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生离

红藕香甜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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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朝天承三年十一月初七,京师迎来了第一场雪,鹅毛般的大雪似有铺天盖地之势,仿佛要将整个皇城填埋。北风呼啸,掺杂着雪渣,拂面如刀割。街上铺子纷纷关门避雪,平日里最热闹的楼坊街道也不见半个人影。天子脚下,繁华奢靡,歌舞升平之地,在此刻,显得一片死气沉沉。

    更别提远离京师的外郭城内东南角的一处村子,不消片刻,天地满目苍白。

    一辆马车艰难缓慢地在雪地前行,留下一排车轱辘印记,转眼就被落雪掩埋。眼看就要出了村子,后面却追上来一个冻得脸通红的妇人,大声喊着:“快停下来,快停下来,容儿,我的容儿....”

    马车的帘子忽地被一双小手从里掀开,接着露出一张蜡黄的小脸,是一个约六七岁的女童,瞧见妇人,喉咙哽咽,欣喜地唤着娘。眼瞅着便想跳下马车,被马车中的人拦住,又抱进了去。

    妇人看着帘子又落了下去,马车却依然缓缓前行,眼泪落个不停,“周妈妈,劳烦您停一停,我和容儿就说几句话,周妈妈啊。”

    沉寂片刻,一个“停”字伴着叹息声从马车里传了出来。

    车夫拉住缰绳,马车缓缓地停了下来。

    妇人眼见一喜,赶紧追上,脸恨不得贴在帘子上,眼睛恨不得把帘子看出个洞,却不敢掀它,“容儿,等你大了,娘就去接你,你要好好听周妈妈的话,你要乖,娘,娘会去接你。”

    “侄媳妇,雪路难行,留步吧,老夫人还等着我回去伺候,耽误时辰就不好了。”周妈妈声音穿过车帘,淡淡地飘到妇人的耳中。

    马车又悠悠向前驶去,妇人终不再阻拦,看着它慢慢远去,变的模糊,变成一个点,最终消失在眼前。

    .......

    马车内,福容缩在角落里,一直低声哭泣。

    周妈妈看着揉揉额头,车轱辘经过低洼处,整个车身晃来晃去,更让人浑身不舒坦,缓了缓,便开口说:

    “你以后就叫我周妈妈,你跟我进了府,就是宣平侯府的奴才了。你伺候的是府里的老夫人,可得仔细谨慎着。宣平侯府有它的规矩门道,平时都得看着学着。”

    福容颤颤抬头,看了周妈妈一眼,想起娘昨夜和她说的话,按辈分,该喊这位周妈妈姑奶,说姑奶幼时是被拐子拐走了,几经周折,做了什么国公府小姐的丫头,陪国公府的小姐出嫁,便又去了刚提及的宣平侯府。然后找了回来,开始也有来往,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便断了联系。这次能让姑奶给自己一口饭吃,已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周妈妈姑奶,容儿知道了”福容强忍住哽咽,声音大小似小猫哼哼叫唤。

    周妈妈乍一听这不论不类的称呼,着实有有几分讶异,想着定是这孩子的娘教的喊自己姑奶,自己却让她喊周妈妈,夹在中间,才有了这别扭。想着不禁哑然失笑,这孩子是个实在孩子。

    仔细打量福容,年满九岁,却面黄如土色,又瘦小,瞧着只有六七岁大。不过看这鼻子眼睛嘴巴,长得可真好。自己这些年在老夫人身边,见过的美人也不算少了,依自己看,这福容日后大了,容貌必定不俗。

    看到周妈妈笑了,福容的惧意减少了几分,下一瞬周妈妈的细细打量又让福容难为情地低下了头。

    “等回了府,我就带你去见老夫人,老夫人问你话,就好好说,回话前要称奴婢二字。可不要哭哭啼啼,倒惹老夫人不快。”周妈妈说完,收回打量的目光,闭眼养神了起来。

    “是”福容擦着脸上未干的眼泪,低声应着。

    这会子功夫过去,马车已踏上平整宽阔的官道,车身渐渐平稳.,离京师也越来越近.....雪沫子从马蹄踏过处飞溅,马儿跑得更加欢快,从马鼻处呼出的热气化成的白雾来不及停留片刻,便被紧随其后的马车冲开......

    福容不知道行了多久,随着车夫地一声吆喝,马儿不急不换地停下来。待马车稳当后,周妈妈携着福容便下了地,又走了些路。

    外面的雪已没有初时那般大,只零零散散飘着白沫,再看脚下浅浅的一层积雪,就知道府里有人专门打扫过,想着应该是侯爷正当值还未回来,倒让自己沾了光,周妈妈的心里便多了一分愉悦,不用担心弄湿鞋袜冻着脚了。

    “再往前走走就是宣平侯府了。”周妈妈对着跟在身后的福容说道。

    只见几步开外处便是是一座有着三间兽面铜环的大门的府邸,门前两边各卧着大石狮子,姿态栩栩如生,庄严威武,一抬头便能看到正门顶端正悬的大金填漆匾额,书着“宣平侯府”四字。只可惜白雪覆盖住了青琉璃瓦顶,等到夏日,金灿灿的阳光洒在上面,便闪烁着魄人的光彩,轩丽夺目。四角飞檐上依次雕着狻猊,斗牛,狎鱼走兽,六根粗壮敦实的朱红色檐柱支撑起角梁翼角,柱底的石櫍四面刻有福寿万代,喜象升平等寓意吉祥的图案。

    福容从下车一直都是低着头,让人看不到神情,只一步步跟着周妈妈,心里默数着路上积雪上的鞋印,“七个,八个,九个......”仿佛是极有趣的事。听周妈妈这一说,福容心里一紧,已经忘记刚数到几了,又是好奇又是畏惧地抬起脑袋向前望去。

    此时的福容还不能找到什么形容词去描述她看到的这座府邸,只觉得异常好看,都快入了迷,就像是之前隔壁家的姐姐给她看的画本子里的红红绿绿的建筑。

    侯府大门紧闭,只留东西角门半掩着,供人进出,外面有七八个奴仆正清扫积雪,其中瞧着有一个穿的衣裳略单薄的小厮握着高出他一大截的笤帚,吃力地挥动着,双手冻得青紫,人也直哆嗦着。

    福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是娘给做的桃红色素面小袄,领口处还镶着一圈雪白的兔绒,可暖和着,不觉朝他投去了同情的目光。

    那个小厮似有察觉,猛地扭头看向福容,眼神阴冷,倒唬得福容一跳,不敢再看,又去找周妈妈。

    周妈妈也不耽搁,领着福容从离得近的东角门进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