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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演出结束的时候,顾南乔给苏以漾打了个电话,告诉自家男朋友在剧院门口等着,然后就径直去了化妆间,准备把那一身行头卸除下去。而这时候李默宇正在化妆间慢悠悠地解着缠头,他的演出分明比顾南乔结束更早一些,却居然没有急着离开,显然是在等待故人相见。
见了顾南乔,李默宇倒是先一步主动走了过来:“这出《西施》唱得真不错,南乔,你进步很大,很有些大家风范了啊。”
面对李默宇的开门见山,顾南乔仅仅只是愣了几秒,就很快回神过来。她弯着眼眸轻笑了一声,大大方方地应道:“能得到李老师的一句夸奖真是不容易,那我就也不客气了......姑且收下您的这声夸奖,以后再接再厉咯?”
见到这位久违的小花旦一如往昔的灵气,即便是到了现如今的高度,她还能不骄不躁,端正心态又不端着架子,李默宇素来对她的欣赏便又再浓了几分。他手里端着一杯茶水,大有几分以茶代酒的意思,一饮而尽之后,不紧不慢开了口。
“这一声夸赞早该送给你,只是今天才找到合适的机会而已——南乔,这一年以来,你的进步我都看在眼里,春.色满园在你手上经营得越来越好,京剧改革日趋完善,激起的水花也变得大了起来,连带着京剧圈都注入新鲜血脉,多了市场竞争力。说真的,你这春.色满园可给我们这些国有院团带来了不小的冲击,因为演出季多了你和你的戏班子,我可没少加班加点去排练,当年你喊我一句老师,现如今也快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啦。”
听着素来严肃的李默宇半带玩笑的打趣,顾南乔明显可以感觉到他心情不错,而且他的话语中不带半点生分与挖苦,言语间的夸赞也是真心实意的,这样想着,顾南乔语气也跟着轻软下来。
“李老师这是怪我抢了您的观众不成?这就太小气了,春.色满园才刚刚起步,哪里比得过您这老牌院团的台柱子,我且得跟你学习呢。”
“你啊,真是一点没变,这张嘴真是会说。以后别讲什么跟我学习了,你堂堂春.色满园的艺术顾问,可不能没了身价,我们应该是互相切磋,一同进步才是。”李默宇爽朗地笑了一声,而后话锋一转,又再继续说了下去,“不过这倒也不是坏事,夏团长不再故步自封,有了动力考虑观众和市场,在这样的良性竞争之下,新广市的观众们倒是有福喽......我问你一句,你有没有觉得,你老东家的戏比之前好看了?”
“李老师的戏怎么可能不好看,”顾南乔扬起唇角笑了一声,没有任何戴高帽的意思,认认真真地说了下去,“之前你唱得是正统京剧,全靠这一身功法将大家伙吸引到剧场里,观众们都是实打实的铁杆戏迷,这是您的本事。现如今京剧团也在调整思路,推出的剧目更加迎合市场,也有了更多的观众包容度,观众群体更加广泛,戏当然也是更好看了。”
“瞧瞧,你这丫头,我该夸你太会说话,还是要嘱咐你,在社会上磨砺了一遭,别光顾着察言观色投其所好了?”李默宇一挑眉,佯凶地瞪了顾南乔一眼,眼底却尽是打趣的笑意,“不过你的夸赞,我也姑且收下了,南乔,你得了名号也没有迷失本心,我替你高兴。今天登了台,我瞧着你的身段功法非但没有退步,反倒磨砺出更多的个人特色,我也着实觉得欣慰......名利权势都是云烟,心底的执着要继续保持,知道吗?”
