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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质子到了金雁王朝,进了质子府,就只是一位少爷。你跟那些纨绔子弟不该起这么大的冲突,更不该跟他们当家动手,我想,源头不只是你在诗会上抢了他们的风头,而是你已经让很多人看不惯了,若你还是不改变行事作风,以后迟早还会再闯祸。”
“我只是抢回我母亲给我的遗物,那是属于我的东西,你怪我是在闯祸?!”他的心寒了。“他们觊觎别人财物,软硬兼施后就做起强盗,难道错的不是他们?!”
“来这里已经第四年了,你还是没看清楚自己的身份。”她读着他脸上的失望落寞,心中叹了口气,看着一副小大人的样子,但内心却还是个孩子。
“不用你教训我!”他实在受不了她能把他的心思全都看透的眼神,那双眼睛很漂亮,但又不只是漂亮而已,里头看似清澈,实则暗潮汹涌。
温品言修炼不够,火候不够,所以他恼羞成怒,气急败坏了。他又急又气,若不是围墙太高,就这么跳下去肯定要摔断腿脚,他早就不跟这个不分是非曲直的女人多说一个字!
他是质子,是没有让人敬畏的身份背景,但这世上就没公道了吗?难道古话公道自在人心,不过是哄骗孩子的鬼话吗?
“温品言,你可知这几十年来,在金雁王朝的质子们最终都是什么下场?”她话锋一转,嗓音沉下几分。
他原本愤愤不平的心,却突然不再跳的飞快,而是奇异地平稳下来,脑筋一转,却变得更加沉默。
“有的人英年早逝,有的人狼狈收场,还有的人——”秦长安垂下眼,长睫微微颤动,掩去真实情绪,嗓音犹如玉珠落地般字字清晰。“熬了许多年,得以回归母国。”
很难形容此刻的感觉,仿佛是有人把他的心脏当成是箭靶,百步穿杨,正中靶心。
她在窥探他的心事!就是这样!从来没有一个人,敢这么坦率地谈论母国的事,若是被外人听到,在皇帝面前参一本的话,他绝对吃不到好果子。
“靖王妃说的深奥,母国把我送过来,只要这些年我能不辱使命,为南阳安定民心,为两国维系交谊,所谓质子,便是如此。”
秦长安弯唇一笑:“我并非在跟你套话,你且放心,我跟你无冤无仇,犯不上跟你过不去。更别若我有心对你不利,多的是别的法子,何必跟你在墙头上浪费时间?”
这么一说,温品言更是羞愧地无地自容,显然,他对任何人都抱有敌意和戒备,反而看起来是他过度紧张忌惮了。
“在异国他乡,若无法自保,无法养精蓄锐,纵然你再才华横溢,也不可能有出头的一天。”她笑望着他,眸中精光微闪,似乎能看穿什么。“你必须学会一件事,叫做藏拙。”
温品言心中一惊,面色依然不改,但心中的忐忑和慌乱,却反而无法抵过莫名其妙的惊喜和意外。
“你这是在提点我吗?”他吞了吞口水,强抑胸口砰然狂跳,不安地问道。“我们不过初次见面。”
“我跟你的确初次见面,萍水相逢,一开始,我不知你的身份,把你救了下来。你可知我为何要跟你一起回质子府?因为一个下人的竭力邀请和挽留?我大可不必在无关紧要的人和事上花心思,这一点,你都明白,不是吗?”
“那为什么……”温品言好似一个在迷宫里找不到出路的孩童,面露迷惘,后面的几个字,已然被不断溢出的唾沫吞灭。
“为了——”秦长安顿了顿,将目光移开,望向天际的朵朵白云,眼神几不可查地黯然。“一个朋友吧,我想他会希望看到我做这些的。”
袁凯跟珍珠重新回到青枫苑的偏厅时候,在不远处就听到里头两个声音充满争执,袁凯顿时竖起耳朵。
“说起来,你可以喊我一声姐姐。”
温品言的声音依旧固执:“我才不要。”
袁凯双眼冒火,在心中骂了句“愣头青”!谁不知道靖王的权力滔天,如今新娶了王妃,也是众人要捧着的对象,这南阳世子也不知道抱大腿吗?!也不知靖王妃看上他哪一点!
