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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景逸此时也不顾及旁人的目光了,他一下子跪在张愈虔的面前,对着张愈虔狠狠的磕了三个头。
一边磕头一边道:“我的兄弟没有您的药,早就死的连骨头都不剩了,您对我有大恩,您又不想让我受您的牵连,让我下狠心将您送出去,这点我徐景逸能做到,因为我们就是皇帝的狗。但是我的心里知道您是什么人,我做皇帝吩咐的事情是因为忠心,而我徐景逸不是人啊,我这辈子都对不住您啊!”
说着,徐景逸哭着站起身来,一边擦着眼泪,一边缓缓的走到了张愈虔的面前,嘴里想让张愈虔跟他走,但是话还没有说出来,先是泣不成声。
张愈虔拍了拍徐景逸的肩膀,看着徐景逸一下子笑了。
“徐景逸,你是锦衣卫,皇帝说什么就做什么,千万不要有太多的想法。别忘了,你可是一介俗人,我惹恼了皇帝,怎么着都能活下去。但是你惹恼了皇帝……人生在世,如何苦都要笑着活,贵生恶死,无量度人。”
说着,张愈虔转过身来,他看着润夜像是看着自己的徒弟一样。
又爱他,又嫉妒他。
喜欢他纯洁的像是一张纸,没有一丝纤尘,这样的人是最近乎于“道”的,这样的境界他张愈虔这辈子怕是达不到了。
但是他嫉妒啊,润夜没有犯错,没有坏脾气,对皇帝也敬重,对祖师爷亦是如此,谦卑而处下。
“润夜,不管之后如何,我都希望你不因为我的离开,而让朝云观陷入混乱之中,最重要的是,天下玄门的中心,就在此处。我没有什么可以留给你的,只是我的单房里面有一些孤本法门,我希望你读一读,看一看,传承下来。哎……今天的天色真好啊,晚上还能看见星星……”
说着,张愈虔抬头看着星空,已经不看脚下的道路。
他由着锦衣卫带走,而一直恋恋不舍的看着天幕。
星星很亮,夜空很美……
徐景逸还站在原处,目送着张愈虔被自己的手下带走。
不过很快,他擦干了泪水,朝着润夜行了一礼。
“见过掌教,掌教吉祥。”
润夜抬起手来抱拳,对着徐景逸行了一礼。
徐景逸没有在这个地方久留,而是随着前面的人,一起出了朝云观。
润夜也像是张愈虔抬头看着星空,但是他没有心思去看此时的天空了。
这一刻,润夜想了很多,比如徐景逸的忠诚。
润夜以前对忠诚这个词语并没有太深的概念,只知道一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应该忠君爱国。
但是怎么忠君爱国,做什么,润夜一点体会都没有。
今天,看着流着泪对张愈虔磕头的徐景逸,一下子润夜了然。
忠君,是他这个掌教的根基本源。
这日后,朝云观虽然不在他的手中,但是金元景也必须要懂这个道理——朝云观是皇帝给他们的,而不是祖师爷给他们的。
趁着夜色,润夜披上了来的时候穿的披风,趁着朝云观的乱局走出了侧门,来到了大街上。
正月初三的夜晚,汴京的小巷子里面并没有太多的人。
纵横交错的小巷子,还有萦绕在阁楼之间的河道,一起绘制出汴京的小巧和精致。
吕明辞在朝云观的后门等着润夜,但是润夜并不想太早离开。
他缓缓的走到了水道旁,凭栏看着平静的河道。紧接着,润夜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再将气体吐出来的时候,那气体成了白雾,在空中盘旋着消失无踪。
就这样,润夜吸了好几口气,也不时有小船从河道上经过。
驾驶小船的渔夫或者出门的客商途径,看见穿着道袍站在河边的道士,纷纷站起来,对着润夜行礼。
润夜也没有理他们,等着船舶渐渐的开始多了起来,润夜知道这个地方他也留不得了,于是转身离开了。
他低着头,显然不开心。
张愈虔被带走,让他有一种同病相怜的痛楚,这痛楚从他的心底里面传来,一下子插入了他的脊髓。
走着走着,润夜原本应该走到朝云观后门与吕明辞会和,却走了几步实在没有办法再走下去。
眼见着四周没有人,润夜缓缓的蹲下身。
道袍的前后摆着地,而润夜将自己的脸埋在了臂弯之中,这一刻他终于可以释放了,润夜痛哭失声。
以前,润夜的师父韩同玄对润夜的评价往往说他是个无心无肝之人,无论碰到什么事都不会哭泣。
的确,就算是亲眼看见自己喜欢的女人和别的男人喝交杯酒,他也只是自己一个人生闷气而已。
作为润夜自己,他也不能理解,为什么突然间他会这么难受。
为什么张愈虔被锦衣卫带走的这一刻,他是那样的绝望,感觉张愈虔离开的背影就是一个将死之人。
虽然他无比确信,在华朝道士犯了什么大罪都不会被处死,但是为什么他会如此悲伤……
不明所以的哭了一会儿,润夜也真的害怕身为掌教之人的他被旁人看到哭泣的样子,而且还是在朝云观的外面哭,就是害怕有人要做文章在上面。
很快,他收拾好心情,抹去了脸上的眼泪,站起身来,不忘拍一拍道袍上面的尘土。
而远远的,润夜感觉到有人在看他。
这在润夜的意料之内,他压下自己的好奇,赶紧朝着朝云观后门走去。
而刚刚看着润夜的人,突然间从暗处到了明处,一步步的朝着润夜走来。
那是朱红玉,穿着去年的旧衣服,梳着最为简单的坠马髻。
她带着凝重的面色走到润夜的面前,而润夜只想知道为什么朱红玉会过来……
一切疑问憋在肚子里,他刚想问时,却被朱红玉的手抚摸到脸颊。
两个人四目相对,仿佛又回到了桃花村半山腰的荒庙之中。
“发生什么了,一切还都顺利吧,张愈虔见到了吗?”
