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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顾南乔的名字,钟子逸明显愣了一下。
尤其是当他从苏以漾舒展的眉梢中看到隐约笑意的时候,更是觉得苏大少此刻的表现有点反常。苏以漾随性不羁,傲气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一双笑眼惯常微微弯起带着笑,可其中粹着的是嘲讽戏谑,是四两拨千斤的轻狂,什么时候这样温柔过?
温柔,这次词忽然蹦到钟子逸的脑海里,不由得让他觉得有点违和。
苏氏集团的苏大少是谁,是商战场上杀伐果断的青年才俊,是任何项目到了他手里都枯木逢春的商业奇才,是被一众演出行业新人当做偶像的神仙人物。谁见了他不是得给几分薄面,明知道苏以漾眼高于顶又不好相处,还甘愿冒着被怼的风险舔着脸贴上来,就为了搭上苏大少的顺风车,以便谋取更多的利益。
向来只有苏以漾讽刺别人的份,何时这样低姿态过。
可是在念及“顾南乔”三个字的时候,苏以漾的语气更加低沉和轻柔,其中掺杂着几不可闻的一丝温柔。虽然这稍纵即逝的情绪很淡很轻,比被微风吹皱的一池春水偶然泛起的涟漪更不引人注意,却还是没有躲过钟子逸灵敏的耳朵。
于是,钟子逸的八卦雷达瞬间被催化了。
他歪过头看着苏以漾,问道:“我说,你和顾南乔到底什么情况?”
苏以漾不太懂钟子逸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漫不经心地说:“你指的是什么情况?”
“你别跟我装傻啊,阿漾,”钟子逸不管当事人怎么想,就自顾自地开始分析起来,“以为我看不出来,这次对待春色满园你表现的十分反常吗?我承认这戏班子有点意思,但是你关注得有点过分了吧......去年你替苏氏集团收购z市那个小演出公司,过程中对面那边突然发难,你都是二话不说直接转身走人,逼得人家老总亲自追出来,给再你又请了回去——那可是上亿的大项目,你也没说谈不下来给一周时间让人家考虑啊?”
“集团的项目和自家项目能一样么,”苏以漾轻笑一声,理所应当地说,“给别人打工,你会把看家本事拿出来?”
钟子逸一撇嘴角,心说我可听你扯淡吧,这话说的就像是苏氏集团不是你家一样。
“我跟你说正经的呢,别扯那没用的成吗,那个顾南乔我也见了,是挺漂亮的,脾气性格也算对你口味......”钟子逸一边琢磨,一边带着调侃意味地絮叨着,“不过,因为一个漂亮姑娘就影响生意场上的决定,这不是咱们苏大少的性格啊.....阿漾,你给我交个实底,这次是遇到真爱了,还是自己拎不清了?”
苏以漾走到钟子逸身边,随手倒了一杯茶水,然后懒散地坐在办公桌对面的转椅上:“打住,且不说到底有没有影响生意场上的决定,就是真的影响了......这不是碰上女神了嘛。”
这番话苏以漾说的相当自然,毫不掩饰言语间的玩笑意味。
但凡是个明眼人都能听得出他是在开玩笑,钟子逸当然也听得出来,可还是觉得当女神这两个字从苏以漾的嘴里说出来之后,整个聊天的画风开始不受控制地跑偏了。
“什么,你真看上顾南乔了么?”
钟子逸惊呼一声,然后微微眯起眼,把苏以漾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啧,女神......这么高的评价,可以啊,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也不跟哥们说说?”
问这些话的时候,钟子逸没指望着苏以漾给出答案,按照自家发小的一惯调性,并没有形成做事之前和别人商量,结束之后跟别人汇报的习惯,尤其是关于个人感情这种十分微妙的事情,苏以漾更没有一五一十讲出来的可能了。
钟子逸甚至都做好了苏大少用一句“她配得起这称呼”之类的场面话把天直接聊死的准备,谁知苏以漾倒是一反常态,勾起唇角轻声一笑。
“我说小逸,你不会做生意也就算了,怎么连话都听不明白了,什么时候多的毛病?”
“话都不是你自己说的嘛,”钟子逸没好气地嘀咕,“我重复一遍而已,有问题?”
“过分解读是病,得治。”苏以漾一挑眉,调侃地看着钟子逸,“我是说,顾南乔是小女神,还不够明白吗?”
“等等,我怎么听不懂了......”
钟子逸原本就觉得眼下的话题有点突然,此刻更是大脑频临当机边缘,用来思考的脑细胞明显不够用了,憋了好半天才憋出一句:“顾南乔......该不会是你小时候碰上的那位吧?”
“不然呢,”苏以漾笑眼泛起好看的弧度,理所应当地点了点头,“我没有随便认女神的瘾,也懒得这么称呼别人,除了她还能有谁?”
