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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少辞声音冷淡, 仿佛在陈述别人的故。牧云归听着,只觉得字字都浸着鲜血。
江少辞嘲笑自己犯蠢,可是, 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谁会端怀疑自己的师父好友呢?江少辞六岁就被太虚道尊收入门下,来太虚道尊亲自教导,太虚道尊对他而言既是老师又是父亲,不是亲人胜似亲人。而桓致远是江少辞一起练剑大的朋友,詹倩兮是江少辞未来的道侣, 这三人分别是江少辞各方面最重要的人,结果, 他被生命中最重要的三人一起背叛。
牧云归问:“那杯茶里有东西, 是吗?”
“是。”江少辞点, “那杯茶里有封印法力的『药』,我喝了之后很快失去意识。等再醒来, 身周『穴』道已经被封锁, 关节处穿着铁链, 悬在屠魔台上, 根本法汇聚灵气。宁清离站在人前, 悲天悯人地问我, 是否知错。”
江少辞说着,短促地笑了一声:“知错?我何错之有。”
宁清离找到了许叛魔证据,最后在众仙门门前罪己,承认他最信任的徒儿真的堕落了。宁清离大义灭亲,亲自审判逆徒,他在众仙门面前一条条罗列江少辞做下的恶, 江少辞听后,只是笑了声,说出他被锁后唯一一句话:“既然你们已有决断,何必再来问我?”
欲加之罪,何患辞?这些人心怀鬼胎,一始就抱着否定心态,论查什么都能看出“叛魔”念。往来书信、他随笔写下的涂鸦、意说出的话,每一项都能找出勾结魔道的意味,甚至连江少辞在游历时行侠仗义,都能被解读出不一样的味道。
江少辞这些风实在太盛,得罪了不少人。人心丑恶而虚伪,曾经许人奉承江少辞,在他稍微『露』出瑕疵时,同样是这批人蜂拥而上,拼命拉踩,仿佛扯下了他,自己就能上去。“罪状”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最后这桩连同伙都没找出来的叛魔,就成了板上钉钉。
牧云归光想着都觉得不忍。江少辞这么骄傲的人,突然被封锁法力、血迹斑斑地关在屠魔台上,当着许人的面,被师父质问是否知错。台下那些围观的人中,还有不少是他的同门、朋友、手下败将。如此折辱,他是如何忍受过来的?
江少辞似乎想到当时的场景,手指紧绷,气息压抑,眼瞳中心现出浓郁的猩红。四周魔气受到牵引,快速朝这方向涌来,连天上落下的雪也被江少辞的情绪影响,凝聚成尖锐的棱形。风中飘舞的不再是安静美丽的雪花,而变成不规则的冰刃。
江少辞沉浸在阴暗情绪中,双目失,心里涌起股毁天灭地的暴虐,只想将这假仁假义的世界撕成碎片。在他被人冤枉时,世上没有一人站出来替他鸣不公,他眠海底饱受痛苦,而陷害他的人一功成名就,名利双收。这样的世界,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
江少辞眼珠暗红,指尖已经汇聚起魔气。强大的力量掌握在他手中,只要他抬手,就可以瞬间撕裂这冰冷的夜晚。在他几乎要顺从内心想法的时候,手腕上忽然感觉到某种柔软。纤细温凉的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腕骨,最后,往他的手指滑去。
“当时,就是这里被刺穿了吗?”
江少辞手心看似平静,其实已经集聚起庞大的魔气,像一只压到极致的弹簧,只要一松手就会迸发出巨大能量。而牧云归在修仙界仅仅算入门,她连护体灵气都没有,恐怕一靠近就会被割断手指。江少辞吓了一跳,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就瞬间收回魔气。他冷着脸抓起牧云归的手,赶紧拉着她远离魔气漩涡:“你干什么?”
