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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老实交代吧。”
卓草冷冷一笑,他可不信这小子的鬼话。
吃了?你现在吃个我看看!
“我是不会出卖朋友的!”
“好的,你已经出卖了。”
“???”
“不就是胡骅吗?”
“……”
卓草此刻已经有数,到底还是嫩了些。李鹿在泾阳的朋友就只有胡骅,除开他外这小子还认识谁?
他也很好奇,这小子到底要作甚?
大半夜不睡觉,把他竹子给砍了!
李鹿面如死灰,他没想到卓草竟会如此聪明。难怪他爹都对卓草束手无策,现在他算是明白了。望着卓草气冲冲的离去,李鹿心中则是升起些许想法。如果他能学会卓草的本事,他爹想必会满意到含笑九泉吧?!
嗯,肯定是这样!
……
“蒙卿,这书看完没?”
“嗯。”
“据他所记载海外也是有国度的。”
“这不是虚构的吗?”
秦始皇捋着胡须,满意的将书册合上。而后看向窗外,淡然道:“真真假假,谁又能明说?别忘了,他曾得白帝指点,自然会知晓些秘密。比如说那宋国隐士,太史令胡毋敬扬言从未听说过此人。还有这古龙,怕也是如此。”
“朕记得邹衍曾说过,九州不过只是区区赤县神州尔。中国外如赤县神州者九,乃所谓九州也。於是有裨海环之,人民禽兽莫能相通者,如一区中者,乃为一州。”
“确有此事。”
蒙毅颔首点头。
邹衍可是好人呐!
他提供的五行轮回始终学说,那可是给秦国兼并天下代周而行,提供了夯实的理论基础。简单来说,周为火德,而秦国则是水德。水克火,所以秦国代周乃是顺天而行!
另外他还提到大九州学说,简单来说就是这世界更为广阔。大禹九州只是小九州,加起来不过是赤县神州而已。在海外,还有更为辽阔的大地!
千万别觉得奇怪,这事古人其实早就已经知晓。秦始皇派遣徐福出海东渡,真的只是为了寻仙求药?谁家求药会在船上载满工匠和谷物种子的?
“所以,海外是有国度的。待徐福有幸归来,知晓异国所处之地,朕必要遣三万楼船之士开辟新的国土。朕要广征四夷,教通四海!令我大秦疆土无边无际,岁岁不休!”
蒙毅望着秦始皇,只觉得热血沸腾。自秦灭六国后,其实秦始皇也稍微放松下来,甚至有点失去奋斗目标的感觉。大秦的敌人一个接着一个倒下,四周虽说还有百越之流的戎狄,可他们不可能是秦国的对手。倒在秦弩战车下,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秦始皇派遣徐福出海寻仙求药,也是想让徐福看看外面的世界有多大。若能遇到有异国蛮夷,那不就又有奋斗目标了吗?
“陛下是说,这书上所言是真的?”
“如山海经这般,半真半假罢了。”秦始皇随手放下书册,淡淡道:“有趣倒是有趣,只是写的太慢了。用以消遣倒是可行,至于其他的似乎也没什么用。”
“他有大才,却偏偏不去做些正事。前不久扬言说要五年超越临邛卓氏,到现在也没见其有什么动静。无非便是拉拢卝人,打探些琐碎的消息。”
秦始皇对卓草可谓是寄予厚望,就等着卓草怎么打卓潼的脸来着。可结果倒好,偏偏等到现在也没个动静儿。写的书的确有趣,可和这炼铁冶铜比起来还是差太远了。他更加希望能看到卓草做些实在的事,总不能每日都三点一线。
“陛下是否觉得对其要求高了些?”蒙毅笑着打趣,他这也是在帮卓草说话。“他这几日风头正盛,臣听说有诸多官吏都想来拜见他。若非陛下敕令,只怕府邸门槛都要被踏破。”
“哈哈!”
秦始皇这么做一来是保护,二来是防止穿帮。
“他很聪明,懂得韬光隐晦暂避锋芒。年纪轻轻便能如此,倒是难能可贵。只不过,有朕在此他大可施展,无人敢来寻他的麻烦!”
