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妮的日记(1)

矢也小夜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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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经多长时间了,自安德鲁离开后,安娜再次来到安德鲁画室。画室落满了灰尘,安娜为画室进行清洁。戴安娜还没有回来,大概再也不会回来了吧。以前这里因为学生上课充满了生气,现在由于长时间没有人的气息,变得灰暗闭塞,让人压抑。

    安娜来到安德鲁卧室,发现那个水晶棺早已去无踪。肯定是安德鲁走时把它一并带走了。看来安德鲁并不打算再回来了。一想到这里,安娜再次感到心如刀绞。

    安德鲁还并不知道那个骷髅并不是詹妮。真正的詹妮还活着。而这个真相,只有安娜知道。那天晚上,她完全可以告诉安德鲁,可是她没有。安娜知道,如果告诉安德鲁真相后,安德鲁一定会飞奔着去找詹妮。安娜暂时还不愿看到这样的画面也不愿想象。

    安娜走出画室,慢悠悠地往回的车站走。想到这恐怕是自己最后一次来这里了,安娜不由得感到一阵落寞和空虚。

    过去的那段时光又算什么呢?

    安娜心中不停地发问。

    就在这时,一个小家伙的身影从旁边的草丛中窜出,一溜烟窜进对面的草丛中。

    安娜的视线跟了过去。

    这不就是消失许久的黛安娜吗?

    安娜认了出来。

    小家伙飞快地穿梭在草丛间,安娜也跟了上去。

    就这样,安娜跟着黛安娜来到了墓园。

    黛安娜麻利地窜进墓园小屋。

    黛安娜停下脚步,这不就是墓园老太太的房间吗?

    现在恐怕已经不能再叫她墓园老太太了,这个不只和安娜、和安德鲁都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人。

    詹妮。

    安娜轻声说出这个名字。

    说起这个人,安娜心中百般滋味。

    踌躇了一会儿,安娜挺身迈出脚步,推开小屋的门。

    推开歪斜的木门后,一股阴湿的腐烂气息扑面而来。安娜连忙双手掩上鼻子。这是一间破陋不堪的木屋,大小刚刚只能容下一个人。屋内寒冷阴湿,如冰窟一般。屋梁歪歪扭扭,怎么看都感觉这屋子马上就要塌了。由于墓地阴湿的关系,地上、桌上到处爬有虫子。安娜不由得感到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此情此景,换作一般人早就夺门而出了。

    一声猫叫吸引了安娜视线。黛安娜正趴在床上,蜷缩着身子。原来这些日子黛安娜都在这里啊。也是,这里是她主人待的地方。看来黛安娜对她的主人很忠心啊。

    詹妮不知道去了哪里,此时不在屋里。安娜四处打量,无法想象曾经的一个大小姐,现在正住在这么一个肮脏寒冷狭小的地方。

    桌上一个笔记本吸引了安娜的眼球。这是一个泛黄的笔记本。安娜打开来看,意识到这是詹妮的日记本。安娜朝四周看看,然后吸了口气,开始阅读。

    詹妮的日记(1)

    冰冷的雨点打在屋檐上,空气中又多了一些凉意,我知道又一个秋天来了。回想一下,我已经过了多少年这样形单影只的生活了。

    脏乱的房间我也习惯了。想起当初刚住进来时是多么的难以忍受。现在的我已经和守墓老太太的身份绝妙地融合在了一起。

    自打我以守墓哑巴老太太的身份出现在他人的视线里开始,我就没有再和任何人说过话了。可是我知道我能说话,我多么想说话,可是我不能暴露我的身份。所以我决定将倾诉的欲望寄托在这个日记本上。

    我出生在物质丰盈的家庭,从小身边围满了人,他们总是笑脸相迎,对我关怀备至。但这些都是徒有虚表。我喜欢什么东西,喜欢做什么,包括我的父母他们都并不关心。他们只关心我应该喜欢什么,应该做什么。久而久之,我感到了窒息。明明被众多人环绕,却没有人真正的理解我。我看似什么都有了,可其实什么都没有。看似我最不孤单,但我却无时无刻不感受到孤单。

    直到遇到安德鲁。安德鲁和我一样,虽然家族高贵,但一样无法避免深受束缚。只要是家族的命令,没有人能反抗。反抗的结果就是被抛弃。而被家族抛弃的人就会陷入孤立无援的情况。因为家族势力广泛,魔爪伸得很远。不管你在哪里,都逃脱不掉家族的控制。

    我俩虽然出身不同,但却境遇相同。相同的境遇更让我俩的心更加紧密相连。最终我俩决定私奔。抛弃所有的一切,只有我俩,不管去哪里都行。

    就这样我们触怒了沃特家族。

    守灵夜的那一晚,我在恍惚中醒来,发现自己躺在灵柩里。原来大家都以为我死了,正在准备为我举办葬礼。灵堂里摆满花圈,我的黑白照片就挂在白色花圈的中央。一切都是那么的恍惚不真实。我甚至以为醒来的我只是幽灵,真正的我的本体已经死了。但是身上的痛感告诉我,我真的没死,我还活着。

    我立刻想去找安德鲁。可这个念头立刻被我打消了。我不愿意这副模样去见他,我不愿意看到他同情的目光。我甚至一时痛恨起上苍为什么让我醒来,为什么不让我就那样入土为安。

    于是,我做了一个决定。我偷来一具和我身形相仿,同样全身被重度烧伤的女尸。给她换上我的衣服,然后放进为我准备的灵柩里。安排妥当后,我离开了这座城市,也离开了安德鲁。

