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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灼用完早膳, 又洗漱完毕才不紧不慢地去给太妃请安,她到太妃院落的时候大部分人都已经来了,莺莺燕燕地站了一群人, 让人看得眼花。
沈灼每见一次这些莺莺燕燕, 就忍不住腹诽姨夫一次,他可真是好艳福。即便表兄说这些妾室也是姨母默认的, 沈灼心里还是不以为然。
姨母让姨夫纳妾,可绝对不会让姨夫纳这么多妾。什么平衡后院, 就是他自己喜欢罢了,幸亏表哥跟姨夫不一样。沈灼心里胡思乱想着, 不过面上还是一丝不苟地给太妃请安。
贺楼太妃沉着脸看着她不说话,贺楼氏也冷冷地看着她。
这架势一看就是来者不善, 不过沈灼也不畏惧, 脸上依然带着微微的笑容。贺楼太妃待姬妾严苛,众人给她请安, 她从来不给蒲团,都是让人直接跪在青砖地上的。
沈灼自然不会吃这种暗亏,她早让人带好了垫子,她上前膝盖刚弯曲时,一个小僮儿就窜上前将蒲团放在地上,沈灼跪在蒲团上给太妃请安。
她这操作让大家都震惊了, 贺楼太妃愤怒地瞪着沈灼,她居然敢这样!她正要开口说话, 但看到贺楼氏对她摇头,她硬生生地咽下怒气,侄女说得没错,她一个当长辈的跟小辈计较太掉身份了, 还是让侄女去骂她,侄女是她婆婆。
贺楼氏今天早早地过来了,伺候太妃穿衣洗漱,陪着小心,好容易才让太妃答应,今天尽量不要说话。太妃一辈子被人奉承惯了,根本不是沈灼的对手,她担心太妃被沈灼三言两语就忽悠得忘了正事。
贺楼氏皮笑肉不笑地对沈灼说:“这都什么时辰了?世子夫人居然才来请安?让我们一屋长辈等你,这是沈家的家教?”她在王府假王妃当惯了,训斥起沈灼来也颇有几分架势。
沈灼也不看贺楼氏,只对太妃微微一笑:“世子昨夜同我说,大家都是辰时来给太妃请安的,我就先伺候世子用膳后再来,没想是世子记错了,是我们不对,太妃恕罪,明日我一定不会来晚。”
沈灼面不改色地把表哥当挡箭牌,老公是用来干什么的?就是挡刀用的。贺楼氏的话沈灼压根没动气,狠话谁都会说,可真要当着她爹的面,就是贺楼氏的亲爹亲祖父都不敢对他爹说这句话,跟一个没脑子人计较太跌份了。
贺楼氏见沈灼压根不接自己的招数,脸色不由难看下来,她还没被人如此忽略过,她冷笑一声:“你娘亲走得早,不懂这些规矩也是正常……”
贺楼氏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声呵斥声打断了,说话的人是梅影,她训斥贺楼氏道:“放肆!世子夫人和太妃说话,哪里轮得上你一婢妾屡屡插嘴!太妃慈和,不忍给你们做规矩,你们一个个倒是蹬鼻子上脸了!”
贺楼氏何曾被一个奴婢指着鼻子骂过?她不由惊呆了。
沈灼抬眉对贺楼太妃不紧不慢地说:“太妃,您是慈和人,舍不得给大家做规矩,可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偌大的王府要是谁都不讲规矩,还不是乱套了?所以该严厉的时候还是要严厉的,不然就是害了大家,您说是不是?”
京城的世家夫人,十个中有九个都是沈灼现在这做派,哪怕都被人指着鼻子骂到跟前来了,还是满脸笑容、不紧不慢地说话。沈灼之前总觉得这做派矫揉造作,可后来吃亏多了,才知道这不是矫揉做作,而是情绪管理,可以控制自己不生气。
跟人对骂的时最不能被人带着情绪走,同时最好能多刺激对手。她半字没提贺楼氏,可句句针对的就是贺楼氏,贺楼太妃沉着脸说:“你一个小辈居然敢训斥家中长辈,这是哪来的规矩?”
“训斥长辈?”沈灼惊讶地问:“太妃您是不是误会了?我们沈家虽不算什么讲究人家,可家中长辈也是自小给我们做规矩的?我哪里敢对长辈无礼?”
说完沈灼低头看了看自己,她给太妃请安后,贺楼太妃没让她起身,她还一直跪着,她有哪里失礼数了?