“想来他是不知道的。”
……
……
泾水河畔。
胡亥扛着十余颗青竹颠颠的来至田圃处。
“雎鸠!”
“雎鸠!”
“我把竹子带来了!”
隔着老远,胡亥便冲着田内干活的雎鸠嚷嚷。望着地上的青竹,雎鸠满是诧异。她昨天也就提了嘴,胡亥真的全都搞来了?
“这都是从哪来的?”
“先生给的。”
“啊?”
胡亥满不在乎的席地而坐,笑着道:“反正是先生给的,你放心就是,咱们抓紧时间多做点竹蜻蜓。对了,昨天先生还送我个小竹人,你看看。”
“竹娃?”
胡亥自怀里取出个物件。
其实就是以一节节的竹子制成的玩具,中间用麻绳连接。然后再画上人脸,只要拉动下面的麻绳就能动。活灵活现的,和后世的玩具类似。卓草小时候家里头穷买不起玩具,老木匠便用剩下的边角料给他做些玩具。
老木匠做了大半辈子的活,村里头名气很高。桌椅板凳全都能纯手工打出来,从来不屑于用钉子。用的是一代代传下来的榫卯结构,同样结实得很。
“诶?这个好有趣。”
“嘿嘿,有趣吧?”
胡亥揉了揉屁股,都没好意思说。
这是卓草送的吗?
这小子偷偷摸摸往他书房跑,被卓草抓了个现行!狠狠抽了他顿,见他死乞白赖的非要这玩意儿,卓草最后还是给他了。本身就是闲来无趣打发时光的,胡亥喜欢拿去便是。
卓草算是懂了,难怪他说书房现在乱糟糟的。还以为是莲萍没有打扫,有时候还会丢些东西。现在找到了,就是胡亥这家伙干的!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啊!
……
“有趣是有趣,可好像有些难做。”
“不难的。我做这个,你做竹蜻蜓。”
“唔!也行!”
望着二人忙活,辰伯在远处无奈叹气。雎鸠如此,其实也是想帮着家里点。毕竟辰伯得一个人干活,家里头虽不缺口吃的却也是紧巴巴的。她的娘亲还卧病在床,隔三差五就得去抓药。在课外闲暇之余做点事,雎鸠并不觉得疲惫。
胡亥就不同了,这小子压根就不缺钱。他纯粹是来凑热闹的,只觉得做这事很新鲜很有趣。然后就是想帮雎鸠,毕竟他在泾阳雎鸠可帮了他不少。每日帮他干农活不说,还经常给他送午饭。
“好你个胡骅!偷我的竹子,就为这事?”
“……”
“……”
胡亥连忙蹦了起来,望着神色古怪的李鹿。
“阿鹿!你出卖我!”
“我没有!”
李鹿差点就哭了。
他可是宁死不屈,都是卓草自己猜的。
“别嚎了。”卓草摆了摆手,望着胡亥手上被木刀刮出几道口子不禁摇头,“竹子而已倒也没什么,只是好歹在我家里头种的。你们是客人,总不能不问我这主人。你们可知道,你们所作所为已触犯秦律,我可以依法处置?”
别说偷竹子,偷片桑叶那都是偷!在秦国不会因为偷得东西少,就不去处置。偷桑叶和偷钱,在秦国没什么区别。只要被抓到,有一个算一个都会重罚。
“胡骅知错。”
“你错不问自取,错在找朋友顶包。”卓草望着胡亥,继续道:“你的出发点是好的,若是如实相告我肯定不会拒绝你。”
“真的吗?”
“假的。”
“……”
“你与李鹿关系亲近,不该过度去消费。别等你们大了,因为这日积月累的小事反目成仇。”
后世胡亥登基下旨坑杀李斯三族,说是李斯与其子李由密谋造反。这中间肯定有赵高搞鬼,可命令诏书却是二世胡亥所下。也就是说,李鹿很可能是被胡亥下令处死的。后续肯定发生过什么事,导致二人彻底翻脸,令胡亥丝毫不念旧情。
虽说只是桩小事,但该说的肯定要说。
现在偷竹子,那以后要窃国不成?