秦长安嗓音有笑,极为平和,似乎并未被激怒。“那就喊我姑姑吧。”
这时候,袁凯亲自端着热菜走近,满脸堆笑,一副用心良苦的神色。“少爷,靖王妃屈尊降贵,您该受着才是,怎么能让王妃失望呢?”
袁凯尖细的声音压抑着满满当当的不满,即便不喜欢伺候质子,但人都是自私的,一旦靖王妃多加照拂自己的主子,说不定自己也能有个盼头,能结交一些达官贵人,往后能够重回皇宫也不赖。
她端着笑,但笑容不达眼底,早已看透袁凯的算盘。“无妨,我跟他说笑的。”
袁凯不敢再多言,手脚俐落地摆盘,反复擦拭了筷子,小心翼翼地搁在她的手边,极为殷勤。
“袁公公,我跟温少爷一见如故,小小年纪不容易,背井离乡,没有家人照应,你既然是宫里派来伺候质子的,恐怕这些年费了不少心。那些官宦子弟跟质子有个磕磕碰碰,都是孩子性情,这也难免,不必小题大做。但有一点,温少爷做事冲动了些,但心地纯良,你说是吧。”
袁凯自然笑着附和,说尽好话。“靖王妃目光如炬,慧眼识珠,温少爷常常意气用事,若是能多多忍耐,小的认定他是个可造之材。”
秦长安朝着身后的珍珠递了一眼,珍珠很快掏出一袋金叶子,递给袁凯,袁凯老练又不着痕迹地在手里掂量,听到其中金叶子碰撞的清脆声响,显然里头至少有二三十片金叶子,这可胜过他两年的例钱,不由地笑开了花。
“靖王妃,这怎么使得呢?”
“当然使得。温少爷刚才跟人打架的时候,身上的袍子破了几个洞,麻烦袁公公给他回去后换下,以后要出门前,也得检查一下他的仪容装束。好歹也是金雁王朝的客人,他的体面,就是王朝的待客之道。”
她没说温品言穿的有补丁的袍子是因为袁凯克扣给质子的月例,假装不知内情,但言之凿凿,袁凯后背冷汗涔涔,想着这个靖王妃眼睛这么尖,是个不好瞒的主子,自然不敢怠慢。
“靖王妃不必担心,小的马上就给少爷多做两套冬衣,小的也知道南阳四季如春,少爷必定最习惯不了这儿的寒冬,一直都想,就是上头发下来的银子太少,实在不经花。王妃给了这么些,小的必定让少爷穿的体体面面——”
秦长安轻点螓首,目光扫了一眼桌上重新送来的饭菜,显然厨子不是没本事,而是不把这些个质子放在眼里,草草了事。
“温少爷正在长身体,个子还是偏瘦小了些,再过两年,就更瞒不住别人的眼睛了。袁公公,何时他哪天进宫面圣,瘦弱成这副样子,你当下人的,不也脸上无光吗?说的严重些,若是皇上追究下去,可不就拿你这些贴身服侍质子的下人开刀?你可别糊涂啊。”
袁凯脸上的笑容一僵,惊惧地抬起头,却见此刻看似温婉美丽的王妃,眼神如刀,双目宛若深邃的黑洞,要把人的心神都卷进去。
“当然,小的一定谨遵王妃教诲!”
