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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之所以流泪,一来年纪幼小,从未见过如此凄惨的情形,初次见到难免触目惊心,二来是心里难过,特别是当她看到尸山上一具尸骨手上戴着一枚戒指的时候,这种难过之情尤为的明显。
戒指造型并不精致,以她的眼光看来,实在是土的可以,更称不上高昂,只是一枚城镇摊位上随处可见的银戒指罢了,不过,看到这枚戒指的一瞬,她再也按捺不住心里的难过,泪珠抛洒而下,女孩流出的珠泪,每一颗都纯净无比。
她来时经过一处村庄时天色已晚,便在一户人家中借宿,这家没有旁人,只有一个慈祥的大娘,虽然心事重重,却依然热情的招待了她。
大娘准备了在农家人看来算是丰盛的饭菜款待小姑娘,小姑娘身份高贵,平时嘴巴挑剔得很,像这种粗劣的食物根本尝都不尝,只是见大娘忙碌了半天,拒绝的话愣是说不出口。
于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吃了粗粮,吃惯了锦衣玉食,乍一吃粗茶淡饭竟是有种清新之感,倒是让她大快朵颐,无拘无束吃了个肚子圆。
小姑娘吃饱了,靠在椅背上,用手摸着圆鼓鼓的小肚皮,目光不经意望向坐在对面的大娘。
大娘并无心吃饭,虽然往事已经过去很久,这会子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不堪回忆的往事,流出眼泪来。
泪水在她脸上的皱纹中流动,反射着发黄的烛光,亮晶晶的,仿佛咸味的河水在纵横的河道里流淌。
小姑娘年纪虽轻,却也是抱打不平,平生最见不得老实人受欺负,即便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也要跳出来横插一缸子,更何况是用能拿出的最好饭菜款待自己的老大娘。
于是她理所当然的问大娘因何时悲伤,大娘初始不愿说,大概是不想牵连她,后来抵不住女孩一直追问才说了。
大娘孤独一人,难免来了个愿意听她絮叨的,便是打开了话匣子,仿佛发泄似的絮絮叨叨说了很久,小姑娘从大娘口中得知了她的过往经历,以及变故的由来。
孤独之人需要找个人把心事尽数倾吐,对方不是熟人也可,即便是陌生人也无所谓,重要的心事不能再无止境的累积,只增不减,否则再怎么坚强的人物,一旦被无边无际的悲伤包围,都会被活生生的逼疯。
大娘老伴去得早,自己将膝下的儿子带大,娶了个俊俏的媳妇巧娘,婚后好几年没有生出子女,大娘本性虽淳朴,但难免受到传宗接代观念的影响,对这种事难以忍耐,经常对巧娘喝骂,并让儿子休了巧娘再找一个能生的。
不过儿子和巧娘彼此爱慕,无论是婚前,还是婚后感情都很好,一向孝顺的儿子生平第一次和她顶嘴了,母子俩吵得很凶,结果却是不了了之,双方都是不胜不败。
巧娘没有被休,不过大娘却是不待见她了,儿子在时还好,一旦儿子去地里忙农务亦或外出办其他事,留婆媳二人在家时,大娘都会找茬,不过巧娘只是默默的承受了下来,儿子回来时,也从不搬弄是非。
大娘见了,多少收敛一些,三人就这样在一起过了下去。
之后没多久,儿子因为生病突然死了,由于家里太穷付不起高昂的费用,因此死的毫无悬念。
相依为命的儿子骤然死去,大娘一下子就垮掉了,巧娘结婚早,这时还年轻,外面有不少人来说亲,甚至有不少不在意已婚的富裕人家,愿意纳巧娘为小妾,却是均被巧娘坚定的拒绝了。
巧娘坚守在家里,尽心伺候婆婆,陪伴大娘度过那段人生最坚定的岁月。
大娘初时没有接受,反倒骂巧娘克夫,让她滚出去,嫁给旁人谁都和她无关,直骂得巧娘珠泪抛洒,委屈的咬着嘴唇,也没有被骂走。
