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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此道别吧,哲学家先生。”
槐诗拿起钥匙,向着不远处的小鬼招手:“塞拉尔,走了。”
可塞拉尔犹豫了一下,却没有动,反而下意识的看向了哲学家。
槐诗皱起眉头。
“有一件事情我忘记说。”哲学家看了一眼身旁的孩子,“他来马杜拉,是来找我的。”
“什么意思?”
“我的人手告诉我,在日惹地区出现了奇怪的隐身人,好像还是个孩子,到处流浪。然后我就花费了一点时间,找到了他的下落。”
哲学家低头看了一眼塞拉尔:“我们之前通过了电话,我告诉他,他可以来马杜拉找我。我会为他提供他应该有的教育和生活,让他不至于为饥寒所迫……最后的结果就是,他愿意来马杜拉找我了。”
槐诗终于回忆起第一次见面时,哲学家的诧异。
他所惊诧的并非是自己的年龄,而是塞亚尔的……他也没有想到塞亚尔竟然是年龄这么稚嫩的小孩儿。
但他却对哲学家所说的不感兴趣。
“天文会针对这种未成年的升华者有专门的抚养机构和抚养政策。”槐诗平静的反驳:“我想,这大概不需要你来费心了。”
“为什么不问问他呢?”
哲学家回头,看了一眼塞亚尔:“这种事情,应该是当事人自己来做决定吧?”
“他还是个孩子。”
“不,他已经是一个升华者了。”
哲学家认真地说:“每一个升华者,都必须自己为自己的命运负责,哪怕再小也一样。你我都不能代替他做选择,对吗?”
槐诗沉默的和他对视了良久,低头看向了塞亚尔。
塞亚尔也在看着他。
“行吧。”槐诗叹息,“让我们两个聊聊。”
“好的。”
哲学家颔首,站远了,好像不太想浪费时间一样,手里的钢笔还在教案上不断的进行书写和批注。
耐心等待。
槐诗看了他一眼,收回视线,端详着面前的小鬼。
“你都听见了,这个怎么看怎么不像是好人的大叔想要收养你。”
槐诗耸肩:“如果你愿意跟我走的话,我会联系天文会,好吧,你也不知道天文会是什么……总之我可以保证,你可以得到妥善的安排。
现在,两边都由你来选,你要为自己的命运做出选择了,塞亚尔。”
塞亚尔呆呆地看着他,又看了看远处的哲学家。
有些不大确信。
“他真的是马杜拉的哲学家吗?”
槐诗耸肩:“他是不是真的有哲学家的奖杯和身份,我不能保证,不过如果是被人称为哲学家的人,大概就是他了。”
“我一直都在听说他!”
塞亚尔兴奋的说:“大家都说,他是大佬中的大佬!他一说话,别人都不敢说话,只要咳嗽一声,所有人都要跪在地上害怕……他让我来马杜拉找他,原来是真的!”
他的眼睛闪亮。
已经无需回答。
槐诗有些无奈的叹息:“好吧,我明白了……“
他起身,向着远处的哲学家招手,示意他可以过来了。
好像早已经知道了结果那样,哲学家的神情平静又笃定,看了一眼兴奋的塞亚尔,微微颔首:“看来我似乎更讨小孩子喜欢一些?”
槐诗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长叹一口气。
伸手,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证件,展开。
“那么,现在,我以天文会的注册武官的身份站在您的面前,哲学家先生。”他说,“我需要您的保证。“
哲学家的神情平静,告诉槐诗:“我会将塞亚尔抚养长大,作为一个教育者,尽我所能的让他成为一个对现境无害的善良人。”
“不会将他当作工具?”槐诗再问,“不会诱导他走上歧途?”
“我发誓。”
哲学家抬起了右手手腕上的玫瑰念珠。
“这里不需要神明为你保证。”
槐诗抬起了手中的证件,给他看天文会的标志:“你只需要对它坦诚。”
“那么,我保证。”
毫无任何犹豫和心虚的,哲学家对天文会立下了保证。
令槐诗越发的心塞。
一个观念有毛病的的哲学教父,还有一个胆大包天的隐身小鬼……鬼知道这俩凑一块能摩擦出什么火花来。
他大可强制性的将塞亚尔带走。
可这又有什么意义?
哲学家大可以通过正规的手续领养塞亚尔。塞亚尔也可以再次出来找哲学家。
所满足的无非是他的一腔毫无意义的善心而已。
深深地看了一眼面前的哲学家,又低头看了一眼兴奋的塞亚尔,槐诗忍不住摇头,伸手,用力的揉了揉塞亚尔的头发。
“那么,咱们就此道别吧,小鬼。”
他想了想,忽然问:“在临走之前,能告诉我,你的梦想是什么吗?”
“嗯?”塞亚尔没有听懂。
槐诗解释道:“就是做梦都想要实现的事情。”
“我……”
塞亚尔想了想,犹豫着,终究开始将自己内心中的想法脱口而出:“我想要让所有人都看到我!这样的想法,算得上梦想吗?”
算不算呢?
