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衡三郎把手放到身后,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这个小童养媳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清香非常诱人,他想靠近,碍于身份又不敢冒犯,怕她生气了撵他走。
为了接近她,把兵书三十六计都用上了,经过几年的努力才取得她信任的,不能自毁接近她的机会。
木樨又道:“我没有耳洞不用胭脂,五年前你捂着伤口闯进药铺,开口就喊:木姑娘,我受伤了。”
衡三郎又往后退了几步,已经习惯了她舌尖口利的说话方式。
他一个统管几十万大军的大将军自称马贩子已经很憋屈了,总不能顶撞一个小童养媳吧,惹不起就装聋作哑,这招百试百灵。
但木樨没有罢休的意思,“衡三郎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要不然我就把你扫地出门,永远不许踏入木仙药铺。”
衡三郎被逼的冷汗直冒,他不敢告诉木樨他就是匡石,也不敢以匡石的身份面对木樨。
五年前的初春,他带着特殊使命,以马贩子衡三郎的身份回到北边关。
被人出卖受到偷袭,胳膊上中了一箭。偷袭他的人想要他的命,在箭上涂了毒药。
他拔出了毒箭挖出腐肉,但伤口还是迅速恶化,几乎累积到了全身。
深夜他跌跌撞撞的闯进一间药铺,想找些解毒的药。
当他看清药柜前清雅的面孔时震惊了,默念了一声木樨。
为了掩饰尴尬,改口叫了:木姑娘。
那时木樨身量还没有长足,比现在矮一头,一件灰色的袍子挂在身上和年龄很不匹配。
木樨刚盘下第一家药铺,里里外外只有她一个人,白天卖药,晚上配药炼丹是常态。
西汶州离北边关几百里,宵禁是官家的规定,半夜三更的闯进来一个受伤的冷面男,还踢坏了她的门说不害怕是假的。
官家有规定不许接诊受伤的病人,也不许卖药给他们,为了药铺的安全本应赶他走,但看到对方的伤口知道他中了毒。
官家的规定是死的,人命大于天,木樨动了恻隐之心。
她在虚无仙山炼丹的时候,师父总是把人命大于天挂在嘴边上。
在炼丹人的眼中没有好人坏人之分,治病救命高于一切。
木樨把破门勉强关上,还好没有巡逻的官兵经过,要不然他们俩都会被带到衙门里去。
冷面男虽然冷了些,但目光饱满坚毅,不像大恶的坏人。
木樨默默的说服自己救人要紧,熟练的给衡三郎处理了伤口,给他配了解毒的药。
衡三郎中毒太深动弹不得,在药铺里呆了几个时辰才恢复了体力。
他有些失望,木樨没有认出他,同时又惊讶木樨丹药的神奇。
一年未见她长高了些,干净清爽的面容上多了一丝沉稳不惊,想来这一年经历了许多磨难。
把她一个人丢在老宅里,受委屈了。
不过转念一想这样也好,知道的多才危险,什么都不知道反而安全。
彼此以陌生的身份见面,这对木樨来说是件好事。
她不用为自己牵肠挂肚,只需要耐心等待就好。
他自我介绍是马贩子,在北部边关一带贩卖马匹和粮草,行里人都叫他衡三郎。
北部边关发生战事,他的马队遇到劫匪,马被抢了人也受了伤,身无分文付不了药钱。
那时的木樨还很青涩,保持着虚无仙山上的单纯,刚适应了西汶州的动荡,在努力赚钱养家。
她认为自己只是个开药铺的,无钱无势对方也没必要骗她,没有多想便信了这个冷面男人的鬼话。
黎明时分,木樨去后院拿药的时候,衡三郎不辞而别消失了,只留下一条很特别的马鞭。
木樨以为又碰到蹭药的人了,也没有往心里去,把马鞭收到药柜里。
认为再也不会见到衡三郎了,因为到她药铺里买药的人只要病好了就再也不会露面了。
不想一个月后,同样是夜晚,他悄然的走进了药铺,说是来取回马鞭的。
木樨对这个冷面男记忆犹新,把马鞭还给他,不想他没有走,站在一旁看着她配药。
这让木樨产生几分警惕,如果对方出手抢劫药铺,她可是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面前的冷面男,足足比她高了两头,眸子里的神采犀利如剑,站在那里像棵大树般悍然不动,对付她比捏死只蚂蚁都容易。
木樨把药杵放在手边,随时准备保护自己。
心里暗暗打定了主意,即使不是对方的对手也要奋力反抗,大声呼叫,把巡逻的官兵吸引过来救自己。
就在她忐忑间衡三郎像来的时候一样,无声无息的走了。
后来衡三郎经常到药铺定药取药,他们就这样慢慢熟识了起来。
五年间,两人成了无话不谈的“道友”,但衡三郎从来没有捅破自己是匡石这层窗户纸,只是默默的守护着木樨。
往事历历在目,他无法抵赖。
衡三郎怕木樨再细追问,结结巴巴道:“我——我卜卦算出来的,而且我还算出来你今天得了几万两银子。”
木樨听他这么说,把盛气凌人的架势收了起来。
衡三郎虽然不善吵架,但确实远见卓识,很多事情推算的都很准,心一软对他的话便信了一分。
衡三郎一个抽身到了书桌旁,逃离了木樨的掌控,“我还知道那几万两银子来自匡家,你打算用这些银子干什么?”
木樨一愣,衡三郎有千里眼不成,怎么知道她得了几万两银子?
没有隐瞒,老实承认了银子确实是匡家的。
衡三郎微微蹙眉,“是匡家家主给你的?不太可能,匡家家主还在千里之外呢,除了他不会有人给你银子了,除非是你用手段得来的。”
木樨听他这么说,得意的做了一个抢的手势,“从四姨娘手里抢来的。”
这次该衡三郎诧异了,匡家富甲一方新宅子建的极尽奢靡,守备府缺军粮都到匡家借,姨娘们吃穿都优于一般人,但四姨娘是个例外。
颇为不在意的说:“四姨娘爱财如命,不占便宜就觉得吃亏。上香的时候都要从中间掰折,一支香用两次。”
“在她眼里一文钱比日头大,她怎么可能给你几万两银子,这不是要她的命吗?”
木樨没想到衡三郎对匡家的事如此了解,把这两天的事情都对他说了,最后道:“我打算用这笔钱给匡石修一座衣冠冢。”
衡三郎一下子僵住了,冷面上浮现一层冰霜,慢吞吞道:“匡石不是和将士们一起埋在沙场了吗,你修衣冠冢干什么?”
木樨坐到书桌旁,手托着下巴道:“我不相信匡石战死了,他一定会回来的。殉国的官报送到了匡家,如果他还活着并默许这么做一定有苦衷。”
“想来他不方便以匡石的身份出现在人前,我给他修衣冠冢也可以帮他迷惑想害他的人。”
“如果他真的战死了,等战事平息了,把他的遗骨移回故里,提前修坟也算是给他的交代吧。”
木樨言语间流露出几分伤感。
“我从虚无仙山跌落下来的时候,眼睛受伤看不见。都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如果知道他的样貌就给他画一幅像,放到衣冠冢里……”
木樨再也说不下去了,六年前的事就像昨天发生的一般,既清晰又遥远。
从她虚无山上跌入匡石怀里,再被送回匡家老宅,两人相处不过二十四个时辰。
为了一句承诺,她等了六年,等到的却是匡石战死沙场的官报。
莫名其妙的成了匡石的童养媳,又糊里糊涂的变成了匡家的小寡妇。
如果用悲惨指数算,她要悲惨到八九级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