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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冬以后,北方的天气变得干冷起来。
午后的阳光明亮却没有温度。
古阦拨开了遮盖眼睛的头发以后,很多人都说,白瞎了一个大帅哥在眼前晃荡了一年多,自己居然眼拙得没有发现。
午休期间又有人送来情书,古阦顺手给夹进了刚从市图书馆借来的文献资料里。
那双眼睛以常人不及的速度在页面上浏览着。
刚出院的苏舟右手还打着绷带,左手笨拙地伸进裤子口袋,掏出了一颗抹茶味的悠哈糖悄悄地放在古阦的桌子上。
古阦伸出修长的食指轻轻翻过书页,最下面那排注解小字上落了阳光,小字的内容是——MassachusettsInstituteofTechnology.
“我不爱吃糖。”古阦没有伸手,眼光依旧流连在书页上。
苏舟脸色微红,动了动嘴,话还没有说出口,戴着纪风委员袖章的安辂便走了过来,警告:“午休期间,不要说闲话。”
古阦回头瞅了她一眼,低头将桌子上的悠哈糖拿起来递给她:“这是贿赂。”
——吃了我的糖,就不能记我的过错。
安辂坦荡地接过去,并不知道这颗糖是苏舟给古阦的。她当着苏舟的面剥开并将包装纸丢到了苏舟课桌上挂着的垃圾袋里,吧唧了一声:“没有上次你给我的那颗好吃。”
“心境不同罢了,”古阦收回目光,“你可以走了。”
安辂一阵风似的跑开了。
苏舟放在裤子口袋里的左手被她扭成了麻花。
她还记得,那天古阦去看她,临走的时候,因为胳膊的疼痛牵扯了全身的神经,她一颗心都揪着落不到实处,即便如此,她还是伸手递给他了一颗糖。
他接了过去,没有立刻吃掉,而是放进了口袋。她以为,那是珍惜,却没想到,竟是无视。
此刻,从胳膊蔓延到心脏的疼痛,让她不经意间红了眼圈。
“去哪儿了?”走廊传来了安辂的声音,“都已经开始午休了,你们班要扣分的。”
“随便。”吴锦生满不在乎地回答。
“好了,扣两分,你回去吧。”
带着满身的烟味和呛人的阳光,吴锦生高调地从一班后门进来,经过苏舟的时候,干脆利落地放下一条巧克力。
苏舟直起身子,想要喊他拿回去,但他已经回到了前排的座位上,一坐下便趴在桌子上睡觉。
古阦动了动眼皮,又翻过一页。
下午学校大扫除,安辂跟着学生会的人一起去检查卫生,文化长廊由两个文科班负责。
而那两个文科班的班长恰巧以前跟安辂同过班,关系不错,就稍稍走了点后门。譬如,本该扫起来倒掉的香樟树叶,因为时间来不及,他们便偷懒扫到了树根周围,美其名曰腐烂后可以当养料。
安辂不想跟他们较真,便没有扣他们班的分。
苏舟因为只能用左手吃饭,所以动作很慢,回教室的时候,校园里已经没什么人了,一阵风吹来堆在树根处的香樟叶又纷纷扬扬地乱了一地。
她习惯地走到逸夫楼下通报栏处,发现负责文化长廊的班级并没有扣分,而相关检查人落笔处是“安辂”。
她顿了顿,无声地走向三楼年级主任办公室。
王炸正在批改二班的英语作业,安辂的本子摊在最上面做范本。
卢雨站在她对面喝着茶,笑嘻嘻地说:“这次周考我们是拿南高的题目给他们做的,你不晓得结果呀,哈哈,真是不要太让人高兴了呢!”
王炸微微一笑,不抬眼继续改作业。
卢雨接着说:“我们学校有两个考满分的,而他们学校最高分才137分,安辂和古阦真是不要太给我们学校争气呀。”
苏舟敲了敲王炸的办公室门,卢雨立马打住。
王炸推了推眼镜,笑着对苏舟说:“进来。”
“那我先去班上了。”
“行。”送走了卢雨,王炸关心地问苏舟,“胳膊还疼吗?”
“已经消肿,没有之前那么疼了。”
“好,那就好。”
“我妈妈说,保险单明天给您送来。”
“行,保险报销剩余的学校来承担,就是让你受苦了。”
苏舟抿抿嘴,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住院证明递给王炸:“那没事,我先回班上了。”
“行,”王炸突然又叫住她,“回去的时候跟二班的安辂说一声,让她上来把英语作业拿回去。”
苏舟一顿,脑海里闪现四处纷飞的香樟树叶,咽了咽口水,还是扭头对王炸说:“她这会儿应该不在班上吧。”
王炸瞅了瞅手腕上的表:“快上自习了,她不在班上,在什么地方?”
“之前看到她跟学生会的一起在检查卫生,负责文化长廊的班级没有打扫干净,她没有给他们扣分,现在风一吹,树叶飞得到处都是,我想她应该会去提醒他们……”
“你说什么?”
“她没有扣分?”
