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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帝曰:夫猎,追杀兽兔者狗也,而发踪指示兽处者人也。今诸君徒能得走兽耳,功狗也。至如萧何,发踪指示,功人也。且诸君独以身随我,多者两三人。今萧何举宗数十人皆随我,功不可忘也。
萧何如何,刘邦的话已经很明确。在老刘看来,别人都是功狗,唯独只有萧何是功人。汉朝立国后,更定萧何为首功,封他为酂侯,食邑万户!当然别看老刘说的好听,后续还是逼的萧何只能自污。
项羽三分关中,把汉中分给了刘邦,气的刘邦是嗷嗷叫当即就要策划攻打项羽。唯独只有萧何站了出来,曰:臣愿大王王汉中,养其民以致贤人,收用巴、蜀,还定三秦,天下可图也!
事实证明,萧何制定的总战略方针没错。
咸阳被攻破后,所有人都在抢夺钱财美人,唯独萧何偷摸跑丞相御史府中。在大火中把秦国的户籍簿册、山川地图和律法等书册救出。是谓:沛公具知天下厄塞、户口多少、强弱处、民所疾苦者,以何得秦图书也!
楚汉相争数年,刘邦多次失军亡众,逃跑的人不计其数,可萧何却像是开了挂那样,源源不断地从关中补充兵员,多次令汉军及时得到援救。楚汉荥阳对峙多年,也是萧何征收粮草从水路千方百计地运给汉军。
很多人都知道汉承秦制,其实萧何就是缔造这一制度的创始人。他采摭秦朝六法,制定实施《九章律》,其中前六篇几乎和秦法完全相同。
“你认识萧何吗?”
卓草忍不住看向吕泽。
“自是认识的。”吕泽笑着道:“萧君在当地名气颇盛,吾翁寿宴便由其负责接待客人。萧君才思敏捷,对历代律令皆有研究。生性勤俭节约,从不奢侈浪费,性格随和从不以强权压人。在沛县不知县令大名者比比皆是,却鲜少有人不知萧君名讳的。”
“可不止如此咧!”
卓草看向跃跃欲试的吕雉,“你也知道?”
“我听说半年前萧君参与上计考核,其成绩在整个泗水郡名列第一。监御史亲自驭马来沛县,并且要举荐他为郡中大吏,只是被他给拒绝了,并且足足拒绝了三次。”
“是吗?”
卓草玩味的看向远处的萧何。萧何后续如何他大概知晓,可前期在沛县怎么着他是真不了解。要说萧何不贪图功名利禄所以不去郡城当官,那卓草是死活不信。
萧何有着极其明锐的政治嗅觉,非常的有远见。他拒绝监御史的好意,很可能是觉得秦国不长了,他留在沛县能留有更多后手。
“汝若有田牛线索,可至县寺通禀。若寻得田牛,可得赏金三百钱!”
“主吏掾放心就是!”
萧何转身叹气,带着几分无力。好歹也是头田牛,就这么诡异的飞了。郡丞对此事极其看重,敕令沛县上下必须得严查。这头田牛乃是正值壮年,十几户人家都得靠这头牛春耕。《厩苑律》也有规定:盗马者死,盗牛者枷。
这是桩大案!
“萧君!”
吕泽踱步而来,笑呵呵的打着招呼。
“诶?你回来了?”
“是啊!再过几日吾翁寿宴,萧君可得早点到,泽给萧君已备好上座,到时候得要多喝两杯。来来来,萧君可知这位是谁?”
“嗯?”
萧何好奇的打量着卓草,摇了摇头。
吕泽认识很多人,总会如此。
“泾阳左庶长,卓草。”
“卓……卓君?!”
萧何顿时面露惊奇。
他自然听说过卓草的种种事迹,包括卓草所著洗冤录和防疫书他都翻阅过很多次。特别是洗冤录,令他是收获颇多。这半年来能屡破奇案,在考核中获评第一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萧何早早就想认识卓草,只可惜一直没机会离开沛县。况且沛县和泾阳足足有三千多里远,就算骑着戎马也得要半个多月。
“何,见过左庶长!”