朱红玉的发问让润夜十分讶异,他没想到自己和吕明辞偷偷闲聊的事情竟然被朱红玉知道了。
他更不敢相信,朱红玉应该是逼问吕明辞得到了他的消息,飞速赶来之后一直在靠近后门的草丛中苦守,等着他出来。
“见到了,张道长还是像以前那样,风度翩翩。可惜,我们俩没有说什么,锦衣卫破门而入,就把他带走了。”
朱红玉并不关心张愈虔是怎么被带走的,她只关心润夜。
“那是谁带的头?你认识吗?把你牵扯进去了没有?”
朱红玉的发问让润夜惶然无措,突然间润夜看着朱红玉的脸,鼻子又是一酸。
“我没有被牵扯,但是张道长……他没有错啊。我们道士都是侍奉祖师爷的!为什么他不讨好皇帝,就落得这样的下场啊!”
一下子,刚才润夜没说出口的东西,即使在自己哭泣的时候都没有发泄出来的情绪,当这种朱红玉的面,润夜崩溃了。
朱红玉是第一次见到润夜痛哭失声,她赶忙将润夜抱在怀中,而后轻轻地拍着他的背。
“润夜,没关系的,本朝向来不杀道士,只是软禁而你,你何至于此?你和皇帝处好关系之后,提议将他放出来也未尝不可,你这是怎么了?”
润夜知道,朱红玉说的东西字字在理,但是她就是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思绪。
“我不知道,我觉得一切都晚了……我看着张愈虔,觉得他就是去赴死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润夜在朱红玉的耳畔无助的哭诉着。
朱红玉等着润夜的哭声小了一点,赶紧和润夜分开,肩膀上已经是一片泪痕。
“润夜,没关系的,没关系的,现在说话不方便,我和吕明辞等你很久了,上车再说吧。”
说着,朱红玉就把润夜往车上带,润夜低着头随着朱红玉,很快他们到了车前,朱红玉让润夜先上车,而她警惕的看了一眼周围的情况,跟着润夜上了车。
车上,吕明辞面色凝重,并没有因为润夜的出现而放松。
再看到朱红玉也跟着上了车,吕明辞这才放松下来。
“润道长,下午没事儿吧,张道长没有想要针对你的意思吧?”
润夜摇了摇头,岂止没有针对他,而且张愈虔还说了治庙要去拜访老吴头和老郑头。
毫无保留的将朝云观怎么治理的捷径告诉了他。
“没有,张道长人真的很好……”
“是啊……”吕明辞叹了口气,也认同润夜的看法,“张道长是那种从来不为名利的人,我锦衣卫手下的好几个兄弟,都是蒙过他的恩典的。有时候我也想啊,不知道怎么说这个人,若是和皇帝处好,也不至于轮到金元景上去。”
吕明辞的字里行间还是表达出一些对金元景的不满,但是事到如今,他也不敢再说什么放肆的话语。
润夜不说话,吕明辞赶紧让车夫开车,小马车很快离开了朝云观周围,到了吕明辞的私宅之中。
吕明辞从马厩下了车,三个人一起进了宅院。
就在吕明辞以为忙乱的一天终于结束的时候,这时吕祥朝着他走了过来。
“老爷,有您的亲信过来了,说有要紧的事情和您汇报。”
吕明辞想都没有想,直接朝着客堂走去,客堂之中已经站着一个稚嫩的小太监,在宫里面在魏贤的身边做事。
“福寿,什么事儿大晚上你竟然出宫来,不怕出事儿?”
吕明辞隐约感觉到今天福寿给自己要带来一个非常大的消息,否则这个孩子也不会冒险出宫。
“吕大人,皇上说让锦衣卫带张主持到皇宫来说话,谁知道到了皇宫,见了皇上……张主持服毒自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