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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钱民川和夫人在宫门外发生口角,而惊动皇帝的事情,虽然不知皇帝召见都说了什么,单从钱夫人依旧跋扈的表现来看,因是陛下也站到钱夫人这一方。
因为就在此事当天,钱夫人一从宫里出来,就又带着人明目张胆地去抄了那间位于祥和里的小院子。
这一抄,就抄出了大量华贵的物价,光是杏夫人那几盒子耀眼的东珠,就让钱夫人气得发抖,更何况还有一屋子,连她这个正室都未曾用上的东西。
其中就比如,那个让鸢雪县主和袁三小姐都需要排队预订的玻璃屏风。
钱夫人嚣张跋扈惯了,也未曾想到钱民川会为一个外室花费这么多银钱,当场就又闹起来,不仅当街大骂钱民川和杏夫人,还嚷嚷要去找平亲王评理。
而钱民川此时刚才觉得侥幸从皇帝眼前摘出来,回到府中才刚喘了一口气,连伤药都还没涂完,就从贴身亲随口里知道了祥和里被抄的事。
气得钱民川当场便吐了一口血,只叫了几声“完了,完了”就晕死过去。
再醒过来时,身边的亲随就说:“平亲王殿下已在前厅等候大人多时,传话让大人醒了立刻前去拜见。”
钱民川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在疼痛,那张本就圆胖的脸,更是肿得不能看,一听李承昊在前面等着他,头脑更晕了。
问道:“他怎么来了?”
亲随小厮低着的头恨不得埋到地底下去,小声回答:“是夫人请来找大人评理的。”
可怜钱民川才刚醒过来,一听就这话,又差点一头栽下去。更重要的是,还不等他做出反应,就听到门外传来鹰扬的声音。
“下官鹰扬,奉平亲王殿下之命前来请钱大人,若是钱大人醒来,还请速速去前厅面见殿下。”
这话让将要晕过去的钱民川,又重新惊醒过来,侵淫官场二十多年的钱民川,深知自己这次是凶多吉少了。尤其是皇帝之前还安抚钱夫人说要为她撑腰,钱民川若是还有做出对不起她的事,就让她去找平亲王做主。
这也就是为何钱夫人会去找李承昊的原因。
无知妇人不懂这其中的缘由,但一向善于揣测上意的钱民川却很清楚,皇帝这就摆明了是想让李承昊趁机来查一查他这个户部侍郎,是如何能在悍妇掌家的情况下,还拿出大量银钱来养外室的。
虽然皇帝这十几来年身体不好,看似大权旁落,但他从来不是昏君。
钱民川正在焦头烂额地想办法,门外的鹰扬就又催了一遍,那架势还有要闯进来的意味。
一向都跟随在钱民川身边的亲随小厮,自然是知道钱民川的一些事情,此时也急得满头大汗,连连追问。
“大人快想想办法,平亲王可不是个好说话的主。”
钱民川正是着急上火的时候,闻言呵斥道:“本官还需你来提醒吗?”
慌乱之中,钱民川终是叹了口气道:“等下我去前面见那李承昊,你从后门出去找文王殿下,这一次你家老爷能不能挺不过这个坎儿,就全看文王殿下的手段了!”
亲随连忙应了,等钱民川前脚随鹰扬往前厅去,他后脚就从后门出了钱府,直奔文王府而去。
……
平亲王府里,零落还如往常一样坐在竹椅上,面前烧着一盆雪碳,张妈妈坐在她对面,脸上带着笑意,眼角的皱纹都深了几分。
“姑娘所料不错,那钱夫人果然去抄家了,就在一炷香之前,钱夫人还来请了殿下过府,估计这会儿,殿下已经在盘问钱大人了。”
零落静静捧着一杯花茶,含笑说道:“朝堂的事我们不懂,但要说这后院争斗,那些男人的手段就未必比我们来的高明。
坠儿的父亲明明就好好的在码头做事,但那钱少爷却硬要他在大冬天的下水去捞扇子,他不是纵容儿子草菅人命嘛,那我们就让他后院起火烧了他的乌纱帽。
钱民川这个户部侍郎做了多年,虽说之前上面一直有个尚书压着,但他这个侍郎却从来没闲着,我就不信,闹的这么翻天覆地,还不能让他露出马脚来。”
张妈妈连连点头,“说起这个坠儿,还真是个机灵的丫头,姑娘就简单地点拨了一下,她就立刻将钱夫人引到祥和里去了。”
“所以我之前才一直觉得可惜了这个孩子。”零落慢慢抿了一口茶,说道,“她本性不坏,还一心想要报答她眼里的救命恩人,我怎么忍心眼睁睁看着她误入歧途。我本来还在想,要如何才能让她看清那些人的真面目,却不想那个钱少爷主动撞上来,给了我们这个机会。
让坠儿将消息放出去,倒省了我们一堆事,眼看就要过年了,时间本来就急,这次刚好。”
张妈妈若有所思地问道:“姑娘总说要来不及了,老奴斗胆问一句,到底所为何事?”