“不必多礼。”卓草笑了笑,“若要论官职,当是草给萧君作揖。”
这话不假,他官职现在就是个乡啬夫,而萧何则是主吏掾乃县令属吏,相当于是卓草的直属上司。当然,卓草不能以常人眼光来看,毕竟他这爵位当郡守都绰绰有余了。况且卓草现在还有军职傍身,乃是护军都尉,比主吏掾不知强了多少。
“萧君是在查盗牛案?”
“是的。”萧何无奈道:“县中有头田牛在夜间遭人盗走,至今还未有消息。郡丞昨日已经问责,命吾必须在十日内查明。吾那晚已调查过,可惜却未留下任何线索。”
“那倒是很棘手。”卓草若有所思的点头,“那田牛是公是母?”
“是头母牛,已快临产。”
萧何面露难色,这事会惊动郡丞,也是这原因。因为这损失的不是一头牛,而是两头!
“那就怪了。”
“什么?”
“既已快临产,母牛性格往往会变得更暴躁不安,有时候甚至需要数人之力方能制服,也不会随意离开窝棚。如若有盗匪牵牛,必会惊动母牛,那看守者就会发现。所以……这是怎么回事?”
当初在村里头,卓草还得经常帮忙放牛,叼着狗尾巴草骑在牛身上就是一天。牛吃饱了,他也玩好了。他就亲眼看过本来温顺的母牛,因为护犊子把人给撞伤的,四五个壮汉都拉不住。
萧何闻言也是恍然大悟,真相就只有一个,这桩盗牛案乃是熟人犯案。那头母牛本就性格暴躁,多次伤人,唯独只有个卒吏能安抚。现在母牛被盗,这卒吏肯定是难逃干系。
“多谢卓君指点,何还有事,告辞!”
“告辞。”
看到萧何火急火燎的离去,卓草只是一笑。他其实也只是猜测而已,并没有真凭实据。破案本就是如此,大胆假设小心求证。如果有真凭实据也不必猜测,直接带人去抓就成。
“左庶长真是破案如神。”吕雉感慨道:“仅仅只是凭借三言两语,便能知晓盗牛案的关键点,雉儿佩服。”
“我就随口说说而已,至于能否破案我也不知道。萧何是有真才实学的秦吏,论官职还在我之上,哪怕我不说他也同样能破案。”卓草看向吕泽,话锋一转道:“老驴,我看你在沛县这块认识的人的确不少。除开萧何外,是否还认识别的豪族县吏?”
“嘿嘿,那可就太多了!”
吕泽满脸得意。别看他来沛县没多久,但当地很多人他都认识,而且都还玩的不错。
“还有谁呢?”
“狱掾曹参,吾与他喝过几次酒。还有厩司御夏侯婴,他也是位猛士,先前曾驯服过脱缰的烈马,救了吾翁。另外有位周勃,以织薄曲为生,常为人吹萧给丧事。莫要觉得他出身卑微,实则是弓马娴熟,孔武有力。还有那狱吏任敖,他与刘邦关系极好,为人相当讲义气。吾有次去女闾被发现,便是任敖帮吾背了黑锅。”
“我就知道大兄上次是骗人的,回去后我就告诉嫂嫂!”
“……”
吕泽现在提到的都是未来响当当的大人物,同样是刘邦争霸天下的得力助手。若无沛县集团支持,他不可能战胜项羽夺得天下。有人会觉得刘邦是运气好,实则不全是。因为刘邦为人素来喜欢结交朋友,放浪不羁,又不拘小节。
人脉关系,同样是能力的体现。
这些至交,便是刘邦成就大业的基本盘!
