响起。
因楚延卿今天是特意来拜会安和公主的,并未摆出皇子仪仗,身边只带了陈宝一个,听着怪异鸟叫声当即面露警觉低喝道:“谁在那里!”
回应陈宝的只有:啾啾啾,啾啾啾。
伴随着鸟叫声,树丛顶端冒出一丛鸟窝,鸟窝里戳着丑丑的雏鸟不是重点,重点是鸟窝居然会动!
动到树丛尾端远离荣华院上房的地段后,鸟窝缓缓升高,露出念浅安的小脑袋,大眼睛眨呀眨,小嘴巴嘟呀嘟:“啾啾啾,啾啾啾。”
这是叫他家殿下过去,一起跟树丛后蹲着?
陈宝神奇地听懂了,然后心态崩了。
他家英明神武的殿下,为什么偏偏看上这么个货色!
头顶鸟窝的未来六皇子妃,他是不是祖坟没修好,才叫他亲眼目睹这惨烈画面!
陈宝直替自家殿下委屈,楚延卿却神色淡定地抬脚,大长腿跨过树丛一抖袍摆,和念浅安面对面蹲好,释放强忍的笑意道:“笨兔子,你又做什么怪相?”
话说得这么亲昵干嘛!
人笑得这么温柔干嘛!
这什么好看的混蛋!
念浅安顿时气不起来,嘟嘴啾了两声发现用不着啾了,喊了声树恩道:“我娘快被你的烂后手气死了。我爹这几天都睡在外书房,我娘不让他回荣华院,也不肯见我。刘嬷嬷倒是肯睁只眼闭只眼,我也只能今天顶鸟窝,明天溜小狗在院里偷偷转悠,问问下人我娘吃没吃饭、用没用药……”
楚延卿哑然,他只听说安和公主病了,并不知安和公主气成了这样。
“是我没想到,都是我的错。你别难过,嗯?”楚延卿正想安慰念浅安,就见念浅安装备齐全一手还拎着茶吊子好解渴,顿时安慰不下去,气笑不得道:“混说什么气死,哪有这样咒自己亲娘的?是听说我来了,特意等在这里的?谁给你掏的鸟窝?你小时候不会爬树,现在学会了?”
说的是原身幼时,在万寿宫梧桐树下和他、和魏明安初见的事。
念浅安闻言边分裂边心头暖暖,扶着鸟窝说是念驸马帮她掏的,“我爹不反对我们的事,所以我娘连带着生我爹的气。树恩,我爹都摆不平我娘,我们能这么办?”
楚延卿眼底飞快一闪,温声道:“我不是来了吗?今天休沐,我一早过来就是为了拜会公主,好好儿和公主说说我们的亲事。”
安抚完念浅安就去捉念浅安的手,低声笑道:“今天不翻来覆去喊我树恩了?见着我也不想牵我的手了?”
现在是亲亲我我的时候吗?
念浅安一脸“呵男人”的傲娇表情,抽出爪子顺手给楚延卿斟满杯,递过去问,“你打算怎么办?”
楚延卿下意识润了下喉咙:“……你给我倒的是什么?”
手太快的念浅安:“……我爹给我娘熬的药。”
默默扣上茶盅的楚延卿又:“……”
他家笨兔子的茶吊子里,为什么永远装的都不是正经茶水?
他现在,突然非常想喝茶,最普通最粗糙的茶就行。
他又好笑又好气,长指擦着嘴角漏出低沉笑声,满眼无奈地揉揉念浅安的小脑袋,好容易才止住笑,“别蹲着了,小心头晕腿麻。我自有办法能说服公主,你待在这里不合适。乖乖等我的好消息。”
边说边接过茶吊子,桃花眼满是耀人的碎光,“公主既然没让人拦我,就是肯见我。这药我帮你送进去。我还带了药膳过来,伸手不打笑脸人,公主总不至于听也不听就赶我走。你放心,我不会白跑这一趟。”
这什么好看又自信的混蛋!
好狂霸酷炫拽哦!
念浅安眨眨星星眼,目送楚延卿迈着大长腿跨过树丛走向上房,忙顶着鸟窝偷偷摸摸地闪人,暂时回绮芳馆回避。
看着鸟窝飘走的陈宝狠狠揉了揉眼睛,捏着食盒提脚跟上楚延卿,代为通传敲门。
门扇应声而开。
屋内赫然端坐着穿戴整齐的安和公主。
她淡淡冲楚延卿颔首,目光落在楚延卿身后,一目了然的院中不见女儿的身影。
安和公主轻轻笑了笑:女生外向,总算还晓得不杵在她跟前添堵。还不算太没出息!
重新看向楚延卿时,轻笑变冷笑,“有话快放!”
楚延卿摸了摸鼻子:公主这调调,倒和他家笨兔子一样又俗又痞。
他定下神,缓声开了口。
念浅安却有点心神不宁,摸一下鸟窝又摸一下丑丑的雏鸟,正打算找点事做送还鸟窝,就见刘嬷嬷脚步沉重地走进绮芳馆,不看念浅安,只看近水,“公主要见你。”
近水虽摸不着头脑,但不敢推诿,忙应是。
念浅安想跟过去,却被刘嬷嬷拦下了,“公主正和六皇子说姑娘的事,姑娘不好听,还是留在绮芳馆吧。”
刘嬷嬷鲜少冷下脸色,此时此刻语气隐含恼火,别说远山近水不敢多吱声,连念浅安都不敢驳刘嬷嬷的回,只得乖乖坐好,伸长脖子往外看。
不一时就见近水回转,神色慌张地钻进下人房,刘嬷嬷也去而复返,这次点的是远山的名,“你带上姑娘的钱匣子,跟我去一趟荣华院。”
远山同样摸不着头脑,找出钱匣子牢牢抱在怀里,不无紧张地随刘嬷嬷、近水一起,再次出了绮芳馆。
念浅安独自坐在屋里,想着远山手里的钱匣子,隐隐约约仿佛抓住了什么,模糊的念头却串联不到一起。
不等她仔细回想和楚延卿之间的种种,就听荣华院闹了起来。
安和公主只和楚延卿说了小半个时辰的话,突然大发雷霆,不仅打翻装药的茶吊子,还将楚延卿孝敬的药膳尽数丢出门外,汤药混合药膳泼了楚延卿半身,唬得陈宝顾不上尊卑上下,不由分说拖着楚延卿就跑。
刘嬷嬷命人看紧门户,好生“送”楚延卿主仆,转回头一脸凶相,亲自执板子,按着远山、近水抬手就打。
远山近水咬紧牙关,不喊冤不喊痛,显见是甘心受罚。
赶来荣华院的念浅安正瞧见这一幕,脑中模糊的线索越发纷乱,又气又悔地恨恨瞥开头,瞪着陈宝拽着楚延卿跑路时撒下的药渍。
楚延卿到底哪儿来的自信!
现在怎么着?
把未来岳母聊得更生气了可还行?
果然再好看的混蛋还是混蛋!
她简直信了楚延卿的邪!
念浅安一脸“爱情使她失智”的沉痛表情,果断决定硬着头皮自己上!
结果惨遭滑铁卢,被打完人的刘嬷嬷一手捉住爪子,强行带离荣华院,“公主正在气头上,姑娘且随奴婢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