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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几日,??沪州犹如发生了一场地震,震源有成千上万个,都是丹红齿白的——人嘴。
拘捕,??审讯,??澄清,??再审,公布……
公职的嘴在一开一合,??嫌犯的嘴在一颤一顿。
老百姓的嘴在忙于应对一日三餐时,也是一定要抽出空闲来嚼一嚼这里头的秘辛的。
吕芝书成了段闻的弃子,她心里也知晓这一切,??可她和蒋丽萍一样,身上都有组织的防泄密仪器,??她的仪器甚至比蒋丽萍的更高级,蒋丽萍的仪器是戴在手上的,??她的则在当初做整容手术时被直接搭入手腕里。除了那些已经被段闻放弃的东西,她并不能够泄露出什么太核心的机密。
但其实她的口供价值也已没有那么高了,贺予存下的证据,留下的陈述,远比她能给的有用的多。
更别提他最后的定位突破装置,??直接让警方掌握了段闻的巢穴——“曼德拉岛”的具体位置,甚至还录到了几段极有价值的,??段闻手下的对话录音。
人们对吕芝书的更多期待,是希望她亲口说出当初陷害vivian,整容换身份20年的经历,以及亲口招供自己当年犯下的几起故意杀人事件。
各大媒体争先恐后地托关系,??想要得到一次采访正在被羁押的吕芝书的机会。
“偷天换日的情杀案,??枕边人竟是杀妻仇人。”
“贺继威被骗二十年,??与杀妻仇人育有一子。”
“科幻级整容——神秘组织的疯狂之举。”
记者们就连标题都拟了几百条了,却还是得不到一次与吕芝书见面的机会。这些时日,除了相关公职人员外,唯一与吕芝书见过面的人就是贺鲤。
贺鲤从身世显赫的药厂阔少,一夜间成为了人尽皆知的嫌犯的儿子,他不似贺予那样有韧劲,短短十多天下来,他精神已经跨了。
他与吕芝书见面的那一天,是由警方的车子全程接送陪护的,警方已经尽量减少了他与外界的接触,可是到了拘留所下车时,他还是被蹲守在门口的官媒和自媒体逮了个正着,闪光灯狂打,吓得他犹如一只从岩洞中被掘出的地鼠,惊恐地就要往回钻,不出半个小时,他仓皇失措的照片就成了各大平台疯狂转载的第一热点图,沸爆了整个网络。
可除了这张图之外,贺鲤与吕芝书的这次见面,就无任何媒体知道更多细节了。
有传言道,贺鲤在拘留所连吼了吕芝书三遍,我是无辜的,你让我接下来该怎么办!!
亦有传言,母子俩见面过程中,贺鲤一声妈都没有对吕芝书喊过……
在他们见面后的第二天,郑敬风及20年前周木英谢平战友,前往监狱录下口供,证实周、谢二人确实是被吕某所杀。包括之后陈黎生之死,也是她为绝后患,一手策划。
这些供述向社会公布的时候,报道上已不再使用“吕芝书”三个字,而换回了这个鸠占鹊巢的女人的本名:
卫容。
卫家主家的老头子知道此女竟是多年前他们家里的卫容,震惊万分之余,更觉颜面扫地,主动配合调查,以证卫家与此女并无任何勾结,对此事亦是全然不知。在他们眼里,“卫容”早已死了,而这个为了达到目的,甚至丧心病狂到不惜陷害自己亲侄卫冬恒的女人,根本不能算是卫家的血肉。
至于卫容的父母,则因丧女之痛,早已过世,众人都言,卫容连对亲生父母都无甚感情,可见其已全然泯灭人性,心中只有自己。
更讽刺的是,她的儿子贺鲤被她宠爱了多年,这次见面之后,就再也没有过问母亲的境况,与她当年的绝情可谓如出一辙。
谢平、周木英的衣冠冢在烈士陵园奠立的第二日,警方特批了受害人遗子谢清呈与卫容见面。
此时距离二位警官被杀害,已经过去了整整二十年。
见面室很暗,唯一亮着的是卫容头上的一盏白炽灯,打在她的脸上。她的状态非常差,几乎像是要发疯,十多日来的打击令她迅速消瘦下去,她的皮肤松松垮垮地挂在骨上,让她似极了一张披着画皮回来的恶鬼。
“她现在和一个疯子没什么区别,言语会相当过激。”郑敬风在让谢清呈进去之前,忍不住提醒了他一句。
谢清呈在防爆玻璃门外就已经看出来了她的癫狂,他说:“我知道。”
门开了。
卫容从自顾自地发呆中回过神来,盯着在她面前的谢清呈看,怔怔地打量着他,打量了最起码有几十秒,然后她仰起头,突然大笑了起来。
“谢教授……?哈哈哈哈……我真是要认不出你了……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我实在高兴了不少……哈哈……哈哈哈哈……”
“卫总,你也实在变了很多了。”
卫容没想到他开口竟是如此态度,狞笑猛地一收,微微龇着牙:“你……你居然还能这样佯作平静地和我说话?”