“还有豪族雍齿与王陵,只是吾家与雍齿关系并不算好。雍氏也经营着布匹买卖,现在被吾吕氏分了些许,所以就有些矛盾。对了,还有个人名为卢绾。他与那刘季乃是同日出生,少时读书学艺就极其出色。他现在追随于刘季,帮他处理政事。”
可以!
这家伙全tmd认识!
“你是怎么认识的?”
“当然是逛女闾认识的。”
“什么?”
“啊不,都是在酒肆认识的。”
“……”
仔细想想就知道,沛县终究只是小地方。有姓有氏的那都是极少数,像吕泽这样喜好结交朋友的,认识他们也很正常。
“我看沛县商贾也不少,连酒肆都有好几家,想来沛县是富裕之地,消费能力肯定不差。在此建设镖局酒坊,以后生意肯定好。就在那河水边上建造酒坊,再找些精通酿酒的匠人,啧啧啧……”
“卓君是在观察地形?”
“顺带的事。”
……
等回到吕府后,卓彘已在门前等候。
“小草,事情都办妥了。”
卓彘将个包裹递给卓草,他今日没跟着,其实就因为卓草有事吩咐他去做。既然是要合作,那肯定得拿出点诚意来,同时也得让他们适应些新鲜事物。
“这是什么?”
“送你的。”
吕雉双手捧着包裹,眨了眨眼灵动的眸子。
“送……我的?”
“哇,那肯定是好东西!”吕媭满脸好奇,在旁咋咋呼呼的,“家姊快打开看看,是玉笄玉佩还是什么脂粉珠宝?”
“去去去,小屁孩莫在这凑热闹。雉儿快打开看看,吾与卓君相识这么长时间,还从未送过东西。今日难得赠礼,那可得要好好看看。”
吕雉红着脸,也是连忙打开包裹。
望着木质算盘,吕雉则是面露不解。
“这是何物?”
“这叫算盘,用来算账的。书册里记载了使用方法,还有就是简单的数字。以后做账,可以试试看,能省不少功夫。”
“搞半天就送块算盘?”
吕泽顿时就没了兴趣,他还以为是什么贵重的物件,没成想就区区块算盘。卓草好歹也是左庶长,这么有身份的人,就送块算盘?
“多谢左庶长!”
吕雉则是激动的连忙作揖,心里头更是极其高兴。今早卓草来她房内商量生意,就看到她在用算筹算账。然后就不动声色的吩咐人做了这算盘,明摆着是为她考虑,这份心意可比什么都要来的珍贵。正所谓礼轻情意重,这块算盘肯定很有用!
“你很聪明,也很有天赋,相信你很快就能知晓该如何用。若是真有不会的地方,也能来问我。”
“卓君,那我的呢?”
吕媭在后面垫着脚嚷嚷。
“额……”
卓草掏了老半天也没找到合适的礼物,除开玉佩外就只有玉佩。关键这玉佩来头可不小,一块是内史腾送的,还有块是长公子扶苏佩戴的。这两块对他来说都很重要,肯定不能轻易送人。
“阿彘,你去给我把零嘴拿来。”
在他看来吕媭正是青春烂漫的年纪,又因为出自豪族,没经历过生活的毒打。卓草也根本没把她当成人来看,就全当是个不懂事的小妹妹,随便拿点零食糊弄下应该就成。
“零嘴?”
“还不赶紧谢谢卓君?”
吕泽连忙催促。
别人不知道,他能不晓得嘛?
要论吃,卓草认第二那秦国就没人敢认第一。就算是皇室贵族,也没卓草更懂吃。特别是卓草府上的零嘴,那简直馋的他饭都不想吃。成天到晚捧着各种零食,他就已心满意足。
“哼,卓君这是把媭儿当成稚童了!媭儿今年已经及笄,不是稚童了!”
