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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的七月初七,不单单只是乞巧节,还是钦天监为平亲王纳吉所选的良辰吉日,因着越帝亲自赐婚,这交换庚贴也只是从形式上走了一遭,礼部早已将纳彩所需的一切送至了平亲王府,待到这七月初七这一日,就由拂云殿的于嬷嬷和陈国公夫人一并送到了刘府。
钦天监依着二人的八字,将婚期定在三个月之后的金秋时节,这门亲事,至此已是板上钉钉。
零落从头到尾都在操持着这场喜事,喜滋滋的事必躬亲,事事俱到生怕出了一点点差错。
张妈妈心中别扭,略有抱怨:“只怕是别家的主母也不及侧妃这般用心。”
零落只抱以一笑,看到金玉小有失落,便抽空安慰了她几句,婉芝倒没表现出什么来,还一直给她打着下手,温柔贤淑不愧大家闺秀。
忙过了这一天,事情真正定下来,零落也深深松了口气,现在只等十月的到来便可,陆攸宁又去了一趟刘府,保证刘夫人熬过大婚之日不在话下,她便彻底放下心来。
虽然错过了乞巧节,但零落趁着还不用宵禁,放了棠庐的丫头们出府玩,自己也带着金玉出门了。
她喜欢换上男装的自由自在,摇着扇子领着金玉,大大咧咧走得毫无气质,也不管路人的奇怪眼光,就顺着路边小摊看过去,就算是去翻看脂粉丝线摊子,也大大方方毫无扭捏之态。
大概正是如此,这晚的逛街很是畅快。
大约到了戌时,零落便觉疲累,与金玉商量了一下,决定去美人香坐一坐,顺便去看看近期有没有新鲜东西。
曹掌柜自然也是老熟人,铺子里生意好,见着她们进来,连忙将她们往引到楼上,边走边说道:“自从解了宵禁,每日店里的生意都好的忙不过来,之前还有人来找茬,正好巡防营的袁大人路过,出了面。现在外面就都在传,美人香的背后东家是袁家,这非但没影响生意,反而更拉来了大批客人。”
零落咯咯的笑,调侃道:“这倒是好事,免得你们东家再费心找棵大树靠着,这袁家可不是想攀上就能攀上的。”
曹掌柜自是知道她说的是当初绕绿竹的事,也跟着笑了笑。上了楼,曹掌柜刚将她们安置好,下面的伙计就来禀报说有贵客到,曹掌柜就又赶忙下去了。
“我之前没有告诉你这些,会不会怪我?”零落倒了一杯茶递给金玉,问道。
金玉认真想了想,摇头道:“还记得以前尚宫大人总是对你特别照顾,练功的时候又格外严么?其实那时我就感觉你与我们有些不同,只不过没成想竟是不同了这么多罢了。”
零落抿嘴笑了笑,“你也听说了周尚宫生病的事吧!”
金玉有些发愣,点点头,“前日听一个姐姐说起,我还打算跟你说进宫的时候,找个机会去看望大人呢!”
“不必了。”零落轻抿了口茶,长睫垂下遮住了眸子里的冷色,说道,“是我跟她说了一些话,她自己便把自己吓着了。”
“什么!”金玉讶异地微张了嘴。
零落抬眼看着她,淡淡地点头说道:“就是这样的,我一直没跟你说过我的身世吧!”
金玉心尖发紧,呼吸都几乎停下来,就听零落悠悠说道:“我的家在利州,算得上是书香门第,尤其祖父更是才华横溢名震一方。父亲虽无心官场,却生了一双巧手,自小便对墨家机巧奇门遁甲颇有兴趣。我母亲体弱,嫁于父亲之后多年才有了我,生我的时候又伤了身子,便自幼带着我在一位隐居山林的神医门下休养。”
“就是……陆先生吗?”金玉捏着手指问道。
零落又是一笑,“确切的说,是陆大哥的师伯,他们同属一门,你是见识过陆大哥的医术的,那位神医比起他,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停下来,深深吸了口气,脸上出现悲怆之色,似是在忍受什么,过了半刻,才又说道:“那里叫做百花谷,是个风景优美与世无争的地方,我在那里无忧无虑的长到了四岁。突然有一天,父亲将祖母也送到了百花谷,我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只知道母亲和祖母一日一日的郁郁寡欢。”
“祖母到来不到一个月,百花谷便来了一群魔鬼。”零落的声音突然低沉下来,神色越加冰冷,紧握着茶杯的手指苍白无色。
她停了停,才又低低说道:“他们在半夜从天而降,以致百花谷内血流成河,后来,为了斩草除根,更是放了一把大火,让百花谷里三十余口全数葬身火海。”
零落闭了眼,面色苍白的她身体微微发着抖,金玉咬咬唇,想安慰她,却又不知何从开口。
待到零落睁了眼,那清透的眸子里尽是悲凉之色,轻柔的声音里有毫无掩饰的怨恨,“我怎么可能会忘记,那个最后向我祖母举刀的人,她就算是化成灰,我也能认出她来呀!”
