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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月谷西南,一片繁茂的原始森林,古树参天。在夜色下树林里阴暗而寂静。
其中一棵苍劲的百年老树上,约有七八个人影,潜藏在树冠当中。
“亦缺师兄的真月决,已经触及四月的极限了。用不了多久,就会远远甩开我们了。”一名拿着酒葫芦的年轻男子,此时正用羡慕的目光,凝视着斜倚在树冠最高处的一位黑衣青年。
那黑衣青年,浓密的黑发披散,面色白皙,五官若刀削般,十分立体。此刻他英俊的面容上挂着柔和的笑容,却依旧掩盖不住潜藏在他眸子中的那股桀骜之意。
“亦缺师兄可是月下阁有史以来数一数二的天才,如此天资,又有阁主亲自教导,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哪能与他相提并论。”一个高大壮硕的青年,满脸洋溢着与他那憨厚面容不符的谄媚之色。
“是啊,是啊,我们怎能和亦缺师兄相提并论。”
“亦缺师兄是当之无愧的同辈第一人。”
自壮硕青年起了个头后,其他人也争先恐后地对着树顶的黑衣青年献上奉承之语,都生怕自己落于众人。
“那个...”
就在黑衣青年望亦缺,享受着一众师弟们的阿谀讨好之际,一道听上去不太和谐的声音,忽然从一个瘦弱的青年口中传出。
“先前我无意间听长老们提到,林亦枫师兄,似乎也已达到了四月极限...”
然而,不待他话说完,瘦弱青年便察觉到数道冰冷的目光,落在了他身上,尤其是来自黑衣青年望亦缺的凝视,尤为刺骨,当即吓得噤声,不敢再语。
被瘦弱青年这么一搅和,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压抑,就连先前吹捧望亦缺的几人,一时也不敢再开口。
“一个野种罢了。”良久,还是面若寒霜的望亦缺,打破了寂静的场面,冰冷地吐出几个字后,便不再多说。
“呼!”
瘦弱青年这才松了一口气,先前被望亦缺注视着,那种如芒在背的压迫感,吓得他大气都不敢喘,冷汗直冒。
“呵...呵呵,虽说亦恒师弟你年纪尚小,可这乱说话,却是搞得大家都不开心,是不是该罚酒了?”看着黑衣青年不再计较了,先前带头奉承的壮硕青年赶忙出来打了个圆场。
“是!是!诸位师兄,恕师弟我嘴拙,我自罚。”瘦弱青年望亦恒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一般,有些感激地看了壮硕青年一眼,而后连拿起手中的酒葫芦,一饮而尽。
“道听途说的事情不可信,但师弟有错,我们这些做师兄的也有责任,我也自罚!”
“对对!”
其他几人见状,也接连开口,都想摆脱方才那种压抑的氛围。
可在这时,谁都没有察觉到,此刻他们所处的老树下,已经悄无声息的多出了两道身影。
皎洁的月光,穿过林荫的缝隙,星星点点地洒落在大地上。
借着这微弱的光芒,林亦枫发现了树下几个黑溜溜的葫芦。他俯身捡起一个,将葫芦口凑到鼻前。
“好烈的酒。”林亦枫脸上浮现一层寒霜。每个宗门自有它的铁规,像在月下阁,巡夜的弟子酗酒,是绝对不被允许的,更别说擅离职守,聚在一块儿饮酒。
就这违反的两项罪责,足够让树上所有人去戒律殿挨上一顿板子了。
嗖!
林亦枫丝毫没有客气,取下身后长剑,抬手一挥,顿时几道剑光宛若月弧,拔地而起,瞬间穿过树冠,将支撑着众人的树枝,光滑的从树干上分离。
砰!
砰!