江少辞动作太快,牧云归愣愣看着他,许久才反应过来:“我想看看你手上有没有伤口。”
她以前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并没有留意过他的伤势。现在想来,她刚从冰层里唤醒江少辞的时候,他确实非常虚弱,连走路都艰难,想来那时候,他在强忍着体内的痛吧。
牧云归圆润黑亮的眼睛大大睁着,像小鹿一样,辜的非常坦然。江少辞看着这样的眼,实在说不出话来。他被牧云归狠狠吓了一跳,刚才脑海里的偏激想法一下子打断了。情绪一旦断掉就再也接不上来,江少辞冷静下来再回想,才意识到他被魔气影响了心智,差点失控。
慕策说会讲人言的魔兽可能是修士堕落的,江少辞原本不信,现在,他始怀疑自己的判断了。
魔气孔不入,会一点点影响人的心智,在某心防脆弱的时刻猛地爆发,控志。他以为他可以控制魔气,其他人是为心志不坚定,才会走火入魔,堕落成怪物,而他一定不会。可是实证明,他也只是普通人。
牧云归并不知道江少辞在想什么,她看到江少辞安安静静的,就觉得他没了,继续问:“你当时伤在哪里了,严重吗?是不是很痛?”
牧云归语气认真,目光里的担心不掺任何杂质。江少辞望着她的眼睛,许久后低声说:“不会。”
手腕粗的铁链穿透肩胛骨,紧绷着吊一月,怎么可能不痛呢?何况,他被锁起来后,桓致远、詹倩兮私底下来过好几次,他都一句话不肯说。仙门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冒犯,为了他教训,活生生抽出他的经脉,剔出他的剑骨,宁清离为了表明“大义灭亲”,还重创了他的识海。这里面随便拿一项出去都是足以击溃最虔诚的佛修的酷刑,而江少辞经历了有。
“是吗?”牧云归皱皱眉,觉得不太信,“我听说伤在骨很难痊愈,你现在遇到阴天雨天会不会痛?”
“不会。”江少辞淡淡说,“魔气将有伤口都修复了,阴雨天能有什么影响。”
魔气确实修复了他体内的伤,但那是将血肉暴力破坏后,又重新起来的。这是一场自虐般的酷刑,即便恢复也不值得欢喜。
牧云归这回终于『露』出些放松『色』,她自己指尖都是冰凉的,用力握住江少辞手指,试图他传递力量:“那些都过去了。现在你身体恢复了,剑骨找到了,修炼也重新捡起来了,以后一定会越来越好的。那些害你的人,势必会得到报应。”
江少辞薄唇轻轻勾了勾,没什么温度:“是啊,报应。”
遗憾的是,江少辞并不信报应。上天若真的有眼,当初他被关在屠魔阵时为何没有降下正义,这一万那些作恶的人为何没有受到惩罚?现实就是老实人处处碰壁,恶人越活越好,指望上天主持公道,他怕是等不及了。
牧云归努力用自己的手温暖江少辞,问:“你是昆仑宗的弟子,你修为提高,同样会增强昆仑宗的实力。他们为什么要害你?”
江少辞冷冷挑了下唇角,讽道:“大概是为贪婪吧。一万内修到六星,宗门必倾尽全力培养;一千内修到六星,宗门会欣喜若狂;一百内修到六星,宗门恐怕夜不能寐;若仅需要十九就能修到六星,那宗门只想杀了他,夺秘笈供自己修炼了。”
牧云归看着他的『色』,想要安慰他,什么都说不出来。江少辞说的不错,人心就是这样微妙又虚荣。如果江少辞修为再低一些,比如停留在四星,那他永远都是太虚道尊最得意的徒弟、桓致远最好的朋友。可是,他光芒太甚,耀眼到靠近他就会被灼伤。
江少辞单手撑在房梁上,举目望向明月,慨叹道:“或许,我错就错在修为提升太快,又从不肯掩饰吧。”
牧云归握紧江少辞的手指,说:“是他们龌龊丑陋,罪大恶极,你是受害者,有什么错?生来出众,何必合群,你这样的天赋当然有不谦虚的底气。这些不是你的错。”
牧云归语气认真,执拗地告诉他他没错。江少辞心想她还和原来一样,单纯又好骗,只要被她视为朋友,就会一心一意为对方考虑。她这样的『性』格,论嫁谁都会被捧在手心。帝御城有最适合她的功法,锦衣玉食的帝女待遇,一心补偿她的亲人,留在这里,才是她应有的生活。