吕媭说着还刻意昂首挺胸,只是她这旺仔小馒头和旁边的吕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在她埋怨的同时,卓彘则是把零嘴都拿了过来。像是葡萄干柿饼和熏豆这些容易保存的还有不少,也都是卓草自己弄的。也别问葡萄哪来的,问就是井里头长得。
除开这些外,还有些是卓草准备的卤味,像是麻辣鸭脖鸭头鸭架和虎皮凤爪这些。这些都是他来沛县前做的,食肆招待他们的时候准备了很多牲禽。当时看他们不懂烹调,卓草就顺手做了这些。因为天气冷的缘故,就是保存个七八天都不成问题。
“好……好香!”
吕媭擦了擦嘴角,眸子泛着星星。
“你不是不吃吗?”
“我吃!”
卓彘十分痛心的把木盒子都递了过去。
这里头还有他最爱吃的麻辣鸭头嘞!
“想不到这些没人要的下水,竟能如此美味。特别是这鸭脖子,肉好嫩咧。辣辣的,应该是用大兄上次带回来的辣椒烹调!”
“好你个吕泽,偷我辣椒?!”
“咳咳,读书人的事不能算偷。”
吕泽满脸羞愧,头都抬不起来。他当时在卓府呆了许久,临走前就顺势带走了些辣椒。自从吃过后,他就觉得有些肉不加点辣椒简直没法吃。
看着吕媭吃的嘴上都沾满了酱汁,吕泽忍不住咽了口唾沫,笑呵呵的凑了上来,“咳咳,媭儿也给为兄尝尝。”
“不给,你就会骗人。”
“你给我尝两口,我下次还带你出去玩。”
望着吕泽的模样,卓草是哭笑不得。好歹也是三十来岁的汉子,竟然能沦落到骗小孩零食的地步。这若不是亲眼所见,他是死活都不会相信。
“卓君,你快帮我说两句。”
“好的。媭儿你可千万别给他吃,沿路上他已吃了不少。昨天他还和我说了,让我偷摸给他些,千万别让你们知道。”
“大兄,我现在就告诉嫂嫂!”
“……”
吕泽脸瞬间黑的和锅底似的。而相隔不远处,吕公则捋着胡须正饶有兴趣的望着眼前这幕。年轻可真好,这才短短两日就能打成一片。
……
夜深人静。
吕泽敛去白天的玩世不恭,端正的坐在案前。
“今日如何?”
“吾已按父亲的意思,带他大概逛了逛市集,路上也碰到了些熟人,还遇到那主吏掾萧何。他听了盗牛案后,片刻功夫便想到了案件的关键点。吾方才已得到消息,说是萧何已破获盗牛案,而且是人赃俱获。盗窃田牛的,果然是那厩驺属吏!”
吕公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这事他刚才也已听说,那属吏怕是要被重罚。卓草果然如传闻中那样,还真是破案如神。
“他还向吾打探消息。”
“什么消息?”
“关于沛县的任侠豪族。”
“他的野心不小呐!”吕公长舒口气,感慨道:“他虽未明说,实则却已很明确。他此次会来赴宴,说白点其实是想借机认识这些任侠豪族。他创建镖局绝对不是为了区区钱财,而是光明正大组建自己的势力。泽儿可曾想过,这将会是笔多惊人的力量?”
“父亲何意?”
“他在天下三十六郡开设镖局,就能借镖局之名招揽任侠猛士。就算一处镖局招揽百人,三十六郡就足足有三千六百人,而且全都是精锐中的精锐。凭借这股力量,他今后何愁不能成就大事?!”
吕公活这么大岁数,总归看的更为透彻。
“那也未必会听他的。”
“你以为谁都能开镖局?没有他的允许,怎么开?换而言之,能开镖局的那都是他的人!”
“嘶……”
吕泽满脸震惊。
他是真没想到,卓草还有这招后手在!
“泽儿记住了,吾吕氏能有今日实属不易。现在天下大势便是老夫也无法看清,谁胜谁负也难预料,但跟着他肯定不会有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