    我四处流浪,找寻心灵的栖身之地。可是我发现哪里也不对,哪里都无处安身。因为我发现,我的心、我的整个人依然被安德鲁紧紧的拴着。我想念他,想念我们在一起的时光。这股力量让我决定再次回到这里。

    为了靠近安德鲁又不被他发现,我跟一个沿街乞讨的老太太互换了衣服,乔装成老太太。事实上,我根本不用乔装。因为烧伤严重,导致我的脊柱变形,只能佝偻着背。加上腿部的烧伤也落下了疾病,我走路都只能踉跄着走,无法保持平稳。怎么看别人都以为是瘦小年迈的老太太。

    然后我又调查到安德鲁经常去墓地看望我,我便在墓园找了一份看守人的差事。这样我就能经常看见安德鲁又不被发现。

    那场大火不仅夺去了我的容颜,还夺走了我的声音。虽然并没有剥夺我发声的能力,但是我的声音变得干枯艰涩,听上去刺耳难听。我曾经有着曼妙的歌喉,曾经参加歌手比赛获奖,还出过唱片。可如今连乌鸦都会来耻笑我。我每天泪流满面,可有什么用呢。为了我那可怜的自尊心,我决定再赋予自己一个身份,发不出声音的人,也就是哑巴。从此在他人的眼中,我是一个守墓的哑巴老太太。

    当我看到自己被大火毁掉的面容,我多么希望再次死去。苍天哪,为什么复活我,为什么不让我就那样死去。我无数次站在天桥上对着天空大声呼喊。后来竟然在新闻上看到了我,标题是《吊桥突现女幽灵,徘徊一晚不肯离》。我快笑疯了。女幽灵,徘徊人间不肯离去,说的太形象了。我这幅模样不就是幽灵吗?

    曾经的我有多耀眼,如今就有多惨淡。而支撑我活下去的唯一动力,就是安德鲁。只有当我看到安德鲁的身影,我那疲劳的心灵才获得了一丝丝的安慰。我知道是我对他的爱让我活了下来。

    有一天,当我走在路上,橱窗上贴着的一张海报吸引了我。是歌剧院演出的海报,上演剧目是昆曲《牡丹亭》及日本的歌舞伎《伊邪那岐和伊邪那美》。我的记忆又回到了那天我和安德鲁看剧的夜晚。那晚,我们探讨剧中人物时,我突发奇想,对安德鲁问道:“告诉我,安德鲁,如果哪一天我死了。。。”

    “你不会死的。”我还没说完,便被安德鲁打断。“就算死了,我也会像柳梦梅一样撬开坟墓把你从坟墓里挖出来,让你复活的!”

    “但是如果当你把我从坟墓里挖出来,发现我是地府中的伊邪那美那样的模样,你会逃吗?会和伊邪那岐丢下妻子那样把我丢下吗?”

    “你在胡说什么呢?”安德鲁一把将我搂在怀里,打断我的话。“我怎么可能抛下你呢?不管詹妮变成什么样,我都不会抛下你。我们会永远在一起,永远。。”

    我望着远方,回想着安德鲁说过的话,顿时眼泪模糊了视线。

    我望着橱窗里我的身影。那被厚实的衣物紧紧包裹的丑陋身躯。一想到伊邪那美的悲剧,我就恐惧得浑身发抖。我宁愿被无情的火再烧一遍,也不愿安德鲁看到我的模样。

    那天,我看到他来到墓园,跪在我的墓前。我看到眼泪滑过他的面庞,听到他低声的抽泣。天哪,他从来都是那么的坚毅,从来不曾露出软弱的一面。可是在墓地,我看到他是那么的孤独,那么的脆弱。

    那时我才知道他和我一样的。我们的心意是共通的。是我们的爱情唤醒了我,把我从死亡边缘拉回。是安德鲁的呼唤唤醒了我,也是安德鲁让我决定活下去。我很欣慰安德鲁还爱着我,我们还和以前一样爱着对方。可是紧接着我才发现,比起开心更强烈的内疚感正折磨着我。我眼睁睁的看着他痛苦,我却什么都不能做!

    天哪,上苍啊,你为什么要如此折磨我。你明明知道我最不能忍受的就是看着安德鲁痛苦,你也知道我也同样无法忍受他看见这幅面孔的我。你把我置于如此两难的境地,究竟又是为何!

    我曾经想过站在他面前告诉他我还活着,可是这个念头从来没有停留过超过一秒。我在安德鲁心中的形象,永远都必须是美丽的。我现在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形象,连我自己也感到恶心厌恶。我无法想象当他看到我的模样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是惊愕,还是厌恶,又或是同情。我也不敢去想。温柔如安德鲁,他一定会忍住一切负面情感,不会露出一丝让我难过的表情,但正是这种缘于同情的温柔才更让我无法忍受!

    每每看到他来到我的墓前,跟我倾诉他对我的想念和爱。我无数次想要冲向他,抱住他,亲吻他,告诉他我也是多么的想念他,爱他。可是一想到我那可憎的面目会被他看到,我就失去了任何动力。

    我的房间里没有镜子,我已经许久没有看镜子了。曾经的我是一个爱美爱打扮的女孩,可如今我也只不过是个别人眼中的守墓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