终于,大娘被感动了,抱着巧娘涕泪直流,言道:“闺女,你咋这么傻呢,自你不能生娃,老婆子对你就没有一天好,过几天就辱骂一次,现在我都这样了,你干嘛不找个富贵人家,直接把我抛到一边老死算了,为何这般以恩报怨啊。”
闻言,巧娘也是哭了,往年受的那些委屈,全都憋在心里,此时也是如澎湃的江水遇上突破口一般,突然就爆发了,她哽咽道:“你是磊哥的妈,我怎能和你计较呢,这样磊哥九泉之下也不得安宁的。”
说到这里,她拭去眼泪,目光坚定,正视大娘,一字字的道:“另找个人嫁了,这种事我也想过,可我不能,是真的做不到,我这一辈子,都是磊哥的人,再也更改不了了啊。”
那天以后,婆媳间的所有不融洽都一扫而空,大娘待巧娘如亲生女儿,巧娘也像对待亲妈一样伺候大娘,婆媳俩相处无间。
“我失去了儿子,却换回了个女儿。”老大娘曾颇为感慨的想道。
虽然家里失去了一个主要劳动力,大娘年岁渐高,也干不了什么活,不过巧娘心灵手巧,依靠一手做针线的手艺,应是把这个即将破败的家庭再度支撑起来了。
日子虽然过得贫穷些,然而,大娘和巧娘的精神却是愉快的。
原本,大娘以为这种幸福会一直持续下去,直到她入土为止,却是不料仅仅持续了不到一年时间。
那一天,一群人闯到村子里,专抢女子,非但姑娘,连已婚的少妇也不放过,弄得鸡飞狗跳,村里的男人组织了反抗,可对方是习武之人,这种反抗显得极为软弱无力,抵抗的人都死了,村里的女子一个个的被抢了去。
巧娘带着大娘,想村外逃跑,带这个老人走不快,很快就被对方追上,大娘打算和这群恶人拼了老命,巧娘却主动站了出来,便是愿意跟他们走,条件是放过她婆婆。
大娘本不愿意,巧娘含笑劝说她,说一定还会回来的。
大娘清楚的记得,那群带走巧娘的恶人衣服前襟处均是有着绿色的小剑。
自巧娘走后,整整几个月没回来了,大娘心中牵念,是以当着客人的面,也是忍不住哭了出来。
大娘的话说完,小姑娘早听得流出眼泪,拍胸脯打保票说,一定帮她把媳妇巧娘带回来,也要狠狠教训那群抢人的蛮横之徒。
大娘连声拒绝,说找到巧娘,告诉她记得回来就是了,万万不可和那群人起冲突。她看小姑娘年纪轻轻,料想定然不是那群凶人的对手。
小姑娘又问大娘,她的媳妇有什么特征。
大娘描述了下样貌后,觉得辨识度不高,略一思索,对小姑娘说:“巧娘左手无名指戴着一枚银戒指,是磊儿和她结婚时的定情之物,她带在手上,从来不曾摘下。”
然后,又说了戒指的式样。
堆积众多尸体的库房中,小姑娘望向角落里的某具尸骨,目光凝聚在她的左手无名指上,眼泪一滴滴的流淌了下来。
楚天见了不解,还以为她是怕得很了。
虽然小姑娘对他甚是无理,还抢了罗通的那把宝剑,不过楚天向来不忍看女孩子哭,这般柔弱的样子让他心生怜惜,正想说几句劝慰话语,不料小姑娘抹一把眼泪,快步走到角落里,从那具尸骨上摘下那没银戒,慎之又慎的收入怀中。
然后,又把那具尸骨取了出来,小心翼翼,生怕弄断了哪里的骨骼,小姑娘端详了一会儿,眼泪忍不住又流了出来。
眼前这具尸骨,就是大娘口中对爱情忠贞的巧娘吗?
楚天见状,知道另有他因,便住嘴不语,目光恶狠狠的盯住饿狼,其中散发着犹如实质般的杀意。
死了这么多人,说起来这家伙也是帮凶。
他虽不嗜杀,但见了这般劣行,即便是从犯,死上十次也不足惜,对这种人根本就无须手下留情。
这股杀意极其凝聚,饿狼也是老江湖,如何感应不到,脸色一变,掉转头去,提升气息,将身法展开到十二成,亡命狂逃,眨眼便穿过了厅子,惶惶如丧家之犬。
楚天目光一冷,脚尖一点地面,身形暴射,掠过空气,向对方急追过去,脸上一片森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