温品言从头到尾看着这一幕,袁凯伺候他的时候,话里话外常常透着一股子酸味,明着虽然不至于给他使绊子,但暗里到底有没有克扣上面发下来的银子,这就难说了。
但他不善结交金雁王朝的权贵,也看不惯他们的浪荡不羁,同龄的朋友都是些纨绔子弟,多的是不爱读书,十来岁就喜欢拈花弄月的……这四年来,他的所有朋友,就是这质子府的其他三个质子而已,可是,这样的亲近却不是出于内心,只能说是同是天涯沦落人罢了。
但今天,却有个地位尊贵的靖王妃凭空出现在他的面前,不但替他要回了母亲的遗物,更是单独地对他耳提面命一番,甚至软硬兼施地整治了他旁边这个对主子不敬的太监。
温品言心思复杂地目送着秦长安离开,他不禁有点好奇,她所说的那位朋友,是什么人呢。
等人一走,袁凯就笑眯眯地说。“小的当初就觉得少爷面相好,可不,您今天是遇到了大大的贵人了,这位靖王妃是北漠跟王朝和亲的郡主,兴许她体谅少爷自小离家,往后,你不如多多跟靖王妃走近——”
“我是男子汉,该亲近的也是巍巍男儿,袁公公,你说的是什么话!”温品言负手而立,不顾脸上肿胀的伤处,刻意板起脸,不屑至极地说。
“我的好少爷,你真是一根筋啊,你也不想想你表面上亲近的是靖王妃,实际上亲近的是靖王爷啊……小的不怕跟你直说,上一位南阳质子在金雁王朝整整二十年,若不是他跟靖王爷交好,王爷在先帝面前为他说话,说不准他要在金雁王朝待到猴年马月呢。”袁凯意味深长地道:“这里面的文章,你难道还看不懂吗?”
温品言无言地望向质子府内的围墙,仿佛那个女子还坐在墙头,一身宝气流动,衣袂飘飘,说不出的潇洒风流,格外的惊艳。
……
“王爷已经回来了?”秦长安裙裾翻滚,快步走在抄手走廊,明明他说今天有应酬,不用等他吃晚膳,如今才是黄昏时分,他怎么提前回来了。
“是啊,奴婢刚才问过,王爷也不知为何发了一通火,官员们吓得跪了一地,王爷就这么回了王府。”玛瑙小声地回。
“翡翠,珍珠,你们去厨房准备晚膳。”
交代完了,她才走进了龙厉的寝室,敲了敲门,里头一道饱含怒气的声音,几乎要炸裂门板。
“滚!”
“你让我滚的,我这就滚了啊。”秦长安也不迟疑,凉凉一笑,这就转身往回走。
还未走上两步,身后的门就轰然一声打开了,某人长臂一伸,扣住她的手腕,把她生生拖入了房内。
“不是让我滚吗?”她挑了挑眉,好整以暇地看向眼前的男人,果然是气氛不对劲:“那些臣子又说什么你不爱听的?”
“他们邀请,本王难道非要去?本王就这么廉价吗?”他哼了一声,俊美的面庞上满是倨傲。
秦长安似笑非笑地望着他,揣着明白装糊涂,从容地问道。“听说皇上要你去军营练兵,你还没答应吗?”
“小道消息来的挺快啊。”龙厉反复摩挲着她的手指,黑眸生出熠火:“你做了万全准备,早早就在京城安排了几个钉子,什么都瞒不住你。”
“不过是几个钉子而已,怎么比得上你的暗卫?”她眼神一凛。
龙厉轻轻咳了声,眼神透着傲娇和欣喜,颇为古怪地看了她一眼。“我让李闯跟着你,一是他已经见了光,不再适合当本王的暗卫,你身边的白银还未赶回来,你身边需要一个高手保护你。”
“二是,我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李闯自会第一时间跟你禀告,是吗?你以为他躲在暗处,我就会被蒙在鼓里了?”恐怕今天在巷子里遇到的几个小霸王,回家的时候是带了一身伤,躺在床上一两个月不能下床,再也无法出来作恶。
龙厉的俊脸微微一沉,眼神变得高深莫测,但仔细分辨下,并未察觉她有丝毫的厌恶。“王妃这是跟本王置气了?”