谢清呈说:“我能。”
卫容:“……”
几秒钟之后,她磨着牙齿,毒辣的目光似乎能将谢清呈的血肉剥下一层:“可笑!那个贱/货的儿子……就是为了你这种人……自毁式的变态……把什么都算计了……可笑!可笑!可笑!!你有什么是值得的?你又老又无情,整个人就像一个烂布口袋……破烂货!果然贱种的儿子只能看得上同样是贱人生出来的种!”
旁边的警官厉声喝道:“卫容!”
“我呸!”卫容朝那警官吐出一口口水,要不是她被审讯椅勒着,不能离得太近,就真要吐到对方身上了,“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和我这样说话!”
警官怒然上前,站在门边的郑敬风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和这疯女人多啰嗦。
谢清呈没有什么愤怒的意味,事实上自他进来,他就显得非常得冷,那种冷并不是释放给任何人的压力,而似乎是因为他自己心里已经没了什么热血。
他睫毛垂落,那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注视她。
“你都……这样了……你还能这样盯着看我……谢清呈……你是真的疯……你是真的疯!”
谢清呈慢慢地,在审讯椅前坐下了,他的面色苍白,冷寂,棺中人似的没有任何表情。
他没有理会她的咒骂,而是动了动枯槁的嘴唇,对她说:“卫容,你这一辈子做过一件好事。”
“……”
“你没有管过贺予,你让他长成了和你儿子完全不一样的两个人。”
吕芝书盯着他,她知道眼前这个形容憔悴却依旧冰冷的男人在面刺她,她的脸颊微微抽搐,几秒钟后她以一种更残忍的方式刺了回去:“对!是啊,我是没有管过他,让他长成了一个傻子,如果我管他了,他就会知道什么东西值得,什么东西就是垃圾!他就不会为了一个垃圾,把他全家都搞成现在这个样子,然后自己被活生生炸死!!就为了你!——很得意吧,谢清呈?你那个爱管闲事的母亲没有做到的事情,你做到了!虽然你是靠着躺在床上让男人搞你才做到的,你这贱/货,下贱胚子!你这娼/妓!!你有什么好得意的,敢来我面前耀武扬威!!”
她这骂得实在太过粗野了,这回连郑敬风都听不下去了。
这竟然还是一个名门望族出身的女人……
郑敬风忽然在这一刻想到了蒋丽萍,蒋丽萍是从山村里灰头土脸走出来的女性,可她面对命运的时候,姿态却远比卫容高贵得多。
人有尊卑,但人的尊卑并不是能用金钱和社会地位来衡量的,是贵是贱,全在一颗心上。
他忍不住对谢清呈道:“要不然算了,你先走吧,你现在这样……”
谢清呈说:“没有关系。”
他看向那个女人,以一种惊人的寂冷,透骨的麻木,说道:“卫容。是你自己做的每一个选择,导致了你今天坐在这里面对我的结局。”
“当年,你喜爱贺继威,便故意泄露实验密闭装置,想要让她失去孩子。而vivian忍了下来,并发现了你做的手脚,你因畏惧罪名,就把帮她调查真相的警察设计谋杀。这是你手上的,第一第二条人命。”
他坐在椅上,十指交叠,病态苍白的面容笼在阴影里,他近乎是机械地,在诉说着卫容的往事。
他像是在替死人说话,让逝去的人借着他的血肉之躯,在二十年后向这个罪魁祸首索一个公道。
“你不想一辈子活在杀人被发现的阴影中,于是金蝉脱壳,你杀了vivian,顶替了那个你所嫉恨的人的身份。这是你手上的,第三条性命。”
“你要让贺继威相信你是真正的吕芝书,于是日夜作态,夺走了属于另一个女人的孩子。你根本不喜欢这个孩子,却为了你的目的要让他认贼做母,你以他母亲的位置自居,却从来没有给他过任何母亲的温暖。这是被你缔造的,第四条受害人命。”
“你想要更多,于是你生下了属于你自己和贺继威的儿子,从此之后贺予就失去了利用价值,你待他还不如待一条狗,直到你知道段闻需要他,你才对他虚与委蛇,结果又伤了你亲儿子的心……你自己的亲生儿子,是你毁掉的,第五条性命。”
“陈黎生调查当年真相,被你谋杀陷害,这是你害死的第六条命。”
“而最后知道了全部真相的贺继威自尽了,你畸形的爱欺骗了他二十年,他死了,他是你手上的第七个牺牲者。第七条命。”
“……七个人,还有那些违禁药的受害者……卫容,你做的所有事都没有底线,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达到你自己的私欲。现在你等到了你自己的结局。你这是咎由自取。”
“……胡说!胡说!一派胡言!我什么时候害过我儿子!我也没有害过我丈夫!”卫容歇斯底里地大叫道,神情狰狞到恐怖,“我爱他们……我爱他……是你们毁了我的一家!只要你们不从中挑拨,本来什么事也没有!什么事都没有!”