若是换成别人,看沈灼迄今还跪着,心里或许觉得有点不自在,毕竟心里再怎么想,只要不是生死仇敌,总要维护个面子情的。
可是贺楼太妃她绝非常人,她指着贺楼氏说:“你让下人训斥你母亲,你这是哪来的规矩?”贺楼太妃说完后还觉得自己这话说得有水平,沈灼一口一个规矩,她就用规矩反压她。
她是胡族出身,本就不懂汉人那套妻妾诰命规矩。她入镇北王府后,虽没得宠几天,但因家世和有儿子的关系,在王府中日子也不算难过。
等后来儿子当上世子后,先镇北王虽未将她立为王妃,但府中下人改口称她为王妃,先镇北王也没纠正。贺楼太妃理所当然地认为,生了慕洵的贺楼氏就是儿子的王妃,王妃是王爷所有孩子的母亲,这她是知道的。
她是觉得汉人脑子有问题,不是一个娘肠子里爬出来的,还非要认一个娘,可能吗?孩子嘴上认了,心里还能认?不过骗骗那些傻男人罢了。
胡族因男女关系混乱的缘故,还残留母系遗风,很多人只认其母不认其父,这当然不是女人地位高的原因,而是因为很多女人都说不清肚子里孩子父亲是谁。
沈灼蓦地沉下脸,“太妃,纵然您是长辈,有些话也不能乱说,我亲生之母是郡夫人顾氏,我婆母是镇北王妃,我哪来第三个母亲?”她扫了一眼贺楼氏,鄙夷道:“一个婢妾还敢称母?谁家有这样规矩?”
贺楼氏何曾是受过这样的羞辱?她脸色一下变了,身体晃了晃,差点没站稳。上次王爷让她拜见世子和世子夫人,她装晕忽悠过去了,这次却比上次还难堪,她被一个小辈指着鼻子骂。
“你敢骂我母亲?”慕三娘这下忍不住了,她冲了出来,恶狠狠地扬起手想扇沈灼。
可是沈灼身边的丫鬟又不是摆设?庭叶上前一步,拦住了慕三娘,“啪!”慕三娘的巴掌重重地落在了庭叶的脸上。
沈灼眉头紧蹙,以庭叶的身手完全可以制住慕三娘,她是故意为之。庭叶想做什么,沈灼大概能猜到,她心中暗叹,她根本不需要她们这么做。
“放开我!”慕三娘被庭叶紧紧地抱住,气得眼睛都红了,她伸手去抓庭叶的脸,她十指指甲尖锐,如果真被她指甲划到,恐怕脸都要破相了。
梅影上前捏了捏慕三娘的手,她自幼习武,双手力气比慕三娘不知大多少倍,慕三娘惨叫一声,“我的手!”
“三娘!”贺楼氏大惊,她对沈灼怒道:“你居然敢对三娘动手!”
沈灼起身吩咐下人:“快去叫府里的大夫来,三娘子的手受伤了!”
太妃房里机灵的下人见势态不对,忙跑出去请大夫,有些则去外院找镇北王。镇北王上回杖毙下人,把大家都打怕了,他们害怕世子夫人在太妃房里出什么问题,那样他们恐怕一个都活不了了。
镇北王正在堂屋里和慕湛喝茶,今天是沈灼去给太妃请安的第一天,镇北王早猜到今天可能不会太平,特地没办公务,他吩咐下人多关注太妃的院子,但请安请到叫太医镇北王还是没料到。
“到底怎么回事?”镇北王也不急着去后院,召来下人先问明情况。听下人说伤手的是慕三娘,镇北王浓眉紧皱:“她?她又闹了什么事?”
镇北王对女儿并不上心,在北庭慕家的女儿就是公主,从来没听说过公主是愁嫁的,所以他对女儿都比较放纵,不懂事,等嫁了人让婆家教就是了。
慕三娘自以为自己是父亲宠爱的女儿,实则镇北王压根没在意过她,她既不是长女,又不是特别出挑,怎么能入镇北王的眼?
倒是这些年,镇北王对这女儿稍稍关注些,因为她都快十五岁了还没成亲。镇北王派人查过原因,居然是因为女儿性子太骄纵,就算是贺楼家也不怎么愿意娶她。
这让镇北王觉得略丢脸,他下意识地迁怒了贺楼氏,居然敢对他闺女挑三拣四?别人说他们是北庭第二,他们真以为自己是老二了?