“我跟你生什么气,犯得着吗?知道我今日见了谁,暗中生气的人可不是你吗?”她轻忽一笑,宛若千树万树梨花开,清纯妩媚,灵动秀敏,好似有着少女和少妇的万千风情,看的龙厉心头一荡,忍不住把她抱个满怀。
此时此刻,他也不用隐瞒了。心里的疙瘩,因为她如此坦诚,反而清如明镜。
“温品言是南阳送来的小世子,说来也巧,我没想过还能见着他。”她一句带过,说的轻描淡写。
“南阳的皇室乱的一塌糊涂,接连几代的君王都是不问政事只顾享乐的软骨头,芙蓉帐暖度春宵,后宫养的妃子多如鸡鸭,脑子早就空了……”他正色道。“就算给他们百年时间,南阳都不可能翻身了。”
她抿了抿唇,无声地点点头。
“南阳皇室和贵胄全都腐朽,好似烂根的大树,的确很难卷土而来,南阳君王不思进取,沉迷在温柔乡,南阳估计无望了。不过,送来的却都是正气的好孩子。”
龙厉的眼皮,几不可查地一抽,几年前的片段不断地在他眼前飞晃而过,挥之不去。
“不论他在金雁王朝待多少年,你保他一条命可好?”她神情黯然,咬牙道。
他深深地注视着她,眼底透着复杂的阴影。“好。”
“谢了。”她紧紧握着他的手。
他当然知道秦长安对温品言的看重,少不了对温如意的一番感激和怀念,但她毫不避讳的态度,反而显得他实在小心眼。
“但愿他值得你为他这番筹划。”他反手将她柔软微凉的小手攥紧手心里,胸口又止不住地有些泛酸。
她话锋一转,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清楚温如意至今还是能让这个男人耿耿于怀。
“你若是因为我而不愿进军营练兵,不如把我也带进去,让我见识见识金雁王朝的国富民强,兵强马壮。”
“这里可不是北漠,军营里严谨女子入内——”
“这简单,我女扮男装不就得了?”她心生古怪,龙厉手中握着兵权,进军营本是他的职责所在,他却似乎不愿意让她跟随?
新婚期间,他不是天天都要缠着她吗?虽说好不容易说服他愿意分房睡,但总觉得他似乎有事瞒着她。
“军营里都是粗野的汉子,满身臭汗,有什么好玩的?本王也就去个三无日,马上回来,你若是闲来无事,不如替本王管理王府的内务。”龙厉拍了拍双掌,朝外喊了句。“让风离马上滚过来。”
不多见,一辆镶着银边的马车,缓缓停在靖王府的门口,布帘一掀,走出一道挺拔伟岸的身影。
来人三十来岁,身着墨蓝色缎袍,手执折扇,俊雅的脸孔蓄着胡子,扬起一贯温和无害的笑容。
秦长安警觉地瞥向走来的这个笑容深沉,面容素正的中年美大叔,她有着商人的直觉,此人虽然意态风雅如仙,但那双笑眼看不到底,一看就不是个善茬。
“靖王爷,靖王妃,风某求见,给王爷王妃请安了。”风离身形微微一动,倾身向前,一气呵成地行了礼。
“别整那装模作样的一套,看着恶心。”龙厉冷哼一声,当转向长安的时候,不屑一顾的面孔已然换上了笑脸。“长安,这是风离,可以说是靖王府的地下大总管,替本王管理名下的那些旺铺产业,你既然已经是主母了,风离理应退位让贤——”
秦长安横了他一眼,她嫁过来还没几天,还没过上王妃作威作福清闲度日的好日子,那管家的重担,怎么就落到她肩膀上了呢?
“靖王妃,风某总算等到这一日了……”风离一脸狂喜,怎么都隐藏不住,甚至几乎要抹下激动的眼泪。
她一愣。“风总管是个能干的人才,这些年做的好好的,总不能因为我一来就卸任,王爷,我没必要跟风总管抢饭碗。”
“不,王妃绝对不要这么说!风某盼着这一天,足足盼了七八年了,最近拙荆有喜,风某早就想回家照料妻子,把靖王府的这些事务交给王妃,风某简直是求之不得啊。”风离说的眼角泛光,但余光瞥到脸色阴恻恻的龙厉,马上笑着改口。“风某内心一千个一万个舍不得,但王府的产业,交给王妃想必王爷也最为安心。”
秦长安不顾这风离夸张的表情,沉吟许久,才淡淡笑道。“原来是老年得子啊。”
风离的嘴角一抽,那副飘然若仙的神情扭曲了一瞬间,这才压着嗓子,强颜欢笑。“风某今年刚满三十九。”
老年得子?他看起来有那么老吗?若不是年轻的时候当了这个破总管,忙起来连饭都没时间吃,想他风流倜傥一表人才,也不至于这两年才娶了个小娇妻,都怪那位始作俑者靖王爷!榨干他的青春和血汗,逼得他当牛做马,如今还要被始作俑者的老婆嗤笑什么老年得子!