她越说越癫狂。
“咎由自取……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咎由自取?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害了七条人命……谢清呈,你有这个资格吗?你没有!”
“我告诉你,贺予是你害死的,是你利用他!你逼死他!你和我的狠心,可谓彼此彼此!”
她是真的恨极了谢清呈——都是因为他!
她当年差点栽在周木英手里,她逃过了,但兜兜转转,二十年之后,她竟然没有逃过周木英的儿子……
卫容愈想越恨,狞笑道:“你没有资格嘲笑我……看看你,你也等到了你的报应。是不是?对……我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但只有像我这样的什么都能豁出去的人,才能把我弄下台去——谢清呈,你其实和我一模一样。你以为你对贺予有有多好?你无非就是在利用他的感情,给你父母报仇罢了!”
她说到这里,极为狰狞地盯着谢清呈:“现在你的目的达到了,我真应该恭喜你。你今天过来就是为了替你爹妈来看我的下场的吧?你就是为了来落井下石,来嘲笑我的,是不是?!”
谢清呈非常静地看了她,足足有好几分钟。
这二十年,他一直在苦苦寻求一个答案,而现在这个答案就摆在了他面前——让人杀死了他父母、陈黎生……甚至雇凶要把他撞死,让他罹患了精神埃博拉病症的人,就是眼前这个女人。
这些年间,他无数次和她单独相处,却不知道原来她就是那个双手沾满了鲜血的凶手。
他一字一顿地说:“是。这二十年前你谋害的所有人里,只有我还活着。我必须用我的眼睛来看你的结局,虽然你令我觉得万分恶心。”
“恶心……?你有什么资格说我恶心!你一个被男人玩的东西……”
郑敬风:“卫容!你给我够了!!”
“他就是被男人玩的东西,怎么了,我说错了?”卫容掀起眼皮朝着郑敬风龇牙道,然后又把脸转向谢清呈,“你自己心里清楚你都和那婊/子的儿子干过什么不要脸的事情吧?我真恨没买个头版头条,把你们俩的裸/照发头版去!臭婊/子,你们这种出身的人,为了点荣华富贵,什么都能做,只有那个贱种是个情圣,会为了你牺牲到那个地步……”
“卫容!!”郑敬风声如洪钟,豹喝道。
谢清呈:“让她说下去。”
“……”
“你说吧。”谢清呈道,“贺予为了我做到了什么地步。”
郑敬风面色难看,却再劝不动谢清呈——谢清呈如今就真的像一座冰雕般冷硬,冰凉,谁也动他不得。
卫容好像满口都浸了毒蛇的汁液,她露出一口牙,阴森森地,无声地盯着谢清呈笑着。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谢清呈,难道你就一点儿也不好奇,贺予为什么能那么快地被段闻相信,让他替组织做事吗?啊?”
她端详着他的神情……看着他似乎没有任何感情的一张脸。
“段闻从来都不是那么不谨慎的人——哪怕他是血蛊,是我‘儿子’,他对他的抉择也一定是充满怀疑的。他不会轻易相信一个人,尤其是贺予这种曾经与他对立的人!除非……”
她幽幽道。
“除非对方做出足够的牺牲,多到完全可以令段闻信服……多到可以让段闻确定,这个人百分之百不会背叛他……也无法背叛他!”
谢清呈:“……”
就是此刻了。
卫容猛地落了口,把那些毒液全部都注入这个人的血液里。她大笑道——
“是!你们谁也不知道,段闻信他,那是因为贺予为了做到这件事,自愿被植入了监测芯片!!”
“!!”
这是卫容之前从未对外说的,连郑敬风都震愕了。
“你们谁也想不到吧……你们谁也想不到!哈哈……哈哈哈哈!!……他和我一样!和蒋丽萍一样!他在佯作配合他的时候,就被植下了和我们一样的东西……!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的那些遗书也好,供证也罢,恐怕都是他在那之前留下的!他植入芯片之后他就根本没有办法开口提示警方任何东西,甚至没有办法替自己多做解释,他很有可能会因此背负着罪犯的名声去死,他这是绝了自己的后路,选择了走那么一步凶险的棋,就是为了完完全全地获取段闻的信任,为了替他亲妈……替你做事!”
