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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聊到了深夜,琥珀熬不住困意说要走了。润夜起了身,将披在身上的外搭穿好,送琥珀出了门。
两个人的动作都轻盈盈的,他们见朱红玉躺在外堂,都以为是睡着了。
润夜送走琥珀,正要梳洗以后睡觉,谁成想朱红玉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外堂没有点灯,吓了他一跳。
“你们俩,倒是有无穷多的话可以说。说说药材、说说为人、说说我不懂的子丑寅卯,你是想把我妹妹收了当姑子吗?”
润夜也是奇了怪了,怎么朱红玉突然发这么大的脾气。无名火真的
无名无状。
“怎么了?不是刚才还好好的?”
朱红玉重重得躺回床上,将被子一拉蜷缩成一团,背对着润夜一言不发。
润夜叹了口气,他的脑袋里实在是想不出朱红玉为何生气。
不过润夜也不傻,不至于直男到直接回去睡觉。
他坐在朱红玉的床头,静静的陪着她。也不期许什么,就希望她不要生气而已。
“你去睡觉吧,让我一个人生闷气就好了。”
润夜一皱眉头,暗暗“啧”了一声,他对朱红玉自然不能像训斥琥珀一样,只能平心静气好好说话。
“官府问案尚且要求弄清楚始末缘由,你若是和我生闷气不理我,如何使得?”
朱红玉听得这句话,心想以润夜的情商还真不足矣知道她的想法。
她转过身来,从床上坐了起来,双手环抱住润夜的脖子,眼中尽是含情脉脉。
“你和我妹妹聊医术、聊做人,这些都是你身为师父该做的,我不生气。但是我生气的是,你们会谈及玄学,说出一些我不懂的话来。我很郁闷的!我听不懂你们说什么。”
润夜听着朱红玉撒娇,语气都能听出尽态极妍的调调。
“我可不信,那日你说大道不分男女,岂是不懂?”
“那是因为我为了追上你,才开始看这些书籍。看了几句话,就班门弄斧的用上了。你们今日所聊的,我全然不知。”
润夜叹气,轻抚着朱红玉的背。
“你若是不懂的,尽来问我。只有一句‘臣事玉皇归上清’,决不可再提。”
朱红玉其实只想问这句话,这个时代又没有百度,为什么润夜对这句话这么敏感?说了出来还不允许她再问。
罢了,润夜既然都愿意教她,纠结这句话做什么。
“你今天跟我妹妹说‘人身难得,中土难生’,是什么意思?”
“人从五劫以来,不知轮回了多少次,而上辈子不知积攒了多少福泽,才能换来这辈子为人的躯壳。不然当牛做马、做蝼蚁、做乌龟王八,没有意识朦朦胧胧,任人宰割实属可怜。这是人身难得的意思。中土意为‘中原’,也就是我们脚下踩的这片疆土。在中原之外也有很多国家,但是他们连年征战、肆意杀伐、缺医少药、不事农桑、尚未开化、不懂礼仪。故而能作为人生在中原,不是一件机缘很是难得的事吗?”
朱红玉承认,在文艺复兴之前的中世纪欧洲,那简直就是黑色的噩梦。就算是文艺复兴之后,欧洲的医疗也主要依靠迷信。
比如欧洲认为吃死尸可以治病,年头越久治病效果更好。比如脑袋疼最好开个洞就好了。
在医学方面,西方人摈弃了草药,认为是巫师所学、是邪恶的。故而正统的医生都专精于外科。
当然了,要是消毒过关、设备过关,开刀治病的效率的确高。
可是没消毒就直接切……呵呵。
中国人相信道法自然,相信人与自然和谐相处。不会搞针对、不会搞极端。虽然认为有的动物、植物不详。可是不会刻意改变自然。
而西方人认为猫是女巫的象征,相信力量的绝对权力,在中世纪时大肆捕杀。后来一种由鼠类携带的、名为黑死病的病菌肆虐欧洲。
不作死就不会死,自古以来都是这样一个道理。
“至少目前来说,是这个样子。”朱红玉对着润夜微微一笑,她也懒得告诉润夜在她所处的时代,发生过什么。
现在的中原,一如往日的强盛。
“好了,你还要问什么?贫道无所不知。”
润夜夸下海口,只见朱红玉开心他也开心。
朱红玉虽然心里有很多疑问,但是突然之间也想不起来什么问题。
“罢了,有些事我以后再问吧,现在本小姐困得要死。”
说完,朱红玉倒头就睡,解开了心中的郁结,再也不会辗转反侧了。
润夜听见朱红玉微微的鼾声,想她已经入睡,心中翻腾起别样的情感来。
“假使得生,正法难遇”这其实才是他和琥珀今日交谈的重点。
琥珀曾跟他提过要在庙中陪伴他。
润夜不敢再想下去,若是以前他认为这是朱家的大福气,毕竟‘一子学道,九祖升天’。而如今,他最不能失去的是朱红玉,其余的都靠边站。
“你担心你妹妹做姑子,我支持你,我会断了她的念想的。”
他低下头,在朱红玉的额头上亲了一口。自此而后,一夜无话。
第二日,朱红玉起床之后,就开始给自己收拾行囊。她知道自己在这间屋里待不长了。虽然是她的府邸,但多少要避着人。
恰在此时,只听到门外芋头敲门,回了“小姐”进了门。
“芋头,大早上怎么这个时辰来了?”