龙厉乐得看戏,不疾不徐地道。“本王去军营的这几日,风离正好可以辅佐你左右,你有什么不清楚不懂得,就问风离。”
风离笑的无害。“靖王妃,这是京城的地图,您瞧,这上头用红色标记画的全是王爷的铺子……”
每个皇子手下都会有几家铺子,皇子的权力争夺,就是一场无烟的战争,考验的都是各人的财力和势力。
秦长安不以为然地看着风离在桌上摊开来的羊皮卷,讶异于不少铺子她都见过,却不知道是属于龙厉的财产。
这些店铺,可是远远大过她的想象啊。
“东街九家铺子,西街六家,一共十五家。最近三个月内,还要多一家银楼,听闻王妃在北漠也曾是经商中的奇才,想必这些铺子在您手中更能化腐朽为神奇,焕发出源源不断经久不衰的活力——”风离言词锋芒暗藏,并非泛泛之辈。
她忍住发酸的牙疼,嫣然一笑。“你们这对主仆,还真是看得起我啊。”
在北漠她一共五家店面就忙的累死累活,如今却有十五家旺铺,龙厉还想把这些都交到她一人手里,想看她焦头烂额吗?!
“不急,慢慢来。”龙厉唇角有笑,但并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语气毫无转圜余地。
秦长安眸子喷火,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在桌子下重重地掐了他一把大腿,他却敏捷地抓住她的小手,往袍子下钻去。
风离巨细无遗地交代注意事项,并未发现桌子下的动静,将十五家铺子在何处位置、经营的范围、每年约莫进账多少,一口气倒了出来,可见经商经验丰富,游刃有余。
“你放开。”秦长安压低嗓音,一只耳朵接收着风离的话,眼神却锁住气定神闲的让人牙痒痒的龙厉,实在气不过她才掐了他一把,如今还有外人在场,他却做出这种尺度大开的恶劣行径!
龙厉森眸一眯,贴近秦长安的耳畔,半调笑半威胁的清滑嗓音灌入她的耳中。“王妃,当家主母的重担,只有你担得起,有风离给你打下手,本王很安心。”
“你就不怕我把你的财产全都败光?”她挑衅地问。
“无妨,你真能败光,也算是你的本事。”他的舌尖扫过她小巧的耳垂,嗓音更加暗哑。“败光后,本王要你肉偿。”
呸!什么肉偿啊!她趁他不备,猛地抽出了自己的手,动静不小,甚至惊到了正在详细解说的风离。
“王妃,您可是有什么要问的?”
她根本连他说到哪家铺子都忘了啊!她只能稳住心神,泰然处之地说。“风总管,今天就先说到这里吧,我做生意向来有自己的一套规则方法。你别太心急,你家夫人是有喜了,但孩子不是一眨眼就能呱呱落地,这不还有怀胎十月吗?”
风离那张优雅俊逸的脸,顿时沉下几分,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明明以为自己就要摆脱那位狡猾暴怒的主子非人的摧残,可以跟家里的小娇妻和和美美一家团圆享受从未有过的安逸生活,谁想到这个王妃也不是吃素的女人啊。
不是只要在几天内交代完了就可以卸下这副担子了吗?敢情靖王妃也会给他挖坑?难道他要继续干活,直到妻子临盆的那一日?!
