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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二门,就是一堵雕花石屏,这石屏很好的阻挡了二门外的视线,绕过石屏往右去不远,就是一洞垂花门,再跨过去,就是草木繁盛怪石嶙峋的小花园。
这个时节,小花园里除了几株光秃秃的还没开花的梅树,就是落了叶子的芙蓉树,花园难免显得颓废,只剩下孤零零的假山怪石。
林妈妈快步从长廊那头走过来,警觉地左顾右盼了一阵,才飞快地钻进了那假山背后,过了好一阵才又走出来,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衣裳,又左右看了好几眼,才慢悠悠地顺着长廊走了。
棠庐的院子大,林妈妈从院门走进来,沿着游廊穿过花厅,直直往厢房而来,花厅里有小丫鬟打扫,见了她行礼,还被她没好气地低斥一句,“走开!”
那一脸的凝重和严肃,把正从厢房里出来的夏草都吓了一跳。
“妈妈怎么了?”夏草手里还端着水盆。
林妈妈看了一眼虚掩的房门,低声问她:“姑娘如何了?”
夏草皱了眉,低落地摇摇头,“我这才又给姑娘擦了身子,还热着呢!”
林妈妈狠狠地吐了两口气,指使远处的一个小丫鬟过来接夏草手里的水盆,然后一拉夏草,两人轻脚轻手地进了厢房。
“可怜我的姑娘,被那贱皮子害成这样子。”林妈妈跪坐在榻边,看着小脸酡红,陷入昏迷却显然睡不踏实的绿竹,就恶狠狠的骂了一句。
夏草站在旁边皱着脸接了一句,“可不是?奴婢亲眼看到子佩夫人推了姑娘一把,还有她身边那个须晴,也跟着拿肩撞了姑娘。”
“当真如此?”林妈妈沉声问道。
夏草重重地点头,“奴婢看得真真的,绝对不会有错。”
林妈妈那张原本就阴沉沉的脸,瞬间就变得狰狞起来,额上那每一条皱纹都仿佛在发着怨气,那双阴郁的眼睛,更是发出恶毒又凶狠的光。
看得夏草一抖。
好在林妈妈很快收敛起来,面色也勉强平和了一些,又替绿竹掖了掖被角,起身往外走。夏草跟在她身后,两人走到屏风另一侧背住了绿竹的床榻。
“这几日,你要时刻守在姑娘身边,不准任何人接近。我有事要出去一趟,你好好照顾姑娘,若是姑娘有什么损伤,我唯你是问!”林妈妈低声叮嘱夏草。
“是!”夏草轻微愣了下,便福身应了,随口就问道,“妈妈要去哪里?”
话落,林妈妈阴森的视线已经直射过来,夏草脸一白,赶紧低下头,再不敢多问。
只听林妈妈沉声说道:“我今日就出去,在我回来之前,你把府医开给姑娘的药留着,一切等我回来再说。”
夏草惊讶地抬起头来,但一接触到林妈妈那冷气森然的脸,又立刻低下头来,再多的疑问也只敢压在心底,乖巧的福身行礼。
“是!”
……
林妈妈很顺利的就从西侧门出了王府,此时明明是刚近黄昏的时辰,却因为天色阴沉而显得四下昏暗,天边的灰云黑沉沉的直压过来,不过一瞬,夜幕就拉开来。
天一黑就起了风,冬月的风大而冷,直面而来的寒风带着益州冬日特有的水汽,好像能钻进人身上的每一个毛孔,再从骨头缝里透出冷气来。
林妈妈揣着手迎风走在街上,马上就宵禁了,街上只偶尔走过一两个匆匆往家赶的人,但林妈妈早已顾不得,在城中兜了大半圈,才小心翼翼地停在了一个毫不起眼的小院门前。
敲了好半天才有人来开门,开门的人见到她,显然吃了一惊,问道:“你怎么来了?”
林妈妈顾不得解释,直接推她,“你先让我进去,有急事。”
开门的是个年轻的粉衣妇人,被推开来只皱眉伸头往门外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了才又关了门。
林妈妈进了小院一路不停,直接就走进了正厅,正厅里早已上了灯,两边的窗户也已经关上,正中燃着一盆银丝碳,寒风被隔绝在外,正厅里暖意融融。
主位上,坐着一位大约四五十岁的华衣男人,身材微胖,面有皱纹,双鬓隐约可见几缕华发,五官倒算周正,但那眉眼间却总透出一股让人无法忽视的戾气。
林妈妈一进来就朝男人跪了下去,她的身体发着抖,不知是因为冻的还是别的什么,声音都在颤抖着,“求老爷救救我们姑娘,救救我们姑娘!”
男人还没有说话,倒是旁边陪站着一中年美妇,几乎立刻就上前来几步,急切地问道:“这话从何说起?可是竹儿发生了什么事?”
林妈妈还在抽噎着,跪在地上直望着美妇,眼泪横流,她不说话,那美妇就越发的着急,“快说到底是发生了何事?”
又狠狠地一跺脚,急得快哭出来,“你是想急死我吗?”
没想到这林妈妈,二话不说先“啪啪”两声,扬手给了自己两个个大耳刮子,下手之重,两边脸颊顿时变得绯红。
“是老奴没用,老奴没有照顾好姑娘,让姑娘落了水,至今还躺在榻上昏迷不醒,老奴愧对夫人的恩德,实在是无颜见夫人。”
林妈妈哭得凄惨,却字字清晰,让美妇脸色陡然惨白起来,人不由就向后倒去,幸好跟进来的丫鬟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美妇好不容易才站稳了身体,立刻就哭起来,只差去拽林妈妈,“你快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这大冬天的,怎么会落了水?”