王爷问三姑娘受伤的原因,下人不由抬头看了世子一眼,才低声说了贺楼氏和沈灼的争执。
镇北王这下彻底沉了脸,他沉吟了一会对儿子说:“我本来想等你们婚礼办完后再让小七管家,现在看来,王府实在不像样子,就让她提早管了吧。”
之前镇北王放纵内院是想给京城一个太平,现在儿子都长大成人了,他若后院不稳,他那些儿子迟早要闹出点事出来。
且镇北王当下志在京城,自己那些女儿嫁人不算,还没嫁人的,镇北王也想选几个资质好的,嫁到京城去。这就更需要沈灼来教了,她才能教出适合京城的贵女。
慕湛道:“她年纪小,贸然管家,恐怕压不住。”慕湛也不是替妻子婉拒,只是想多要父亲支持。
镇北王好笑地望了儿子一眼:“有你在,还怕她压不住人?”王府内院现在全是他安插的人手了,有谁敢给小七委屈受?
慕湛微微一笑:“我只是担心小七。”慕湛在后院安插人手的事没瞒着父亲,他也不需要隐瞒,他又不是慕洵。
镇北王挥手说:“内院的事以后就让小七管了,你阿娘教了她那么多年,她总不至于被这些事难住,以后你就专管王府的军需了。”
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历来军需都是大事,镇北王并没有跟旁人以为的早早地让长子上战场,而是让儿子先管军需,这么早让儿子上战场做什么?万一他有什么三长两短,他将来怎么对阿顾交代?
“是。”慕湛一口答应了,不过他想法跟父亲还是有点区别的,他没想抢军功,但也不会一直待在幕后。
父子两人闲聊间定下了两件大事,而太妃后院的混乱也让沈灼第一时间压下去了,她让下人扶着太妃坐下休息,又让慕容氏带不相干的姬妾离开,然后再让慕三娘的丫鬟们抬着慕三娘去厢房等大夫。
下人们本来被慕三娘和贺楼氏尖利的呼喊声弄得心慌意乱,沈灼一条条明确的命令对他们来说无疑是指路明灯,大家下意识的按照世子夫人的要求干活。
沈灼让庭叶看着慕三娘和贺楼氏,她则端着参茶站在太妃面前,轻言细语的劝道:“祖母您别急,我已经让大夫过来了,三妹一定会没事的。”
沈灼对梅影还是挺了解的,这丫头性子是冲动些,但不是鲁莽的人,她不可能伤到三娘的。这会梅影正垂着头跪在屋外,这是沈灼让她去跪的。她不罚梅影,别人罚了就没那么轻松了。
太妃怒道:“三娘都哭了,怎么可能没事!来人,把那死丫头杖毙!”
沈灼闻言没替梅影求情,反而训斥太妃身边下人道:“你们不好好伺候太妃,居然还挑唆太妃如此动怒,是不是觉得我好性?”
下人面面相觑,太妃杖毙下人不是常事吗?能有谁挑唆?
沈灼见她们不吭声,笑容一敛,“好啊!我还在这里,你们都敢偷懒耍滑,等我走了,也不知道你们要怎么怠慢太妃!来人,把这些奴才都给我压下去!”
沈灼话音一落,房里就涌进来好些丫鬟,这些丫鬟看似年纪不大,可身手却十分利索,一人一个将太妃屋子里的丫鬟仆妇都压了下去。
贺楼太妃傻眼看着沈灼,她何曾见过这样的情况?
沈灼脸上又恢复了笑容,将手中的参茶放在太妃身旁的茶案上,“太妃喝茶,您别动气,我替你教训这些刁奴。”
贺楼太妃暴怒,她虽不明白沈灼代她教训自己奴才会有什么后果,可她本能觉得自己领地受到了冒犯,她想打翻沈灼端来的参茶,可沈灼哪里会让她这么做?
庭叶上前稳稳地捧住了参茶,沈灼目光扫过房里几个没押走的仆妇,“你们还不过伺候太妃?太妃年纪大了,可禁不起这么动气!”
仆妇们被世子夫人强硬的手段吓得魂飞魄散,忙一拥而上,嘴里不停嚷着太妃息怒。
镇北王和慕湛到太妃院落时,里面没两人所想的乱糟糟,下人们各司其职,只隐约听到慕三娘凄厉哭声:“我要杀了那个贱|婢!”
镇北王脸都青了,他自己杀人、骂人都没关系,可亲耳听到自己没出嫁的女儿说这种粗鲁的话,他就受不了了,这贺楼氏到底是怎么教女儿的?
镇北王思忖间,脚下不停地往母亲房里走去,走到房里就见母亲半躺在床上,小七正坐在她身边,手里还端着参茶喂她,镇北王甚至欣慰:“母亲没有被三娘闹到吧?”
贺楼太妃见儿子来了,眼睛一亮,正想告状,可听到儿子的话,她气得差点吐血,什么被三娘闹到?三娘受了那么多委屈,他都不管,他还是当爹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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