“王妃,风某还把十五家店面这一年来的账本都送来了,请您过目。”
秦长安脸上的笑意转冷。“风总管来的这么临时,还能不忘给我准备这么多厚礼,实在是难为你了。”
话语带刺,听的人心肝发抖,王妃看上去是开始记仇了啊!风离蓄着的美髯猛地一颤,嘴都快歪了,他怎么会天真地以为靖王妃就比靖王爷好应付?!野狼一样的主子的眼光,绝不会看上一只羸弱可怜的小白兔。
“风总管,我看账的时候,习惯及时地解决问题,每次麻烦人去请你实在麻烦,不如你就住在靖王府的厢房,方便我随时跟你取经。”她恶意地调侃,果然看着风离的脸都绿了,她这才有了出了一口恶气的真实感。
“王爷……”风离佯装瑟缩了下,神色难看,想到龙厉那边搬救兵,谁知却在他冰冷危险的警告目光中不敢再多言,只能认命地低下头。“风某领命。”
秦长安无声地绽放笑靥,打开门,看着十来个下人将一摞摞的账册搬到隔壁的书房,一家铺子一年就是十二本账册,十五家则是一百八十本,想来风离大叔也是被龙厉压迫了许多年,梦里都想着早点有一日可以找到个接班人吧。
“风总管,丑话说在前头,我看账看的很慢,还请你多担待啊。”她对着风离又是一笑。
风离掉了满地的鸡皮疙瘩,他好歹也是京城商场上人称笑面虎的大总管啊,这位年轻王妃的气势却丝毫不输他,说话一针见血,看起来温柔和煦,实则呢?莫不是跟靖王一般的黑心肠吧。
“是自家奴才,何必吓着人家。”龙厉跟秦长安并肩站在抄手走廊里,大手自然而然地揽住她,却被她无情地拍下。
“你名下这么多产业,除了这些铺子,还有不少良田房产,你坑我倒是没商量!”她没好气地说,如今周围没有旁人,她将所有怒气都宣泄出来,那双眼因为怒火的点缀而闪闪发亮,好似纯净无暇的矿石。
“本王怎么舍得坑你?这些事迟早都是你管的,早点接触有何不妥?”
“难道在你眼里,我是财迷吗?”
“喔?不是?”
她一时半会儿气结,拐了他一记,他却灵活地闪开,反而把她的手紧紧攥在手心,她只觉一阵烦躁,脱口而出。
“等我何时真正认下靖王妃这个名号,你再差遣我不迟!”
龙厉手中一阵虚空,眼看着她气冲冲地越过他,直接走出了他的院子,显然气得不轻。
当下,他并没有马上追上去,只是黑眸眯起,其中的晦暗一闪即逝。
龙厉去了军营的第一天。
秦长安百无聊赖地翻阅着手下的账册,桌上堆了厚厚一摞,不但如此,窗边的长台上井井有条地摆放着一百多本账册,每当她抬眼看到这一幕,就更是心中怨恨。
“郡主,您休息会儿吧,珍珠端来了燕窝粥,奴婢给您揉揉肩。”翡翠轻声打断秦长安的沉思。
她一点头,虽然答应了,但看着那一盅热气腾腾的燕窝粥,并没有太大的胃口。
僵硬发酸的肩膀被心灵手巧的翡翠按揉着,却是卸下不少疲惫,她不由地撑着自己的下颚,闭上了眼。
“郡主,外面有人想见您——”玛瑙推门而入,秀气的小脸上却有着一抹迟疑,似乎不确定是否应该替主子做了决定。
“什么人?”她今天没请风离过来,龙厉又不在王府,又能什么客人要专程来见她的?
“是……清心苑的一位叶姑娘。”
翡翠脑子转的最快,她们当下人的,早就知道清心苑里还留着不少女人,前些天看王爷跟郡主浓情蜜意的,她也不好意思让郡主扫兴。
她气愤难当地说。“王爷不在府内,这些个狐狸精就一个个不安分了,就凭她们,也想见我们郡主?郡主,奴婢替您把人撵走,打发的干净!”
秦长安面色不变,但心中还是微微一沉,王府太大,她刚嫁过来,总有顾及不到的角落。但她的确没有想到,那一个安置各位官员给龙厉献上的美人少年的地方,并未彻底清除,不但如此,还有胆大妄想的女人敢出现在她的面前——
是谁给她的勇气?是因为龙厉的不管不问吗?
她当然可以不见,但事实上,她却很好奇,很想见一见跟她一起生活在靖王府的那些女人们,到底是何等的国色天香,沉鱼落雁?