一声声闷响,除了黑衣青年在空中调转身形,安然落地外,其余措不及防的几人,几乎同时砸落在干硬的黄泥地上,相继发出了痛苦的惨叫声。
要知道,这样的百年老树,虽生长在深谷当中,却也足有十数丈高。酒意正浓的状态下,无意识的跌落在地,即是是月下阁这样顶尖宗门的后辈弟子,也免不了伤筋动骨。
“啊!!哪个王八蛋!”树上砸落的几人,感觉这一下摔得浑身骨头都要碎了,无一处不痛,性格稍微火爆点的壮硕青年望亦焕,当即破口大骂。
闻言,站在他们不远处的林亦枫,眉头一皱,手中的空葫芦直接就被他甩了出去,说出来也难以置信,一个轻飘飘的葫芦,竟飞得比飞剑还要快,带着刺耳的破空声,砰地一声便砸在了望亦焕的面门上。
不出意外,葫芦接触到望亦焕的鼻梁上后,瞬间炸开,化为了无数的碎片,而里面还残存的酒液,全部泼洒在了望亦焕的脸上。
滴..滴...脸上的酒液,混合着鼻梁遭受撞击后流出的鲜血,一滴一滴的从他脸上滑过,低落在了干硬的泥地上。
可是这一回,望亦焕一丝声音都没有发出,甚至之前脸上的怒意,也在顷刻间荡然无存。
因为,他,和他身边的其他人,都看到了树下,脸上布满阴云的林亦枫,在林亦枫那冰冷的目光下,几人甚至连与之对视的勇气都没人。
“亦...亦枫师兄。”望亦焕的声音,在此刻是颤抖地。
“谁带的头?”林亦枫根本没去在意望亦焕鼻子血流不止,声音中不含一丝情绪,平淡到令人毛骨悚然。
在这敏感的问题下,众人下意识瞥了望亦缺一眼后,都垂下了头,不敢接触林亦枫的目光,亦不敢开口。
“一群废物!”望亦缺扫过那一个个如霜打的茄子般的师弟们,心中不禁也有些恼怒。
往日,望亦缺并不在乎这些实力低微的师弟们死活。
可现在的情况不同,不谈先前树上众人对他的吹捧,此刻势头众人明显是以他为主。若他面对林亦枫的威压不愿出头,形同于他惧了林亦枫,将来势必会颜面扫地。
而更重要的是,林亦枫身侧还有一双灵动的美眸关注着。
他绝对不愿在那少女面前,显露出一丝不如。
“出手这么重,是不是过分了?”望亦缺冰冷的声音响起,他缓缓走到众人前。
望亦缺黑发披散,眸光摄人,盯着林亦枫,满是鹰视狼顾之相。
“他们就算有错,宗门自有戒律殿裁决、责罚,什么时候论得到你个同代弟子越俎代庖了?”
话语间,望亦缺身上四团光晕骤然亮起,已有一言不合就要动手的征兆了。
“你带头的是吗?”林亦枫目光望来,瞳孔如剑一般锋锐。
“宗门对末代弟子有门规,一切纠纷,只能在论道台上解决,可你却仗着自己修为强大,欺压师兄弟,你之罪责,更胜于他们。”望亦缺声音愈加冷厉,尤其是当他看见许亦心的纤纤玉手,被林亦枫握在掌心时,戾气几乎溢于言表。
夜色下的密林中,气氛紧张,双方动手的意图越加明显,一众跌坐在地的师弟们,都不禁战栗了起来。
就在这时,林亦枫松开了被许亦心抓着的手,一步踏出,浑身的衣衫和长发无风自动,发出猎猎巨响。
“想拿门规压我?”林亦枫冷漠地道。
站在林亦枫身侧的许亦心没什么感觉,但对于林亦枫直面的众人来说,在刹那间,却仿佛看到了世间最恐怖的画面,万柄闪烁着锋锐寒芒的利剑,骤然出现在林亦枫周身,而这些长剑,那锐利至极的剑锋,尽皆指向了他们。
“你!”脸上原本满是桀骜之意的望亦缺,突然感到一阵恐惧袭来,身上四月之力瞬间炸开,化为最纯净的能量,护住了自己全身。
下一刻,悬浮虚空中的万剑,瞬间齐发,真的朝他们射了过去,跌落在地的众人,想要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可是,他们悲哀的发现,在这万剑齐至的关头,他们连发出声音的能力都被剥夺了,只能眼睁睁地等待着自己被刺穿的命运袭来。
“他要杀死我们?”这是包括望亦缺在内,他们所有人电光火石间,心中同时迸发出的念头。
嗖!嗖!嗖!