或许是谢清呈脸上终于掩藏不住的刺痛表情深深地取悦到了卫容,卫容的眼睛越来越亮,她咧嘴笑得更可怖了。
“谢清呈……那个手术,是我亲眼在旁边看着的……蒋丽萍的监测带在手上,是最普通的,而我的是在手腕……至于贺予的,他真是被段闻看得起,段闻在他身上用了最高级的,最难以被蒙骗过去的那种芯片,这些年仅仅只制造出了一枚——植在他的心里!!”
“就在他出海之前,他刚刚完成了这个手术……哈哈哈……可笑吧!?谢清呈?你一定在想他为什么不把真相多告诉你们一点——因为他做不到了!”
“他做不到了,谢清呈。”卫容越说,脸上的光芒越炙热,神情堪称疯狂。她知道自己终于把刀子钻到了谢清呈的心脏深处。
“甚至他在做的那些事情,都是冒着随时会被监测芯片判为死刑的危险在完成的。他唯一能够洗清自己冤屈的东西,就是他留下来的那一份并不一定会被人发现的遗书,而他唯一可以抱有希望的人,就是你!也许他躺在手术台上的时候,还在天真地相信你,相信你能够无条件地信任他,就像他信任你那样。”
卫容每个字都在往谢清呈心里狠凿。
“可你背叛了他,为了你的正义——你杀了那个下贱地深爱着你,去替你孤身犯险的人!——你背叛了他。你杀了他!他不是我手上的人命,是你的!!你才是最后一个彻底摧毁了他的人!是你干的!!”
女人笑得癫狂,却又声色俱厉。
“我知道我肯定是要死了,死刑,是你赢了,谢清呈。但你记着,你剩下的所有时间,你都要活在这份痛苦里,你和我是同一路人,你甚至比我还无情。”
“是他信错了你。等我下到了地狱去……谢清呈,我一定要看看,他会有多恶心你,那时候我一定要好好地耻笑他——再托梦回来,清清楚楚地把他对你的恨,全部都告诉你!是你破坏了我的人生……是你和你那多管闲事的爸妈破坏了我的人生!”
她笑到最后,大睁着那双充斥着血丝,瞳仁暴突的眼睛,噙着不甘的泪,带着疯狂的笑,似狂喜似极恨,表情极其恐怖,森森然啐出最后几个字来:“我死也不会放过你。”
耳中嗡嗡,似是失聪。
结束探监,与郑敬风一同出来,郑敬风原是他的长辈,却惴惴地,不敢轻易与他说话,只安静地在旁边陪着。
过了很久,他才对谢清呈道:“你也不要想这么多,她说的未必就全是真的,我看她是想刺激你,人心如蛇蝎,什么也都不好说……”
话至一半,被谢清呈打断了:“郑敬风,你觉得我心如木石吗?”
郑敬风神情十分难过:“……你不要听她鬼扯,你……你要心如木石,又怎会短短几天变成现在这样?”
他说着,非常难过地,转头向谢清呈的脸庞望去。
那便是吕芝书之所以在第一眼看到谢清呈时仰天大笑的原因了——
谢清呈的额前缠着雪白的绷带,绷带末了斜绕,遮住了其中的一只眼睛,前有细碎的额发落下来。
他的一只眼睛,竟已盲了。
在闻知贺予死去的当天,谢清呈没有发疯,没有波澜,甚至没有落泪。
他控制心绪二十载,再也没有什么能让他失去清醒和理智。
那天晚上,他甚至依然在做了所有的事情之后,于床上躺下了,很平静,根本没有所谓的彻夜难眠,恸哭至天明。
他太平静了,平静得就像一具躯壳,一具尸体。他睡了,梦里再没有摩天轮,玩具熊和笑着向他走来的那个少年。
他睡下了。
整整一夜,无梦无光,阖着眼,眼前一片黑,捱着分分秒秒,度秒如年,头痛欲裂。
直到第二天早上醒来,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原本就因心衰力竭而逐渐模糊的视力,似乎忽然变得更不清晰,他麻木地在床上坐了很久很久,久到他足够收拾自己的力气,支撑着他走下床去,去面对外面那个看似什么都没有变,又因为一个人的缺失,而其实什么都已经变了的世界。
他慢慢地,撑起身子,走去了洗手间的镜子前——
然后他看到了自己左眼下的一行血泪。
那赤朱的流痕已经凝结。
是什么时候流下的?他不知道。
是什么时候干涸的?他也不明白。
是因为什么而流的?
这个答案是他唯一知晓的,只是,也已经不再重要了。
谢清呈抬手,举到自己的左眼前,轻轻地晃了两下,片刻后,他慢慢地垂下了自己的指尖。
黑的。
游乐园的光熄灭了,那个人走之后,竟连梦里都不再有色彩留下。
而他那只在长夜里无声无息地淌出了最后一行血泪的眼睛,也已经彻底地……
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