“她去检查卫生?”王炸脸色一变。
苏舟心下喜欢,表面装作不明所以:“她戴着纪风委员的袖章,所以……”
王炸打断她:“你先回去吧。”
苏舟走后,王炸起身“啪”地将手上的红笔扔到桌子上,保持了一天的好心情,到此全部结束。
当初把纪风委员袖章给古阦的时候,她可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定要治治他那嚣张的气焰,谁想到一转眼的工夫,他就又找了安辂去顶包。
——这个安辂是怎么回事,软柿子吗?
这样下去可不得了,学生凌驾在老师头上,连年级主任都不放在眼里,任课老师就更不可能得到尊重了。要是成绩差一点也就算了,偏偏成绩又很优异,打不得骂不成,根本没有办法给其他学生做很好的榜样。这要是被传出去,社会舆论会认为北齐的教育理念存在很大的问题,要是影响了以后的生源,她这个年级主任必然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想到这里,她觉得事不宜迟,抱起二班的英语作业就上了六楼。
苏舟刚坐下,就看到安辂戴着纪风委员的袖章跟在学生会身后进到一班开始检查卫生。
毕竟跟在安辂的身后,仿佛在等待她下达指令一般。
“你们这个多媒体上怎么有这么多粉笔灰?”安辂用指尖扫了一下多媒体桌子问毕竟。
毕竟闻声,耳根一红。
“算了,以后注意点。”安辂说完冲学生会负责人甜甜一笑,“他们班就检查到这里吧。”
学生会负责人给她面子,准备收队,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走到门口,还没迈出步子,就被迎面走来的王炸给生生又逼回了教室。
没有发现异样的安辂低着头冲到前面准备出门,心里还挂念着自己那道没做出来的物理题。
“去哪儿?”
安辂一抬头,“妈呀”一声,后退一步撞在一班第一排那人的桌角,原本应该有更惨烈的叫声,却在对视上王炸那双冒火的眼睛后,紧急闭上了嘴巴。
眼睛骨碌碌地转动着,努力回想今天什么地方又做错了。
可是这次,还没有等她想明白,就见王炸把英语作业往她手上一放,然后自顾自地往一班最后一排走去。
高跟鞋摩擦地板,发出刺耳的“咔哒”声。安辂顺着声音望过去,只见所有人都还处于发蒙状态的时候,王炸已经眼疾手快地一把扯过古阦手中的书。
书本抽离古阦的手,从里面掉出一个粉色未拆封的信,都是从那个年纪过来的,王炸对这肯定不陌生,但她并未就这封情书去审批古阦,而是指着安辂问他:“你到底要嚣张到几时?”
安辂心里“咯噔”一声,终于意识到错误犯在哪里了,赶在王炸第二次瞅过来之前悄无声息地将纪风委员的袖章从胳膊上取下来。
“我并没有……”
“再顶嘴!”王炸突然提高音量,吓得一班所有人身体一震,“我是不是说让你去做纪风委员,你推给安辂算怎么回事?”
“她愿意的。”古阦不卑不亢。
王炸目光如火,“嗖”地转向安辂。
安辂立马将英语作业拿起来挡住脸,心想有我啥事啊,别伤及无辜行不行!
“你是不是以为我治不了你啊。”王炸气红了眼睛。
而一旁的苏舟,浑身哆嗦着,恨不得时光倒流,那时她一定会管好自己的嘴,就算内心再不平衡,再不甘心,也不会在王炸面前告安辂的状。
“首先……”
古阦又拿出讲道理的架势,安辂偏头闭眼,心想完了完了——这个时候你不认错还跟她讲什么道理啊,找死嘛不是!
果不其然,还不等古阦把“首先”之后的话说出来,站在教室最前面的安辂就听到发疯一般的“嘶啦”声,再回头,就见原本拿在王炸手上的书,这会儿已经如同纷飞的雪花被撕了个稀碎。
“叫你给我首先!”撕不动的硬皮封面被王炸“啪”的一声甩到古阦的桌子上,“老师是拿来让你戏弄的吗?觉得自己绝顶聪明了,什么事情你都有道理?”
史无前例的安静出现在了一班的教室,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等着古阦出声,不管是继续反驳讲道理也好,还是乖乖认错也罢。
可是他没有,他只是叹了一口气,然后转身出了教室。
众人大气都不敢出一个,王炸望着古阦走过的一路,气得双腿哆嗦、眼眶通红,安辂望过去的时候,甚至在那双向来凌厉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无助。
而那来自大人的无助,让安辂觉得害怕,突然明白,大人就算是大人,也是第一次做大人,有脆弱和无计可施的时候也是正常的。
“我……去……看看他?”在一班教室陷入无解僵局之前,安辂冒死开口。
王炸顺势下了台阶,嗓子喑哑地说:“去吧,一定要把他给我带回来。”
安辂抓住好机会,迅速撤离灾难现场,将英语作业送回班级塞到班常南手中,之后一溜烟地下了教学楼,站在逸夫楼门口四下张望,瞧见古阦刚刚出了校门。
安辂二话不说紧随其后,跟门口保安说明情况后,保安还不放心地打了王炸的电话求证。
安辂不解,怎么惹事者出校门那么顺利,而自己,还要被怀疑。
内心不平归不平,手上拿了军令状由不得她,在出校门的环节浪费了时间,以至于没有在古阦上出租车之前将他拿下。
摸了摸干瘪的口袋,最后还是痛心割舍了后两天的午饭钱,叫了出租车跟上了古阦。
冬日的傍晚,落日便是天黑,长安街上灯火辉煌,窗外一闪而过的霓虹琉璃将安辂的一张脸照得饱满又灵动。
她趴在车窗上,想了半天也想不明白,古阦这么做的原因。虽然他是有点古怪,但还不至于荒唐不讲理,他最喜欢讲道理啊,怎么能失控到一言不合就离校出走呢!