芋头见朱红玉在收拾东西,忙上去帮手。
“小姐,您请进客堂吧,这些事交给我,杜老板带着三位客人过来做客。”
朱红玉一听,还有些惊喜。
自朱宅封门之后,她一直也没有去城里,但是对于城中瘟疫肆虐的事情有所耳闻。据说这次瘟疫比疟疾更严重,每日有上百具尸骨被拉出城外安葬。
朱红玉担心杜岳萧、金玉满的安危,又不敢贸然进城。没想到他们出城来做客。这怎能不惊喜?
可是这种瘟疫肆虐的时候,金玉满肯定不是来取货的,杜岳萧带着病人来倒是有可能。
想到这一层,朱红玉附在芋头耳畔。
“芋头,你看着润道长,让他别出门。我去见客人。”
说完话,朱红玉匆匆出门,穿过一进院到了内堂。
几日不出耳房,再进入二进院时,有了生疏的感觉。客堂里坐着四个人,姜宰宇也在其中。奇怪了,杜岳萧带着姜宰宇和她不认识的两个人前来做客。
所为何事呢?
朱红玉走入门去,对着几个人一一见礼,遂走到主位上盈盈坐下,尽显出大家风范。
七月规规矩矩得奉了茶放在朱红玉手边,几个人看着朱红玉,有喜有忧,当然还有怀疑的。
“杜老板携友人光临,我朱宅真是蓬荜生辉呐。”
先是客套了一句作为开场白,也算是给其余的人卖个笑脸。
杜岳萧略带讽刺一笑,他深知朱红玉才没有这么客套,装得还挺像那么一回事。
“不敢当让您蓬荜生辉,只是带了几位贵客来叨扰了。”
说着,杜岳萧扫了一眼其余的人。左手伸出来作了一个“请”的姿势。
“这位是云梦镇官兵总教头姜宰宇。”
姜宰宇起身,给朱红玉行了一礼。朱红玉颔首表示回礼。
“这位年长些的,是云梦镇县丞汪世儒。”
朱红玉看过去,只见一位白发老人、老态龙钟得给朱红玉行了一礼。朱红玉起身回了一礼。
汪世儒很是满意得捋了捋胡子。
“这位是赣州府巡按名讳晁简龄,如今在云梦镇调停一切事宜。”
朱红玉没有多想,站起来对着这位赣州府巡按行了大礼。在场的这些人员中,晁简龄应该是最大的官员了。
对了,云梦镇不应该是有县衙吗?怎么现在让巡按来管理了?
只见三个人都穿着便装,没有穿官服过来,那就意味着过来找她商量私事而非公事。
什么私事要过来找她?
晁简龄清了清嗓子,对朱红玉拱着手礼敬有加。登时之间朱红玉对这位年纪不大、面白无须的中年人,好感值暴增。
“今天我们几位过来,是听说姑娘您医术高超。云梦镇在赣州算是第一大镇,如今瘟疫肆虐、民不聊生。在云梦镇外十五里的桃花村,虽然也有瘟疫,却比城中好得多。更神奇的是,您这府邸没有一人生病。”
朱红玉盈盈一笑,原来他们过来是为这件事。
“城中人口多,我们桃花村人少,桃花村不见得比城中更好。再者我医术如何是一方面。今天你们能找到一介女流的我,大抵是城中的大夫也无力回天了吧?”
朱红玉无奈得摇摇头,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茶。她在这些朝堂官员眼中是个什么身份,心里还是有点数的。
晁简龄也是个明人不说暗话的,他见朱红玉明白,也省的客套。
“没错,城中大夫已是强弩之末,再没有什么别的本事能救治病患。杜老板的店铺中,十位老大夫病倒了八位,其余两位回了乡下。惠民大药局尚且如此,云梦镇到底还是要救。”
朱红玉看了一眼杜岳萧,露出同情的眼神。他重金聘请了十位老大夫坐堂,本就是巨大的花销。他有十足的理由不让自己的“私人财产”给病患看病。可就为了一腔守护家国的情怀,硬生生把大夫都抛了出去。
有经验的老大夫尚且如此,朱红玉对城中的情况更是胆战心惊。
若是以前,她断然会拒绝前往疫区,这是在古代不能拿生命做赌注。但如今赣州的巡抚坐在堂中,朱红玉多少心动了。
这位是赣州的巡抚,品阶不高权力很大。润夜改换户籍的事情,她相信晁简龄一定能给个方便。哪怕是改入贱籍,她照样能养得起。
“晁大人,我如果愿意前往城中坐诊,能给我什么好处?”
晁简龄一听这事儿有戏,只不过是代价问题,悬着的心放下一半。
“我听闻姑娘您家昆玉正在准备科举。若是您去城中扭转乾坤,昆玉就不用科举,直接入仕为官,当然只能给个闲职,但也能让您举家迁入士籍。”
朱红玉勾唇一笑,这个条件的确优厚,她相信晁简龄能给得起。
“改籍?我若不给舍弟改,我随便指个贱籍的、空籍的,也能改?”
晁简龄眉头一皱,不过很快恢复了自然。
“只要是你们赣州制下,谁都能改。闲职且能给你,这改籍的事情更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