林妈妈当即就将那日发生的事,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说完之后还不忘恨恨地补上一句。
“当时夏草就陪在姑娘身边,亲眼看见那个子佩夫人和她身边的丫鬟,将姑娘推进那池子里。她们好狠的心呐,这么大冷的天,分明就是想要了姑娘的命啊!”
林妈妈说到后面泣不成声,那美妇更是差点哭晕死去,妇人的哭声让这不大的正厅里吵成一团,让男人大为不悦。
他重重地一掌拍在桌几上,怒吼了一声,“好了!”
林妈妈瞬间就收了口,连抽噎都压着声音,美妇也被吓了一跳,但只停了一瞬就直接朝男人扑过去,抡起拳头就往他身上砸,还一边哭喊着。
“都怪你,都怪你!若不是你这个狠心的,我的女儿怎么会去那王府当那劳什子的侍妾?你害了我还不够,又要来害我的女儿,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呀,我怎么这么命苦,这世上男人千千万,我怎生就偏偏相信了你这个没良心的,我的女儿啊!”
美妇本就生的极美,又向来懂得迎合奉承,哪怕就是这般哭闹,也犹如梨花带雨,自成一股媚态,再加上那柔软的身段也自动的扭过来,这男人先前还恼怒的心理,一下就被怀里这温玉软香磨得消失殆尽。
根本顾不得还有旁人在,一把就将美妇搂进了怀里,温声安抚,“怪我怪我都怪我,我们先听听到底是怎么回事?再做打算,好不好?”
美妇依在他怀里,捏着帕子抹泪,“林妈妈刚刚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别人就是故意像弄死我们的女儿,你这个做父亲的,不能给她一个正大光明的名分也就罢了,怎么还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人欺负呢?”
林妈妈也在这时小心翼翼地插嘴说道:“那些人真正是恶毒不已,明知姑娘身子弱,还在大冬天里害她落水。夫人,您是女人您知道,我们姑娘得了平亲王殿下的宠爱,她们这般做,分明就是想让姑娘伤了身子,难以替殿下开枝散叶呀!”
这话不仅让美妇更加伤心,更让男人重重一震,他脸色一沉,就厉声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林妈妈被男人吓得一抖,脸色发白地回答:“回老爷,姑娘落水之后就一直病着,是王府的府医来替姑娘看的诊,但是老奴却听药房的人私下说,姑娘这次受寒,实则已经伤了身子。老奴不敢妄断,但王府里居心叵测的人确实太多,府医里又没有我们信得过的人,这若是有心人在姑娘的汤药里做做手脚,那姑娘岂不是真让他们给害了去。”
“老爷,这可怎么办呀!”美妇又开始哭喊。
“好了!”男人被喊得烦了,大声打断了她。
美妇被吓了大跳,想起男人对她从来都是温声细语,这次明明女儿都被人害了,他还对她如此凶恶,心里越加委屈,甚至还越想越伤心。干脆从他怀里站起来,径直走到另一边的椅子上坐下,只顾低声哭泣,再不理会他。
男人有些无奈,但一想到平亲王府的事,就自动将美妇忽略了,而是沉声问道:“这些事,可有什么证据?平亲王对落水之事是什么态度?”
林妈妈愣了愣,回答:“殿下倒是派人来问了,但那又有什么用,那个子佩夫人是皇后娘娘的人,她一向自持身份经常欺辱我们姑娘,这次姑娘落水之前,她还当众羞辱姑娘的出身。
这些也就罢了,可姑娘的身子,却是万万马虎不得的呀!”
见男人黑沉着脸,林妈妈又壮着胆子说道:“老奴前来,并不是想惹老爷夫人生气,只是实在是不放心府里的大夫。老奴听说靖阳侯府的人认识一个专看妇人病的老郎中,所以才特来求老爷夫人想想办法,看能不能请那个老郎中去给姑娘看看,这一来也给姑娘换个大夫瞧瞧,二来嘛,也正好看看府里有没有人动手脚。”
男人捏着手指沉吟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你是从哪里知道的这个老郎中,别让人当了枪使。”
林妈妈心里一顿,迟疑地说道:“老奴也是听人说起,但那靖阳侯府的人,总不会也是假的吧!”
男人冷哼了一声,“那可说不准!”
他停下来想了一阵才又说道:“你先回去,等本官仔细考量一下再做打算。”
话音刚落,旁边的美妇又是一声长长的抽气声,甩着帕子哭天喊地:“我可怜的女儿啊,可怜你小小年纪就离开娘亲身边,可怜你还一心为了你那黑心的父亲谋前程。哪想你都在生死关头了,也没有人肯为你做主啊,我的女儿啊……”
男人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好了好了,我这就让人去找个知根知底的大夫来,让他立刻去给我们的宝贝女儿看病,好不好?”
美妇这才抽抽搭搭的收了哭声,却还是一副不想理睬他的模样。
听了男人的话,林妈妈也是面上一喜,立刻就向他磕头,“多谢老爷,多谢老爷!我听说那个郎中,住在桐子巷……”
“嗯!”男人轻应了声,“请大夫的事,你就别管了,本官自有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