零落只垂下眼默默喝着茶,屋里一下就安静下来,张妈妈脸色僵了僵,心里打起了鼓,放在膝盖上的手都不自觉地抖了抖,心下知道自己问了不该问的话。
正想着要如何将话圆过去,就听零落清淡的声音传来,“妈妈去将金玉和坠儿叫进来吧,我有话要说。”
张妈妈红着脸应了一声,起身往后退,零落又出声喊住了她,“妈妈见谅,有些事情我现在还不能跟妈妈说,妈妈只需记着,我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将来做打算。”
“是老奴唐突了。”张妈妈低头回了一声。
零落“嗯”了一声,仍是低头喝水,没再看她。直到张妈妈出去了,零落才长长吐了口气,她怎么不明白,自己刚才的态度,让张妈妈伤心了,但是有些事,确是知道的越少越好。
金玉和坠儿很快就进来了,张妈妈自然留在了外面,坠儿一进来就很恭敬地行了礼,害得一向没有主仆之分的金玉很不适应。
“你们坐。”
零落指了指面前的绣墩,金玉虽然疑惑零落为何会将她和坠儿一同叫进来说话,但习惯让她毫无迟疑,直接就坐下来。
反观坠儿,还半垂着眼拘谨地站在原地,只朝着零落一福身,说道:“姑娘有事尽管吩咐。”
金玉就有些尴尬了,站也不是坐也不是,零落只轻轻一笑,对坠儿说道:“我这屋里,没有别的什么规矩,只需记住一点,屋里说的话,出去就要忘了,你可能做到?”
坠儿抬起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零落,郑重地一点头,“姑娘放心,张妈妈都教过,为奴为婢,不该看的事,看不见,不该听的话,听不见,罔议主人,更是罪加一等。”
零落又笑,“我信得过张妈妈和金玉,自然也信得过你,坐下吧,你站着我坐着,膈应得慌。”
坠儿无奈,只得侧身坐了半边身子。
见金玉一脸疑问,零落也没多加停顿,直接就说道:“钱夫人那件事,想必你们都听说了,现在全京城的人都在盯着钱大人,这对于坠儿来说是个好机会。你父亲和弟弟的冤屈,都可以去我们殿下面前说一说了。”
“我们殿下?”金玉惊讶地问,“这跟我们殿下有什么关系?”
零落看着坠儿绯红的眼眶,说道:“钱夫人在宫门外跟钱大人发生口角的事,已经被陛下交给平亲王殿下处理了。就在刚刚,殿下还去了钱府,虽说陛下表面的意思,是让殿下去做个和事佬,但因为祥和里抄出来了太多不合时宜的东西,所以我觉得,这件事已经不是家长里短的杂事了。
坠儿,若是现在去到殿下面前,说不定,你父亲的公道,就能讨回来了。”
坠儿立刻就跪下来磕了个头,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淌,“多谢姑娘!”
“赶快起来。”
零落朝她抬了抬手,旁边的金玉也赶紧上前将她拉起来,还劝慰道。
“你呀,只要以后衷心对姑娘就好,这些个虚礼,不重要。”
零落轻笑出声,点头说道:“金玉说的对,以后这些繁文缛节,能省就省了吧!”
又道:“倒是我刚刚跟你说的话,明天就放你回家去做这件事,你好好跟你娘商量一下,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就来找我。”
坠儿还掉着泪,却感激地看着零落,又福身行礼,“奴婢谢过姑娘,奴婢知道该怎么做了。”
“好!”零落动了动身子,慢慢理了下袍袖,才说道:“在你明天回家之前,先跟金玉一起去做件事。”
金玉眼睛一亮,连忙问道:“什么事?”
零落眨了眨眼,笑问:“那个春儿,你是不是好久不曾找过她了?”
金玉一愣,点头道:“是有些日子没见了,她不是随柳夫人一起关在竹汀了嘛,你怎么想起她来了?”
零落给自己续了茶水,端起来低头喝了一口,下垂的长睫将眼里的情绪掩盖住,只听她淡淡地说道。
“柳夫人当众出丑很是冤枉,虽然有青衣出来当了替死鬼,但这其中少不了绿竹的推波助澜,她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外室之女,并不比柳夫人的贱奴来得高贵,柳夫人尚且被弃,她凭什么还能好好留在王府?”
金玉咬着唇,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零落,零落抬起头来,正好与她不解的眼神撞在一起,可她却未加解释,而是继续说道。
“你跟坠儿去院子那头说话,要确保旁边的人能听着,若是春儿来找你,你就将我刚才的话说给她听,记得要将你现在所有的不满都说给她听。”
零落难得对她严肃的说话,让金玉心里一颤,虽有疑问但还是答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