“站住!”她低喝一声,“翡翠,你又沉不住气了。玛瑙,你把人带过来。”
玛瑙很快把人带到了书房,秦长安依旧维持着原本的慵懒坐姿,即便她见过不少美丽的女子,但在第一次见到叶枫的时候,还是小小的惊艳了下。
叶枫肤若凝脂,眉若柳叶,眼若秋水,唇瓣丰美饱满,小嘴好似嫣红欲滴的樱桃,散发着香甜的诱惑。小小的巴掌脸精致无暇,艳冠群芳,虽然叶枫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身形纤细,胸部却很丰满。莲步轻摇的时候摇曳生姿,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举手抬足间尽是魅惑风情,这样的女子,称为尤物不过分,若是男人瞧了,定会把持不住。
原来靖王府的院子里,还藏着这么多人间尤物?!
秦长安在心中冷冷一笑,龙厉不是希望她担当起主母的权利吗?好,那她必定不辱使命。
叶枫只是做做样子给秦长安行礼,但是却发现跪了好一阵子,秦长安也没喊她起来,渐渐的,娇贵的双膝传来麻木感,为了保持良好的教养,她迟迟不曾抬头,更不知此刻的靖王妃是何等的表情。
秦长安并没有再看跪着的叶枫,她当然知道龙厉那等冷僻又病态的性子,就算想要夜夜做新郎也是不能,但那些女人搁在王府,不是个个都安分守己当米虫的……比如,眼前这个叶枫。
“叶姑娘是吧,枪打出头鸟这句话,我相信你一定听过。”第一个敢吃螃蟹的人,就凭一股大无畏的勇气,趁着龙厉不在的时候做妖,说实话,秦长安还不得不高看叶枫两眼。
听着对方波澜不兴的语气,叶枫心中咯噔一声,这话听上去就是让人心生戒备,若她功力不够,自乱阵脚,就是送来被王妃杀鸡儆猴的祭品。
她的目的,是探探这位大名鼎鼎的北漠郡主,到底有多深。
“民女不认为王妃是是非不分的女子,会为难给王妃请安的民女——”
秦长安笑着打断。“叶姑娘,你可知这一句里有多少破绽?”
叶枫看似恭敬的身影,微微一震,但不甘心地抬起那双莹莹大眼,一脸无辜。“王妃,您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我不会。”她低下眉,以手中的精美银勺缓缓搅动着燕窝粥,笑意在唇边隐约荡漾,伸出青葱玉指。“三个原因。”
即便心中一惊,叶枫也不曾花容失色,柳叶眉挑高,静待下文。“民女愿闻其详。”
狐狸尾巴藏的这么好?秦长安却见怪不怪,若叶枫是个与世无争的女人,今日就不会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其一,你在靖王府是什么身份?是王爷的侍妾吗?如若不是,那就是婢女吗?只有能上皇家玉蝶的女人,才能到我面前来请安。其二,就算你是王爷的女人,也有资格来请安,若你有心,在我新婚的第二日起,就该过来,一天都不能断,风雨无阻,方显你的诚心,而不是无缘无故地在今日出现。其三嘛……。”她晶亮的眸光直直地注视着叶枫,甜美笑容里藏着一丝残忍。“若你是个聪明的,就该知道轻举妄动比按兵不动更容易坏事。我本来不知道清心苑都是些不安分的人,如今王爷一走,你就冒出头了,王爷跟我新婚燕尔,大婚不过才十天而已,正是我要在王府立规矩的时候。你说我不拿你开刀,是不是挺可惜的?”
叶枫精美衣袍下的身子瑟瑟发抖,可是她在清心苑已经整整一年了,一天天望着靖王府而生的希望,被秦长安这么滴水不漏的一番话打散,仿佛转眼间成了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绝望。
她怀揣的希望,就是这位靖王妃即便不是真的贤良淑德,但刚嫁入王府,也得戴着贤良淑德的面具,不会对她太过狠心。但她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吗?
只听得秦长安笑了笑,又说。“你打的主意,应该是宽容主母为了体现自己温良大度的一面,而会从清心苑选一个既能服侍王爷,又能成为自己的亲信心腹,才更能巩固我在靖王府的位置永远不被撼动。”
强忍住内心的惊惧,她眼眶泛红,梨花带泪,嗓音哽咽。“王妃多心了。”
这幅楚楚动人的模样,若是男人见了,必当万分怜惜,可惜叶枫还是不太了解女人,女人是最见不得情敌装作柔弱不堪一击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