至此,钟子逸张了张嘴,愣是被惊天大八卦噎得说不出话来了。
然后,他的思绪开始不受控制地回到了苏以漾的少年时期——
如果说社会真的有所谓的金字塔,那么苏以漾一定属于投胎给司命递了红包的人民币玩家,打一出生就拿到最高配的剧本,站在别人奋斗一辈子都未必达到的顶峰。
可是再怎么顺遂的人生,也总有不够十全十美的地方,只不过那些波涛汹涌藏在层层包裹之中,当事人不愿细说,旁人也不会多问,渐渐就成了不足为道的一段往事。尤其是加上豪门这层滤镜的掩饰,光鲜亮丽的企业家发家史总更被人津津乐道,而那些背后的小插曲不足为奇,也就渐渐随着时间流逝褪色,没有人再去提及了。
可是对于真正的亲身经历者,那些往事即便过去再久,也不会被轻易遗忘。
就比如,孙箐于之苏以漾。
苏以漾的母亲叫孙箐,她人如其名,是个青竹般优雅高洁的女人,她是当年京耀大剧院红极一时的台柱子,是曾经在台上风姿绝代,一票千金难求的名角。不过大抵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在苏以漾十岁那年,孙箐就因病离世,而后到了苏以漾初中毕业,苏广南续弦再娶,第二任夫人就是现如今的苏太太,苏以漾的继母,乔伊然。
按道理讲,乔伊然对苏以漾着实不错,嫁入苏家这么多年,一直对他视如己出,甚至没再要孩子,就怕落得觊觎苏家财产的名号,引得苏以漾更加不满。如果说一年两年是在装样子,乔伊然能坚持这么多年,把继母做到这种程度,也算是实属不易了。
可是苏以漾和乔伊然的态度却一直很紧张。
这种紧张不是幼稚的剑拔弩张,两个人一见面就掐架,互相看着不对付的那种低级趣味,也不是偶像剧中勾心斗角的豪门恩怨,叫嚣着一山容不得二虎,这个家里有他没我,有我没他的那种水火不容。
苏以漾表现出来的,是从骨子透出来的疏离客气,是被表面平和粉饰着的绝对漠然。
即便乔伊然默默做了再多的事情,苏以漾也不会接受她,他从最开始就紧紧闭合着心门,永远没有任何为这位继母敞开的可能。
或者说都算不得接受,毕竟打从最开始苏以漾就是恨着她的——苏以漾始终觉得,自己母亲的死和乔伊然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责任。
这些话苏以漾几乎没有跟任何人说过,唯独从小一起长大的那位发小,曾经在他最为脆弱和阴郁的日子陪在他的身边,透着当年还不严密的伪装,窥探过少年深藏着的心思。
钟子逸和苏以漾是实打实的发小,可是两个人却性格迥异。
小时候钟子逸成绩优异,乖巧懂事,是老师眼中的乖宝宝。苏以漾却是一刻都闲不下来的捣蛋鬼,打从上了初中开始,就是实打实的刺头。以至于每次他们两个一起调皮捣蛋,老师们一致觉得钟子逸是无辜的,一定是苏以漾带坏了人家那位三好学生。
但其实苏以漾曾经有过一段极为阴郁的日子,那是他小学那几年,少年稚嫩的眉眼凝了寒冰的,未经世事的心灵被浓郁的仇恨包裹,何止是一句沉默寡言可以概括。
那一幕没有几个人见过,知道苏以漾秘密的人不多,钟子逸算是其中一个。
钟子逸还记得第一次听苏以漾说起家事,是在小学六年级的一个傍晚,他和苏以漾一同去少年宫上课,苏以漾那天的状态很差,一路踢着石子磨磨蹭蹭,生怕自己不会迟到似的。
钟子逸催了他好几次也没有任何实质性效果,最后愣是被折腾到彻底错过上课时间,苏以漾才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
“小逸,我妈不是病死的......”
钟子逸愣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却发现苏以漾才刚没头没脑说了一句,就已经红了眼眶,然后随之断续而出的言语,都显得有些语无伦次了。
“她是被逼死的,我知道,可是我没办法......凶手一直盼着嫁进我们家,小逸,我......我觉得自己好没用,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阻止不了,我对不起妈妈.......”
很久以后钟子逸才知道,那天是孙箐的生日。
那次的课苏以漾和钟子逸谁都没去,两位少年携手双双翘课,在少年宫不远的小公园一直坐到天黑。苏以漾没把话说透,钟子逸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十几岁的孩子匮乏的语言也太过苍白,还没有所谓的语言技巧和情商可言,能给予的只有陪伴。
钟子逸几乎全程只是单方面听苏以漾倾诉,透过少年贝壳般紧紧闭合着的心扉,隐约窥探到当年那场豪门辛密背后的悲剧,并无任何补益。
之后钟子逸把那些事反复咀嚼,不是没想过要哄自己的小伙伴开心。可是孩童的手段大抵幼稚,几次所谓的“心理疏导”效果平淡,没有任何实质性效果。
最后这些事成为两个孩子之间的小秘密,也都不了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