“李鹿,你今天便留这帮他们便是。”
“不用去掏粪,不用去工坊了?”
“你想去的话,我成全你。”
“不不不不……”
李鹿连连摇头。
待卓草走后,雎鸠则是低声道:“你看,先生其实很好的。”
“呸!他坏的很!”
“他要把我丢入地窖内,喂阴鬼!”
“哼,二五仔!”胡亥指着李鹿,“你不是鹿,你是牛马!”
“???”
胡亥是好的没学会,坏的全会了。卓草偶尔蹦出来骂人的话,愣是被他全都吸纳。
“胡骅,你这是指鹿为马呐!”
“呸,他就是马!”
“我是鹿!”
“就是马!”
吵归吵,可他们手上却没闲下来。
日出而做,日落而息。三人手上皆是布满伤痕,成果斐然,竹篮内堆满了竹蜻蜓和竹人。望着远处夕阳西下,雎鸠揉了揉眼,“谢谢你们。”
“雎鸠,你以后真的想从商吗?”
“我不知道,那你们以后想做什么?”
胡亥这年纪正是中二的时候,这问题反倒是把他自己给问倒了。他现在对皇位其实真没多少兴趣,只是偶尔会听赵高和他说当皇帝多爽多爽。可看秦始皇日夜批阅文书,他并不觉得有多好。当然,那至高无上的感觉确实还阔以。
“我不想当丞相,我要当大将军!”
李鹿雄赳赳气昂昂的说着。
“可没人问你呀。”
“……”
李鹿只觉得这世界太黑暗了些。
“先生说了,以后我能像他这样当个先生研究学问。还可以像怀清那样成为天下巨贾,又或者是为官为吏。只是,女子为官并不容易。”
“这倒是。”
“那明日鸡鸣之时,咱们去小泽城?”
“没问题。”
……
翌日,清晨。
李鹿挑着扁担走在崎岖的林间小路,哼哧哼哧的跟在后面。胡亥和雎鸠走在前面,有说有笑就像是来春游的。
“胡骅,他真是左丞相的幼子吗?”
“是啊。”
“那他欠你钱吗?”
“额?”
“他为什么听你的呢?”
“没错,他的确欠我钱。”
“……”
胡亥非常无耻的点着头。他总不能说自己其实是秦国公子,所以李鹿得听他的吧?他要这么说,可就彻底打乱秦始皇的计划,到那时他也不必再回咸阳。
“李鹿,换我来吧。”
“没事,我不累!”
“我们是朋友,朋友就得互帮互助。”
雎鸠却是满不在乎的接过扁担。东西其实不算重,她虽是女子却因为长期务农的缘故也有力气,要不然如何能开木弓射箭?
“李马,你可真是逊!”
“你再学他说话,我就和你绝交!”
“我吓得差点坐地上了。”
“……”
三人沿路轮流挑着扁担,很快便来至小泽城。
市旗早早便已竖立,来来往往的人很多。甚至还能看到有贾人拉着牛车采购货物,然后再拉至咸阳去贩卖。
现在小泽城还开了多家客舍,客舍就和旅馆类似,主要的客人都是商贾。小泽城属于交通要地,要去咸阳肯定得从这走。这年头连夜赶路是极其不明智的选择,先不说流匪这种突发情况。道路崎岖,大晚上又都看不见更是危险。所以,大部分贾人都会选择先在小泽城歇息一夜。
消费倒也不贵,十钱一晚,还提供顿朝食。当然,只有基础的粟米粥和菜羹,想要吃肉吃干的还得加钱。来来往往的商贾都不缺这点钱,所以客舍的生意是相当红火。
“哇,好热闹……”
“切,咸阳市坊比这强多咧,还有女闾!十八,你记不记得……”
胡亥连忙伸手捂嘴,脸色涨红。
你可快闭嘴吧!
“女闾?”
“他说他想吃蚁卵酱。”
“原来是这样!”