倾盆而下的剑雨,并没有将他们真的刺穿,每一柄长剑,犹如早已预设好轨迹,紧贴着他们的肌肤,擦身而过。
在整个过程中,他们真切地感受到了,每一柄剑,飞过身体时,风压带来的刺痛,以及冰冷金属划过,那股席卷全身的寒意,这种濒临死亡的极度恐惧,瞬间让他们的衣衫被汗水湿透了。
无论是残存的酒意,还是跌落的疼痛,在这一刻,彻底烟消云散。
“回到自己该去的地方。”
待得壮硕青年望亦焕回过神,发现林亦枫和许亦心二人已经离开了,仅剩耳边还缭绕着林亦枫临走前留下的声音。
微风吹过被冷汗打湿的衣襟,一阵冷意袭来,望亦焕颤抖着爬起身,这才发现,其他师兄弟们,都如筛糠一般,瘫软在地上颤抖着。而先前一副唯我独尊,压迫感极强的望亦缺,竟然已经昏厥在地。
“亦缺师兄!亦缺师兄!”望亦焕匆忙上前,将柔和的能量导入望亦缺体内,过了片刻,望亦缺才缓缓醒转过来。
“嗯!?”望亦缺一睁开眼,猛地从地上跳了起来,黑发乱舞,狭长的眸子中杀气弥漫,怒吼道:“林亦枫!你这个野种,我要杀了你!”
“亦缺师兄...冷静啊!亦枫师兄已经走了。”望亦焕站起身劝阻道。
“他去了哪里?我要杀了他。”在许亦心和一众师弟面前,他竟然被林亦枫压制地陷入昏迷,这让望亦缺羞愤欲狂,杀意直冲天灵盖,眼睛都红了。
“别冲动啊师兄,他已经走远了,况且...我们...我们不是他的对手...”望亦焕刚欲继续劝阻,可话还没说完,便被望亦缺一把掐住了脖子。
“你说什么?”望亦缺声音中带着彻骨的寒意,森然道:“你觉得我不如那个小野种是吗?”
“呃...”
话语间,望亦缺手上的力道逐渐加大,被他掐住脖子的望亦焕,脸色逐渐变得酱紫,就快要窒息了。
“亦缺师兄,快松手,他要不行了!”其他人看到这一幕,心中虽有惧怕,却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劝阻。
“一个个的,一个个的,都觉得我不如那个小野种是吗?”望亦缺通红的双目扫过众人,抬手便是一圈光轮炸开,掀翻了几位意图上前的师弟。反手又将望亦焕甩了出去。望亦焕那壮硕的躯体足足飞出十数丈之遥,重重地砸在一棵百年老树上,口中鲜血狂喷,晕了过去。
“还有你!”望亦缺盯上了下一个目标,他如凶狼般扑出,扑倒了瘦弱的青年望亦恒,将之摁在地上,毫不留情的拳头,一拳又一拳地砸在他的脸上。
“先前你就拿那个野种与我相提并论,你瞧不起我是吗?”四月修为的望亦缺,甚至能和更高一个辈分的弟子实力媲美,面对这群平均修为只有一月二月的底层末代弟子,他就像虎入羊群般,打得他们完全没有招架之力。
“该死!该死!”望亦缺的攻击几乎下了死手,几下后,望亦恒的便被打得血肉模糊、骨断筋折。
可此刻,他内心已经被无边的怒火充斥,丝毫没有停手之意。
“林亦枫!”
