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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越历来实行宵禁,每年就只选取元宵和乞巧两个节日开放到亥初,零落也曾在乞巧节的夜晚出来过,但那已是几年前的事,后来她将全部心思都花在各种书经典籍中,硬生生将自己的女儿天性扼杀了。
华灯初上时,零落还坐在玉堂春的二楼雅座里,她靠着窗,托腮望着楼下如织的人流,楼下正好有一队杂耍班子路过,边走边耍着蜀地特有的戏法,每一低头就换一张脸,引来阵阵叫好。
零落也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发出几声咯咯的笑声,清脆悦耳。
孟君役就一直静静地看着她,见她越来越伸长了脖子,目光追随着杂耍班子而去,最后失望地噘嘴坐了回来,有些意犹未尽。
“想不想下去看看?”孟君役心中一动,柔声问道。
零落左右探着头,似是在搜寻其他好玩好看的,一边拒绝道:“我要去玉酥斋跟金玉汇合了,免得那傻丫头担心。”
孟君役暗暗心疼,在她的生命中,好像永远都只想着别人。
“要去玉酥斋,也可以边走边看过去,说不定金玉姑娘也在街上找寻姑娘,能碰上也不一定。”孟君役温声建议。
零落转身过来看着他,灵动的大眼忽闪忽闪的,带着少女特有的清澈娇俏。
她想了想,点头道:“你说的对,反正要从街上走过去,边走边看也可以。”
孟君役露出一个温柔至极的笑,带着宠溺之色,“对啊,我陪你。”
零落眉尖轻挑,“不用了,我自己去就好,你赶紧去找郭世子吧,不是要跟姑娘谈曲嘛!”
“本来就只是找个借口罢了。”孟君役无奈一笑,她的拒绝让他有些许的失落,又道,“反正我回王府也要走着去,就当我们正好同行吧!”
零落咬了一下唇,有点无可奈何的抿嘴一笑,“好吧!”
从玉堂春出来,人群比在楼上看起来更稠密,零落也不跟孟君役说话,只仗着身量小轻巧地走在前面,看到路边买小玩意儿的小摊子,就会停下来看一看。
孟君役一直落后几步跟着她,他虽一身布衣,但气质贵气,除了有路过的姑娘频频红脸看过来,人群还算默契的往外退开些。
零落只管边玩边看,压根没注意到这些,只觉明明看着人潮拥挤的街道,走起来竟然无比顺畅。
路过一个卖发簪珠花的小摊子,零落立刻就被一只通身翠绿的玉簪吸引了注意力。她不由拿起来看了看,玉不算顶好,但上面的芙蓉花样雕刻的极为精致,小小的一根发簪上,刻了数朵逼真的芙蓉,每一朵的形态皆不一样,惟妙惟肖。
“小相公,这只玉簪可是名家手笔,卖回去送给小娘子吧,娘子定会喜欢的!”老板是个圆胖脸的朴实妇人,看出她喜欢,立刻笑着极力说服她买下。
“这个多少钱!”零落问道。
“不贵不贵,就二两银子。”老板笑眯眯地比出两根手指。
“二两啊?”零落边念着,手边往腰间一探,才发现钱都在金玉身上。
于是不舍地摩挲着上面的花纹,多看了两眼,重新放下去,抱歉地看着老板道:“对不起,我没带钱,下次吧!”
老板打量了她一下,以为她是嫌贵,笑道:“看公子的打扮,怎么也不像是没钱的人,这么好的玉又是名家雕刻,看你喜欢就卖你一两银子吧,已经很便宜了。”
零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是嫌贵,是真的没带钱,你若是相信我,就留着这簪,我明天再来买。”
“哎哟,这可就说不准了。”老板立刻将玉簪收了回去,有些嫌弃地看了她一眼,“我这东西这么好,从来不愁卖的。”
零落又看了一眼那玉簪,也很遗憾,“那就没办法了,我真的没带钱。”
老板的眼神已经鄙夷起来,刚要说话刺一刺她,就听旁边一个清冽的声音说道:“这玉簪我买了。”
零落吃惊地看着拿了一两碎银子在手的孟君役,扯了扯嘴角,“你……”
她说不出话来,只暗自琢磨着,没听说他与哪家小姐走得近呀!
老板已经欢天喜地的将玉簪递给他,孟君役接过来略微摸了一下上面的芙蓉,想起在零落的许多衣裳上都看到过芙蓉花样,笑了笑,将玉簪递到她面前。
“送给你!”
“啊?”零落吃惊地瞪着眼,指了指自己,“送给我?”
孟君役轻一点头,“不是喜欢吗?拿着吧!”
零落转了转眼珠,觉得一个男人当街送另一个“男人”玉簪,怎么看怎么别扭,然后视线又落在他手中的玉簪上,下定决心地摇头。
“不了,君子不夺人所好,你拿去送给心仪的姑娘吧!”