这年头其实很少会到处奔走,因为交通不便的缘故大部分人都是偏安一隅,鲜少会去太远的地方。就说这小泽城,雎鸠也就去年跟着辰伯来过两回而已。
关市小吏并未刁难他们,看到玩具后甚至还掏钱各买了个,加起来也只是五钱而已。竹人三钱,竹蜻蜓只需要两钱。
“雎鸠,你卖的是不是太便宜了些?”
“怎么了?”
“这竹人我辛辛苦苦做的,起码也得十钱!”
三人找到处位置出摊,李鹿双手抱胸十分不满。他再怎么着都是左丞相之子,区区三钱掉在路上,他可能都不会弯腰去捡。
秦国为丞相者,皆是爵至彻侯。虽说没有封地却有食邑,再加上李斯还有岁轶,隔三差五还有封赏,还有李氏旁支也会经商做买卖……李鹿打小生活的环境便是如此,自然瞧不上这区区三钱。
“不少,斗米才只要三钱哩。”
“粝米吧?”
“嗯。”
“我平时吃的都是精米,粝米都是奴仆吃的。”
胡亥这话听得直翻白眼。
你小子会说话就多说点。
好端端的在这显摆什么?
你再富裕,还有我富裕不成?
雎鸠以木牌写好标价,便摆在竹筐内。秦国有专门的律法规定商事需要明码标价,基本不需要讨价还价。像是《金布律》这种,在秦国还是很受推崇的。这就相当于是保护消费者的律法,如果商贾以次充好,那可是要受刑的。
来来往往的人虽多,看着他们也不觉得奇怪。关市内像他们这年纪出摊的还不少,有些是卖点家里的兽肉,还有的则是帮忙卖点木屐草鞋之类。
“你们俩要是觉得无趣,可以到处看看的,顺带也能帮我娘亲抓下药。”
“没问题!”
胡亥接过药方,拍着胸脯答应。让他们俩在这呆着,那还真不如杀了他们。接过药方后,他们便径直离去。
雎鸠自顾自的继续叫卖着,其实销量很一般。哪怕竹人竹蜻蜓再有趣,也只不过是玩具罢了。即便价钱已是相当低,却也没多少黔首舍得花这钱。关键是没什么技术含量,大概看眼便已知晓如何去做,回去后仿制便可。
“咦,这是什么?”
就在此刻有个穿着古怪的少年走来。
他的皮肤泛黑,头发就随意的披散着还有些蓬松。个字不算高,大概就六尺多。穿着绢帛短衣,已经开始续须。说话口音不是中原雅言,极其别扭拗口。身后还跟着锦衣中年,一看就知道这少年来历不简单。
“这是竹人牵动木绳就能动的,只要三钱。”
“这是竹蜻蜓,只要两钱便可。”
雎鸠很懂得察言观色,便帮着介绍起来。
“竹人?”
少年随手接过竹人,牵动木绳。望着各个关节动了起来,双眼顿时泛光,的确是有趣的很。随着慢慢把玩,他却是猛地用力,生生将木绳扯断。
“切,不好玩,稍微用点力就坏了。”
接着,少年随手将坏了的竹人放下。
“你……你赔我的竹人!”
“是你这东西不好,我为何要赔?”
少年傲气冲冲的便准备离开。
“你弄坏了我的竹人,就得赔!”
雎鸠连忙起身阻拦,这可都是他们辛辛苦苦做的。麻绳很结实,只要不是刻意破坏,绝对不至于被扯断。方才那少年猛地用劲,脸都涨得通红,摆明是故意的!
“汝若是识趣的话便让开。”
锦衣中年蹙眉喝斥,目光阴冷。
他已算是客气的了,至于赔钱?
三钱他当然拿的出来,可他为何要给这区区黔首女子?
“你们……欺负人!”
“是你东西有问题。”少年得意洋洋的笑着,“况且我就是故意欺负你的,你又能如何?”
“去死!”
他刚转过头来,砂锅大的拳头便已袭来。
胡亥怒目而视,狠狠砸在他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