回想起林亦枫冷漠的面容,再想起林亦枫刚刚牵着许亦心纤纤玉手的画面。
憎恨、怒火、嫉妒,种种负面情绪袭来,让被一段痛苦的回忆吞噬。
身为月下阁第一阁主唯一的玄孙,又是阁中百年难得一见的绝世天才,望亦缺少年时期的身份、地位,就堪比宗门内那些半步道君的长老们。
当他年少第一次遇见许亦心时,就对这个宛若天仙转世一般,冰肌玉骨、绝丽动人的小美人胚子一见钟情。
在他心中,作为同代最优秀的宗门弟子,与阁中第一明珠,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除了他以外,没有人配得上许亦心,许亦心是属于他的。
可是,他幻想的未来,却因为林亦枫的存在,被打破了。
从小,许亦心就爱跟在林亦枫身后,林亦枫虽总是对她爱理不理,可许亦心对林亦枫的依恋,却远胜过对他。
不过无所谓,他是月下阁第一阁主血脉延续下最纯正的后人,而林亦枫,只是月下阁一位长老在地下河边捡回来的一个孤儿。
对他而言,这种年少时的依恋,在他尊贵的身份、惊世的天姿下,不过是泡沫般的幻梦。
面对各方各面的绝对差距,那些可悲的情愫一触即碎,不堪一击。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开始彻底爆发出他骇人的天赋,十五岁,他就凝聚三月,打破了月下阁先前的所有记录,而那时的林亦枫,符合他低贱的身份,还徘徊在凝聚一月的边缘。
那时,是他最为辉煌的一段岁月,至今他都清晰的记得,在他十三岁到十六岁的期间,他一共打断了九次林亦枫的骨头,期间许亦心不止一次哭喊着跪在他跟前,乞求他放过林亦枫。可许亦心不知道的是,正是因为她的乞求,使得林亦枫之后受的伤,更加严重。
甚至在这个过程中,就连将林亦枫收养回来的林山,都被他设局陷害,扣上了包庇罪名,而在戒律殿中挨了整整五十下戒棍。
在他十六岁那年,林亦枫终于不堪重负,带着伤势,徒手登上九刃峰的崖壁,离开了望月谷。
而也就在同一天,他的父母亲自上门向许亦心提亲,并做好约定,待得许亦心修为达到二月后,便是二人大婚之日。
时间如流水,转眼间三年匆匆而过。
就在许亦心凝聚第二月,离与他成婚不再遥远之际,林亦枫却令人意外地回来了。
当他领着许亦心,准备当着自己未妻的面,又如往常那般折辱林亦枫的时候。
林亦枫第一次还击了。
一拳。
仅仅一拳。
林亦枫便将无数年来所受的屈辱尽皆还给了他。
就好像做梦一般。
在那一拳之下,他全身骨骼尽碎,昏厥前,仅留下最后一口气。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从昏迷中醒来,同时他也意识到,这不是梦,林亦枫的回归,让他失去了一切,天才的光环、首席弟子的称号。
以及他最爱的许亦心!
纵使因为顾忌第一阁主的颜面,两家立下的婚约尚在,可随着林亦枫的归来,履行的一天,却会永久推延。
他恨!他恨林亦枫,恨他夺走了自己的一切。
他无数次哀求他的玄祖杀死林亦枫,为他报仇。
可每次得到的,都只是无情的拒绝。
慢慢的,他开始憎恨许亦心,因为她背叛了自己,甚至憎恨他的父母、玄祖,因为那些口口声声说爱着自己的亲人,却没有为他向毁掉他一切的罪魁祸首复仇。
直到最后,他憎恨起一切。
“啊!!”
在一声怒吼中,望亦缺停下了拳头,可此时,望亦恒的头颅,早已被他砸得像破碎的西瓜般,红的白的流满一地,生机尽逝。
他缓缓站起身,血红的眸子,扫过了那一众早已被吓瘫了的师弟们。
“很惊讶吗?”望亦缺发出了宛若恶魔般狰狞的厉笑,“今夜你们本来都要死的,只是那个野种,让你们的死期提前了。”
望亦缺右手一翻,还在滴血的掌心中,多出了一颗黑色的宝珠。
“月未西沉,不过我等不下去了,都死吧!”他抬头看向高挂天际的明月,而后捏碎了手中的宝珠。
下一刻,飞散开的碎片,发出刺耳的破空声,在几人恐惧而绝望的目光中,碎片宛若恶魔的尖牙,射穿了他们的头颅。
随着几人陆续倒在血泊中,那一片片漆黑的碎片,骤然炸开,眨眼间弥漫起浓郁的黑雾,遮天蔽地,犹如打开了一座通往地狱的大门。
“月下阁的末日,到了!”
一道诡异的声音回荡,九刃峰的峭壁中,竟响起了沉闷的脚步声。
顷刻间,浓郁的黑雾中出现了密密麻麻的人影,尽皆黑衣黑袍,张袂成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