金玉深深打了个冷颤,她无法想象,一个仅仅四岁的孩童,是如何从刀山火海中逃出来,又是如何独自一人背负着这样的血海深仇走到了今天。
她挨着她坐下来,侧身抱住了她,一下一下地轻抚着她的背脊,轻轻柔柔地安慰道:“别怕,以后有我陪着你,再也没人敢欺负你!”
零落软软地靠在她怀里,下巴放在她的肩上,轻轻问道:“你不怕我吗?我心机深沉,睚眦必报,为了报仇不择手段。你知道的,为了站稳脚跟,是我一手将平亲王府的女子一个一个地摘出去,是我毁了她们的下半生。”
金玉摇头,“那些是我和你一起经历的,你固然筹谋了一切,但也跟她们自身脱不了干系,更何况,你尽了你最大的努力,给她们留了后路。你是我见过的,最善良的人了。”
零落心头一暖,回抱住了她,鼻头酸酸地说道:“你才是我见过的最善良的人了!”
她毫不犹豫地贴近了金玉的耳朵,轻轻说了几句话,最后,看着她瞠目结舌地脸,嘱咐道:“我知道殿下一定会向你打听我的事,你便将百花谷的事说给他听,至于其他的,就别告诉他了。”
“可是……”金玉犹豫了一下,咬唇点下头。
将一切告诉给金玉后,零落心里很轻松,她并不想对犹如亲人一般的金玉有所隐瞒,但是也很郑重地叮嘱她:“你要记住,即便我现在已经脱了奴籍做了平亲王侧妃,但是我的身世,无论是对现在的我,还是平亲王殿下来说,都是致命的,所以,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一定要严格保密。”
“你放心!”金玉自然也懂得,于是重重地点下头。
眼看着快到亥时,事先交代的回府时辰已到,零落便带着金玉准备打道回府,一从楼上下来,就见到了一位不速之客。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侧妃。”一身淡蓝衣袍的云翼负手而立,仰头看着站在楼梯上的零落,表情似笑非笑。
他今日穿着大越的衣裳,整个人更加清俊儒雅,光是站在店里,就已经吸引了一众含羞带俏的眼神。
零落回了他一个淡淡的笑,“我来这脂粉铺子倒不足为奇,倒是七皇子出现在这里就不得不让人多想了。”
两人毫不避讳地揭露了彼此的身份,店里的人纷纷变了脸色,生意自然不能再做下去,曹掌柜赶忙向伙计使了眼色,不多时,铺子里的人就被清了出去。
见两人这架势,想必是要在此细谈,曹掌柜遣了伙计,准备亲自为两人备茶,就听零落说道:“ 我大越陛下仁德,向来不喜皇室宗室扰民,却不想今日被七皇子撞见了,倒是打扰了掌柜的做生意。想必我大越的这些小东西,在七皇子看来确有几分新鲜,我就不打扰七皇子慢慢欣赏了,您慢慢看,慢慢挑,我先告辞了。”
说完福身一礼,带着金玉就要走,却听云翼略淡的声音传来。
“舍妹年纪小,平日骄纵惯了,先前在行宫确实多有得罪,我代舍妹向侧妃道歉。”云翼彬彬有礼地略一躬身。
零落一挑眉,无谓的一摆手道:“七皇子客气了,十公主天真可爱,也只不过喜欢开开玩笑,无妨,无妨。”
云翼轻轻一笑,凤眼微眯,“侧妃若是已不介意,那能否请侧妃一赐解药?”
“咦?”零落诧异的一瞪眼,问道:“七皇子何出此言?”
“明人不说暗话。”云翼挺直了背脊,干巴巴地说道,“舍妹连日被红疹所扰,她确已知道错了。”
零落“呀”的一声,微微皱了眉,“女孩儿家,这疹子可不好随便起的,要赶紧找御医看一看。”
“太医院束手无策。”云翼直直看着她的眼睛。
“那……七皇子找我怕是更不行了,我不懂得歧黄之术。”零落一抿唇,为难地道。
云翼明知道她在装傻,却毫无办法,面色已然冷下来,说道:“今日侧妃若肯出手救治舍妹,那便是云翼欠下侧妃一份人情,将来必定有用得到的地方。”
零落不甚在意的一翘唇,耸肩说道:“我也想承了七皇子这份情,不过我确实乏天无术,这份人情,我怕是要不了。”
眼见着云翼越加沉下的脸,零落扬眉一笑,“不过,我倒是有个建议,七皇子要不要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