槐诗不知道。
他只是忽然感觉有些荒谬。
因为畏惧伤害而选择了隐藏自己的升华者,所渴求的竟然是所有人都能够看到自己……而对一切保持怀疑的哲学家,却能够得到别人无条件的信任。
太矛盾了,也嘲讽了。
“祝你的愿望早日实现吧,塞亚尔。”
槐诗伸手,按着他的肩膀,认真的说:“希望所有人都能够看到你……也希望你能够记得,在看着你的人里,有一个很凶的大哥哥。”
塞亚尔似懂非懂的点头。
槐诗就笑了起来。
或许有朝一日,塞亚尔会懂得自己今日的选择吧?
也希望他到时候能够通过正直的方式,让自己得偿所愿。
“再见了,小鬼。”
槐诗昂首道别。
塞亚尔朝着他挥了挥手,转身跟着学校的校工走了。
哲学家保证,从明天开始起,他将会在这里开始自己新的人生,不会再有任何伤害。
虽然对这个家伙的恶劣品性保持怀疑,但他还不至于为了什么肮脏的目的去欺骗一个小孩儿。
“很感慨,不是吗?”
哲学家微笑着,目送着塞亚尔的身影远去,忽然说:“有的时候,我觉得唯有孩子们才是这个世界上唯一鲜活而真实的存在。”
“绝大多数人都是这样,睁开眼睛面对这个世界的时候满怀着好奇,但在被一重又一重或是善意或是恶意的谎言所覆盖之后,就变得渐渐不同。”
这个令人难以理解的中年人露出伤感的神情:“一旦步入这个社会,不论多么伟大正直的理想,多么瑰丽的梦,多么锋锐的棱角,都会被一点点的磨灭。
不论是决心也好,梦想也罢,都会在尘埃中被人渐渐遗忘……太多的遗憾,太多的不甘,到最后都会消逝在漫长的时光中,好像露水那样。”
槐诗听了忍不住点头赞同:“说真的,你那么多话,唯有这句听着有些道理。”
“我这是被讨厌了吗?”哲学家问。
“差不多。”槐诗颔首,坦然的说:“你是我讨厌的那种人,我们恐怕很难相处得来。”
于是,哲学家便笑了起来:
“但你不会停止思考,是吗?”
“或许偶尔会,但这不会是因为你。”
槐诗想了想,认真的回答:“是为了那些更加值得去思考的东西。”
他转身上车,发动了引擎,准备离去。
“白银之海是具备着引力的,槐诗先生。”
在车窗之外,那个孤独的男人忽然说:“和永恒的海洋相比,我们都不过是一缕水雾。每一个独立的灵魂都必须时刻的进行抗争。
否则,纵然升华,也不过是曾经翱翔了一瞬……终究会向着大地所陨落。“
这就是哲学家最后的道别。
“——衷心的祝愿你,能够久远的翱翔在天空之中。”
槐诗没有回答。
越野车已经呼啸而去。
哲学家站在原地,静静地目送着他走远了。
直到背后响起了上课的铃声,他拿起教案,转身走进学校里。
.
.
四个小时之后。
将车还给了马杜拉地区的林业协会,槐诗来到了码头区。
林业协会比他预想的要大方许多。
在结算了槐诗的工作量之后,不但为槐诗补贴了油费,而且还额外给了他一万两千美金的报酬。
钱变多了。
用不着一路讨饭去南极。
可槐诗却并没有怎么觉得欣喜。
和哲学家的谈话并没有如同他预想的那么愉快,反而令他不快之极。
在回答的槐诗的问题之后,他又甩手丢给了槐诗更多的疑惑。
同样,毫无掩饰的展示着自己的态度和生活。
如此坦荡的面对着槐诗的反驳,又绝对不会因为槐诗的不喜有丝毫的改变。
就好像这个世界上存在着很多和他相谈甚欢,相性良好的朋友一样。这个世界上同样也存在着他不能理解但又同样生存着的人。
不论是哪边,都是这个世界的一面。不论是哪个,都是升华者之中的一部分。
“这个世界真复杂啊。”槐诗轻声感慨。
在他身旁的背包上,乌鸦颔首,“谁说不是呢?”
“我有些搞不懂了。”
“没关系,很多人都搞不懂。”乌鸦懒洋洋的说:“但你还有大把的时间去弄明白,不是吗?”
槐诗轻轻点头。
并没有过多久,汽笛声将他从沉思中惊醒。
在码头的边缘,一艘汽船搭了一条板子过来,然后,一个头戴着白色海军帽的男人从里面弹出头,朝着槐诗招手。
“没时间解释了,赶快上船!”
好像在哪里见到过一样,那个似曾相识的男人冲着他招手,眉飞色舞的说:“有漫长的旅程在等待着我们呢!”
“你好,我是槐诗。”
少年和他握手,端详着他的面孔,总觉得这一张十分欠揍的脸自己在哪里见过,可是不断搜肠刮肚的回忆,却想不起来。
“请问怎么称呼?”
“你叫我K……咳咳,凯特·彼得曼船长就好!”那个似曾相识的男人咧嘴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坐稳了,少年,我们要去澳洲了!”
很快,汽笛高亢鸣叫。
载着唯一的一名旅客,名为五月花的汽船咆哮着驶向了远方。
欢脱的好像一条在海上撒浪的野狗那样。
新的旅途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