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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早就料到会如此。
于是多准备了一大叠。
是时候拿出那一大叠了。
我把一大叠节目单放到他脏兮兮的课桌上时,高非哇了一声。
非常玩世不恭的一句哇。
“你也跟我一样么?”他把手肘搁在课桌上,上半身前倾,胸口抵在桌沿,直勾勾地盯着我,好似要把我身上的校服盯出一个洞来。
高非的眼神中带有一种很强的侵略性,仿佛一切被他收入眼中的东西都是有害的,他需要通过这一双防御性极强的眼睛来进行过滤。
只不过他过滤掉的是美好,送进去的是虚无。
是的,美好的对立词是虚无。
我也学着他的姿势,往前一靠,现在我们之间,只有那一叠可有可无的节目单了。
他接着说道:“你也跟我一样,这里有问题么?”他伸手细长的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
我发现他的指甲修剪得好干净。
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只会被绕进去,然后被迫走人。
我从一开始就学不会踏入他的陷阱。
“一句话,你来还是不不来。”他嘴唇好好看。
“非我不可么?”他随手抓起一只铅笔,夹在食指和拇指之间旋转,动作很灵活,嘴里的烟已经快要燃烧殆尽,烟灰掉了一地。
我挺惊讶他居然还带笔的。
“嗯,非你不可。”我如实回答,至少在十分钟之前我这个想法比前一天晚上强烈了许多。
“有趣。”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那表情很想我戳到了他什么小店但他在努力憋笑一样。
“有趣,实在太有趣了。”
他重新站了起来,把烟拿在手里狠狠地在课桌上掐灭,然后向前走了几步,我的目光追随着他,这才发现整个班级的人都在看着我们。
高非突然转身冲过来猛拍了一下我面前的桌子,而后俯下身子睁大眼睛瞪着我。
他眼里的红血丝好似都在跳动,急躁地要吞噬掉白色的部分。
就这样安静了几秒,我和他对视着,距离之近我几乎可以听到他的呼吸。
“马上拿着你这堆破纸给我滚出去!”没有任何预兆地,他冲我吼了一句。
这是我所没有预料到的。
他五官变得十分狰狞,好似被人搅了窝的野兽正在对着一只无辜的小白兔发狂。
全班阒然无声,我们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和对视。
过了三秒钟,空气中爆发出刺耳的吹口哨的,起哄的声音,大家喊着:“滚出去,滚出去!滚出去!”
我慢慢地起身,没有去碰那叠纸--那高非口中所谓的破纸。
我看着他,只是看着他,不带任何情绪。
然后走出了教室。
我知道,我会再来第二次。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尽管知道第二天早上有重要的高数课和竞赛培训。
我半夜跑到厨房的冰箱里拿了一盒牛奶和几包孜然味薯片,回房间的飘窗坐着,边吃边看下面的风景。
其实没有什么风景可言,一片漆黑而已。
看了一会儿我觉得无聊,干脆跑去阳台的天文望眼镜看星星。
满天的星星让我想起了今天初遇的男生。
真巧,我也是男生呢。
一想到他,于是连星星都觉得不好看了。
星星哪有高非好看。
也许从我看到他那一刻开始,我便有了对他死缠烂打的决心,这决心不是为了填补夏日晚会节目的空挡,而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
我交叉着双臂,放到后脑勺上,躺在了阳台的长椅上,渐渐有了些困意,终于进入了梦乡。
隔天醒来的时候,满脑子想的是怎么让高非这个叛逆少年同意表演钢琴节目。
我把这个难题告诉了方榷,他从我叫不出名字的西班牙小说后面露出两只眼睛,漫不经心地说:“我帮你把他绑过来好了。”
听听,这是人话么。
我知道他现在沉迷虚拟世界,没空理会我的破事,于是只好作罢,一个人继续烦恼。
而后方榷突然后知后觉地问了我一句:“他昨天那样对你,你不生气?”
这货的反射弧可真是够长的。
“不生气。”啊咧,我好像没什么感觉,甚至更喜欢他了。
“你不对劲。”方榷又重新把自己的眼睛埋到书里。
“我不对劲,确实不对劲。”我喃喃自语,而后在他逼问我更多细节之前赶紧逃离了现场。
谁知一出教室就撞上了高非。
本来一个学校想不碰见都难。
但在昨天之前,我还真的一次没有在学校里碰见过他。
“啊,我们又见面了,纪律委员。”他冲我笑笑,我没看错的话,他的眼里有歉意。
此时他脸上又挂上了乖狗狗般的微笑。
这微笑跟摔掉女老师手里的遥控器之前露出的笑容是一样的。
我看到他的颧骨上有一块挺严重的淤青,看上去就像不久前刚被人痛扁了一顿。
他不悦地用手背擦了一下伤口,冷笑了一声,没有解释伤口从何而来,直接走掉了。
这个一个绝佳的时机,我赶紧追了上去。
走廊上人来人往,都纷纷侧目看着我们这对奇异的组合。
乖巧学生会长和抽烟打架校痞。
我的脑子不知怎的,突然就浮现出以上那几个字。
“弹琴不?”我眼巴巴地望着他,一边还要跟上他快速的步伐。
他走得好快,就像有什么急事要去办一样。
“滚。”他不耐烦地甩下这一句话,又抽起了烟。
我真想把他嘴里的烟抢过来扔掉。
他这个年龄,不应该抽烟的。
不,他这么好看一个人,不能让尼古丁腐蚀了--从内到外,都不能。
“只不过一次小小的失误而已,你至于这样么?”我闷闷地说道,直戳痛点往往最有效。
我打听到,高非放弃钢琴的理由,是因为15岁在全国钢琴决赛被刷了下来。
从那以后,他没再弹过钢琴。
他突然停下了脚步,我差点要撞到他,也跟着刹下脚步。
他转过身子来抓起我的衣领,那表情又和昨天一样狰狞起来,“小小的失误?你懂什么?”
“我是不懂,我也不想当你的心灵保姆,什么加油站起来的话我不会多说一句。”我的语气冷静得我自己都害怕。
“我只想要请你---在夏日晚会上弹奏一曲,就当是帮我一个忙了。”
“如果你答应了,我可以满足你一个要求。”
我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表情又恢复了平静,嘴角一勾,说:“有趣。”
“我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