不长的时间,短到还没等她想明白,前面的出租车已经停了,载着安辂的司机便也停了下来。找钱的空当里,古阦已经上了台阶,往前面的建筑里走去。
“有没有两块零钱嘛!”司机找了半天找不到零钱就问。
安辂眼瞅着古阦就要消失了,心里一急:“不要了。”
尽管已经舍弃了三块大洋,但安辂追去的时候还是晚了一步。伫立在面前的建筑是京都市图书馆,有调查说,这座气势恢宏的建筑是大陆藏书最多、书目最齐、期刊更新最快、资料最广的图书馆。
可是古阦来这里做什么?安辂心下疑问,图书馆这么大,她根本不知道他是去了哪一间,如果一间一间去找的话,错过的可能性会很大。
索性,她将卫衣帽子往头上一扣,倚在门口的柱子上打算守株待兔。
天边最后一丝光亮消失,大地归于黑暗统治,晴了一天的京都这个时候居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
安辂双腿站得有些僵硬,只好在门口来回走动。对视上一个又一个从里面出来的人,却没有一个是古阦。
晚风吹过发梢,钻进她的身体,寒意从头到脚铺天盖地地向她袭来。她使劲地往自己双手里哈气,希望时间能过得再快一点。
当图书馆传来闭馆通知时,安辂感动得恨不得进去给那个人磕三个响头。可没过很久,那种沾沾自喜的情绪就消失了,等着闭馆才出来的人并不是只有古阦一个,她甚至在那图书馆的门口重温了北齐放学的情形,所有人都在一个点一股脑地往外涌。
眼观之处尽是黑压压的一片脑袋。
她用力地往高处跳,努力地记着古阦穿的衣服——和她一样深蓝色的套头卫衣校服。
哎,这根本就算不上是特征嘛!
往外涌的人渐渐变少,她已经尽力保证没有错过古阦了,可是古阦依旧没有出现。
直到管理员已经准备要锁门的时候,她才叹了一口气,认命地放弃。
白等了这么久,寒冷不说,现在连回家的钱都没有一块。安辂很后悔那个时候脑袋一热同情了王炸,居然有了要出来追古阦的奇特脑回路,这下好了,赔了时间又花钱,还不能指望王炸给报销。
“你在这里做什么?”就在她准备下台阶的时候,身后传来了古阦沉沉的声音。
她回头,凄迷风雨的夜色里,古阦站在她身后,眸子里有一片寒星似的光芒,手中拿着一本厚厚的全英文书籍,高过她一个头的他正以压倒的优势俯视着她。
“阿西!”安辂脑海里关于骂人的所有语言统统在这个时候涌了上来,而她的身体显然要比思想更诚实,脏话还没有出口,她便上前一拳头捶在他的胸口,“你这个人,怎么会如此不讨人喜欢呢?”
不给他讲道理的机会,安辂继续冲他嚷:“小孩子就要有小孩子该有的性格,离校出走,你玩叛逆吗?不要不把老师放在眼里,那么嚣张干什么,就算成绩好,有时候也要懂得收敛锋芒。人都是感性的群居动物,怎么能够把所有的事情都分得清清楚楚,你你我我有时候也可以只用一个‘我们’来表达是不?你没有喜欢过谁吗?长这么大,总该对谁付出过感情吧!你不知道对你付出了感情的人会因为你频频表现出来的冷漠而受到伤害吗?不要这么自私、任性、冷漠又无情,这样以后你是没有办法很好地在这个社会立足的,适当地给周围人回应和关心,是我们……”
“谢谢赐教。”古阦打断了她,然后扭头就走。
“不……不客气。”刚才还气焰旺盛的安辂,在人家回踢一球后顿时歇菜。
“哎,我说,”见古阦头也不回地下了台阶过了马路,安辂才感到恐慌,立马跟了上去,“我现在没办法回家。”
“跟我有关系?”
“我是因为担心你,所以才跟来把身上的钱花完的,你有点良心好吧。”
“那就,”他扭头看着她,“收起你的担心,我不需要。”
“我……”我打死你我要!
“还有事吗?”
“没了,滚吧!”安辂气不打一处来,站在车来车往的马路上,体会着风雨之中的绝望,以及一颗已经拐进辅路无药可救的心。
这天下的奇葩各式各样,古阦更是独一份的特别。
安辂两眼一闭,心头没来由地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