江少辞眼前不浮现起第一次见她的时候。修仙界过了一万,可是对江少辞来说,不过是睡一觉的功夫。他识海被废后,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始终不肯松口,最后力竭晕倒。他昏过去时,当真抱着必死的心。他识人不清,最后落到这么一下场,可悲可笑。然而没想到,他竟然又醒来了。
他一睁眼就看到一又傻又呆的女子,弱的连他一指都经不住,大言不惭说要救他。他为了收集情报,暂时留在她身边,途中他好几次动过杀了她的念,她莽莽愣愣,每次遇到危险都挡在他身前。
他习惯当承担一切的那人,从未有人想过保护他。江少辞一时心软,破例留她活下来。一步错步步错,例一次次延续下去,不知不觉两人就走到了这一步。
可是,拖延并不能解决问题,他终于要做出决断了。这是他早在天绝岛就该做出的决定。
牧云归说完后,发现江少辞许久没动静。忽然,他抬起手,缓慢推她的手指,仿佛某种预兆一样,说:“你救我醒来,作为回报,我护送你寻找人。现在,你已经找到你的父亲,接下来衣食忧,我和你也再不欠。我和慕有过节,看在过往的情面上我不会对你做什么,我们就此别过。若以后还有机会重逢……”
江少辞说到这里,忽然停住了。牧云归静静盯着江少辞的侧脸,问:“若以后重逢,你打算如何?”
牧云归整体来说是一『性』格偏软的人,江少辞咋咋呼呼,总是提一些过分的要求,她从来不和江少辞计较。然而现在,她能用平静到冷淡的声音,问他,如果将来两人遇,他打算怎么办。
牧云归柔内刚,『性』格柔软从不代表没有主见。比之下,江少辞才成了那局促的人。
江少辞另一只手用力掐掌心,提醒自己清醒。他十分清楚,桓致远和詹倩兮原本已经稳赢,之以被他翻盘全是为贪婪。他们明明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可是为贪婪,为想要更,他们鬼『迷』心窍留了江少辞一命。斩草不除根,以才会落入现在这副被动境地。
世间有孽业都贪婪而起。同样的错误,江少辞不能再犯第二次。
不贪念,不奢求,欲则刚。他既然要报仇,就不能奢望太,更不能奢求手刃仇敌后还能活着回来。如果他将来活着,自然会来北境找牧云归,论她说什么都可以厚脸皮磨回来;如果他回不来……那牧云归越早始新的生活,对她越好。
慕策说得对,他不能为一己私心,将牧云归扯入这趟浑水中。宁清离、桓致远、詹倩兮,这些人每一都是站在仙界势力巅峰的人,都不用他们亲自出马,随便派一徒弟过来牧云归就危险了。这是江少辞的仇恨,不是她的,他不能毁了牧云归的生活。
江少辞狠狠心,说:“我只是随口一提,以后我们不会再见的。我和慕有恩怨,这些日子强忍着不喜住在这里,已是极限,等我大仇得报,天下何处不是任我驰骋,何必要来北境。”
“好。”牧云归很平静,一口应下,说,“既然你这样决定,我话可说,祝江仙尊得偿愿,名垂青。不过,在你离之前,有些话我觉得最好告诉你。接下来我要说一些很认真的情,劳烦你转过眼睛,看着我。”
江少辞听她说“得偿愿”、“名垂青”,心里狠狠跳了跳。他记得当初桓曼荼和容玠告别时,说的就是“恭喜你得偿愿”。牧云归这种话都说了出来,看来真的气狠了。
当初旁观别人的故不觉得有什么,轮到自己才知晓有糟心。江少辞猜测牧云归要说的话半是骂他,他占了人这么久便宜,该挨骂,以转身,很坦然地看向牧云归。
就算是牧云归动手,江少辞也不会躲,他自愿她出气。结果,牧云归直视着他的眼睛,忽然说:“曾经,我喜欢过你。”
江少辞没控制住手劲,砰的下方的瓦片捏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