听着旧日的老师字句诚恳的嘱咐,顾南乔的心里着实感慨良多。
当时在京剧团工作的时候,李默宇就是对她照顾良多,这位李老师面冷心暖,虽然从他嘴里惯常听不到一句好话,哪怕是想夸人的时候,都得拐几个弯儿先抑后扬地说出来。可是他对顾南乔却是实打实的好,那一片惜才之心让人不得不动容。但凡有任何机会,李默宇都会推荐顾南乔,就比如那场意义重大的《拾玉镯》,就是李老师亲自带着她唱的,今时今日他又如此字句珠玑地叮嘱她,也算是相当大的情分了。
随着经历的事情越来越多,顾南乔渐渐变得喜怒不形于色,可是此刻见了李默宇,她依旧没来由地有些动容。沉默了半晌,顾南乔从休息室的茶几上拿起了茶杯,像曾经还在剧团工作的时候那样,细致地斟了一杯茶水递到了李默宇的面前。
“李老师,我打心眼里把你当成我的老师,你教过我的东西我永远不会忘记,不论何时何地你都是我顾南乔的老师,我是真的,很谢谢你。”
顾南乔的话语声才刚刚落下,李默宇的低笑声就随之传了过来。
“为难你还称我一声老师......”李默宇也是不拘小节的人,当即把顾南乔递过来的那杯茶水一饮而尽,“我瞧着,今后这称呼也该改口了——顾花旦,我以后得喊你一声角儿,现在你合该担得起这声称呼。这一杯茶我喝下了,且当我祝你今后山高水长,前途不可期。京剧圈子里确实需要你这样的新鲜血脉,该有你们这些后来居上的年轻人撑起一片天,顾花旦,路还长着,你且得加油啊。”
这句话李默宇说得不轻不重,顾南乔却听出了他言语间的真挚与分量,她那双清澈动人的眼睛直直看着李默宇,字句笃定地开了口。
“李老师,你放心吧。”
这一句简单的应承,是两代人之间难得的交心,也是意味深长的托付。
更是国有剧团与独立戏班无声的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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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内评选的名额公布之后,很快就是最后的全国评选了。
之后又是几个月时间的层层选拔,光是各路领导和评估员亲自莅临春.色满园考察工作,统计各类硬性指标各类数据,就前前后后折腾了好几趟。那段时间苏以漾和钟子逸这两位商业上的负责人前所未有地忙碌,尤其是刚刚抱得美人归的钟大少,不得不把热恋期的约会时间全部交付给了各路饭局酒局,连陪楚悠优都没有时间,反倒是隔三差五就要陪前来新广市的调查员和投资商。
对此,苏以漾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甚至还有闲心在楚悠优那里打趣般的告告小状,字字句句都在揭自家发小的短。
“一个男人有没有把心放在你身上,跟他到底有多忙不冲突,你看我再忙也没耽误陪你南乔姐吃饭排练逛街约会不是?所以啊,悠优,长点心吧,男朋友是需要教育的,想让小逸那货听话,你太温柔了可不行。”
钟子逸:“.......?”
不过,可怜的廉价劳动力忙前忙后费尽心力终究还是有结果的,最后公布的名单就是最好的证明。经过了小半年的审核,最后获得决赛名额的有四个剧院团,其中私人演出团体只有春.色满园和梨园堂这两个,也算符合苏以漾最初的预期。
其实从评选过程中,就可以看出上级领导的态度了。这次“旧梦计划”本身就是为了促进剧场演出商业化才应运而生的,最后的评选结果对那些国有院团有一定的冲击作用,也会让那些老牌剧院团的剧目开发方面拥有更多的启迪。
可是作为实验性的试点单位,那些国有院团显然是不够合适的。
当下时局不论是京剧协会的那些领导,还是剧院团的管理者们,都是心知肚明的。梨园堂是国内资深而极具代表性的私人演出团体,代表着京剧世家和业内权威,而春.色满园则是眼下最为热门的新晋团体,剑走偏锋和出其不意打破了固有的演出格局,给演出界市场带来全新的可能。
所以,最后的竞争,无非是在梨园堂和春.色满园之间进行。
在这几个月的选拔中,是纪家最方便动手脚的时候,趁着最终结果没有公布,假如纪广帆借由手中的私权做些什么,也是神不知鬼不觉。可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纪广帆依然没有做到让春.色满园除名,也就说明他的力量已经不足以阻止春.色满园的势头了。
毕竟随着苏氏集团介入《惊梦》项目,灿然集团的权利斗争不再是一边倒的架势,天平不断偏向李宣慈这位长公主那一边。杨禹同的谋划逐渐失去了意义,他凶狠的嘴脸表露出来,没有办法继续粉饰太平,奋力一搏之后如果没有达到预期的那些,就只能落得粉身碎骨,什么都留不下。
所以,这位大阴谋家狗急跳墙,本来就算不得道义的人,在遇到危机的当头,自然也不会维系那些表面的平和,曾经他给了纪广帆多大的助力,现如今就变成同等的压力。
他们开始互相猜忌互相擎制,原本是同一条船上的蚂蚱,此刻却靠逼迫对方做出让步而获得自身更大的周旋空间。这些做法已经跟最初的联盟偏离太远,反倒逐渐演变成狗咬狗的荒谬闹剧,纪广帆和杨禹同之间的内讧闹得厉害,不禁让纪老狐狸心力交瘁。
而苏氏集团的不断施压愈演愈烈,苏广南甚至不惜用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式,不考虑生意场上的你来我往,甚至不讲任何逻辑与道理,全部目的只剩下向京耀大剧院和整个纪家施压,没有留下一丁点的余地。
《惊梦》这个项目就成了苏广南和纪广帆之间博弈的棋盘,几个月的时间里,这个雪球越滚越大,便是纪广帆也渐渐开始无法掌控了。他眼睁睁看着苏广南将他曾经的那些人脉一点点挖出来,自己的羽翼不断被尽数切除。纪广帆不知道苏老爷子这是在抽什么风,为什么会在沉寂多年之后骤然出手,也不确定苏氏集团的人脉网到底强大什么地步,他到底有多少把柄被别人抓到了手里。
局面逐渐脱离纪广帆的掌控,一切都朝着最为恶化的方向进展着。
纪广帆有苦说不出,甚至无法做出任何回击,尤其还有封肃楠的往事压在他的头上,更是让他惶惶不可终日。
很显然,这只老狐狸已经彻底被逼到绝处,分.身乏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