说着就转身要走,却不想被人眼疾手快地拉回来,温热的手指贴着她的手背,她顿觉被烫,反射性地就要挣脱,他的手微微用了力,沁凉的玉簪已经塞了进来。
他一边塞进来,一边紧紧了手,她的手又小又嫩,刚好够他握满一手,柔弱无骨的触感让他不想放开。
零落不想他会如此,面上不禁一热,怔仲间又羞又恼地甩了一下手,“你放开!”
孟君役用了劲,这一下并未甩开,零落急了,脸已经彻底红起来,两人拉扯间,倒让旁边的老板看出了门道,于是调侃道:“小姑娘,这是公子爷的心意呢,发簪以结发,这多好呀!”
零落又羞又臊地一把将手抽出来,再不敢看他,按捺着狂跳如雷的心,飞快地跑进了人群中。
她身子娇小又灵动,很快就蹿远了,孟君役也是心跳如鼓点,握紧了拳头只愣在原地直直看着她跑远。
“小姑娘害羞了,还不快去追。”老板提醒他。
孟君役略顿,回头向老板说了声谢谢,提着一颗心,大步追上去。
零落一口气跑到了河边,才气喘吁吁地停下来,她慢慢调整呼吸,不觉就想起孟君役刚刚看着自己的眼神。
紧张而深情。
零落也不清楚自己这样觉得对不对,因为她根本就没敢仔细看他,只觉得他的眸子像是被什么围绕着,有一些隐忍的痛楚,让她不敢直视。
她细细喘了两口气,心才慢慢平稳了一些,她也在无意中与陆攸宁和袁骏德接触过,离得近或者手指相碰,这些都有,但从来没有与孟君役的那种,感觉心都要跳出来似的。
被他握过的手还在发着烫,一直从手指烧到了心底,觉得心头的血都快要沸腾起来。零落重重地吐着气,低头去看,才发现她手里竟然还紧紧握着那只玉簪。
“你这个罪魁祸首,都怪你!”零落红着脸,喃喃对着玉簪抱怨。
此刻,没有月亮的天已经很黑很黑了,河边集了不少来放河灯的年轻男女,直照得河面一片波光粼粼。手中的玉簪也在这盈盈微光中,越发显得温润剔透,竟显得这劣等的玉质都高贵了不少。
零落一遍一遍的抚摸着上面精致的芙蓉,不自觉就露出了清甜的笑。
孟君役其实早就站在了离她不远的一棵大树下,烛火中,她的一颦一笑都印进了他的眼中,她脸红的样子,对着玉簪发出的一通娇嗔,以及现在羞涩而喜悦的笑。
一丝一毫都深深烙在他的眼里他的心上。
他只想着,若是就能这样安静地看着她一辈子就好了。
零落不知道自己早被人看在眼里,看够了就开始琢磨要如何将玉簪还回去。等回了王府,两人虽说偶尔能碰面,但她这个侧妃,总归不好就大喇喇的与王爷的谋士太过亲密,而发簪这个东西又太暧昧了些,弄不好就要被人说成私相授受,若是不还,就更有些不清不楚的。
饶是零落聪慧过人,在面对这种事时,也是脑袋被搅成了一团浆糊,竟然一筹莫展。
她又为难的看了一眼玉簪,然后小心翼翼地贴身收起来,或许总能想到一个万全之策。
却不知道,一旁的孟君役见她将东西收起来,已暗自雀跃不已。
零落左右望了望,她对缠缠绵绵的河灯不感兴趣,转身往桥上去,心只道,都怪那个孟君役让她慌乱失措跑到了这里,离玉酥斋越来越远了。
桥头上正好有几个人在变戏法,围了挤囊囊的一堆人,桥下的人不好上去,桥上的人不好下来,于是越挤越多。
零落也挤在人群里,她没太动,那戏法让她看得津津有味,有人挤她就往旁边挪一下,有人挤就挪一下,眼睛一直看着变戏法的人,丝毫没察觉自己被挤到了桥栏边缘。
“让开让开……”从桥那头过来一台软轿,四名孔武有力的轿夫,前面还有两人带刀开道,粗嘎的声音带着凶狠,软轿两侧有婆子和丫鬟随行,一看就是哪位富家小姐出行。
来者不善,旁边的人都纷纷往两边退,勉强让出中间的路来,零落被挤在最边上,已是退无可退,前面的人不顾不管,她身体后仰,仗着身体柔软勉强能稳住身形。
可那开道的人却不满意,举着刀继续呵斥路人让路,前面一下更是挤得厉害,与零落一同被挤在桥栏边的人就没她那么稳了,几声惊呼,旁边就有人直直从桥上落下了河。
“啊……”
动静惊动了人群,尖叫声此起彼伏,人一慌张,前面有人一落后面跟着一空,竟然“噗通噗通”一连落了好几个。
零落凭着灵活的身姿,紧紧扶住栏杆勉强站稳了,却也被身边乱抓乱探的人扯住了衣襟。她慌忙去挣脱,人才堪堪站稳,刚刚才装进怀里的玉簪却滑落出来,直直往河里掉。
“我的玉簪!”
零落一声惊呼,急忙探身去抓,根本没顾到人已经翻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