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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事不能一个人闷头干。
阿蛮特意拉了阿成往山里冲。
听说九爷摔倒,阿成也有点急,再听说阿蛮是昨夜梦里知道的,阿成就有点接不住,冲阿蛮翻白眼,赶路也不急了。
阿蛮笑骂道:“是不是真的到了不就知道了,赶紧的,再磨磨蹭蹭,一会耽误事就要命了。”
阿成还是不信,撅着嘴,走得不紧不慢。
阿蛮没好气地又骂:“我不止知道九爷摔倒,我还知道你梦见红杏生了个闺女,让你帮着看一会,你擦鞋油的时候给人画了两撇胡子······”
梦醒很快就会忘记,阿成本来记不清了,听阿蛮这么一说又想起来了,一时间也不走了,一双眼瞪得老大,惊疑地盯着阿蛮。
阿蛮脚下不停,不耐烦地喝道:“你到底走不走?”
阿成快步跟上,心思却全不在赶路,可阿蛮只埋头赶路,全不给他发问的机会。
目的地明确,赶路没花太多时间。
到地方时,两人还没看到九爷,就已听到九爷的呼喊。
九爷摔倒不算久,没啥大事,只是老骨头了,摔一下轻的也够要命,爬不起来,只能勉强翻了个身,借着地上的干苔藓躺舒服些。
阿成大大咧咧,孝敬心还是有的,急火火就要扶起,又被阿蛮吼了一声。
教训阿成要小心轻慢,见阿成听话听教小心翼翼将九爷扶着坐起,阿蛮才俯下身细心检查老人家有否伤到骨头。
九爷振作精神,说道:“没别的事,就腰胯这一块麻了,右手使不上力。”
阿蛮不是医生,只能帮九爷活络一下身体,就让阿成背了回村。
老年人身体干瘦,不算重,但时间长了,也很吃力。
好奇心压不下去,阿成开始卖惨,讨好地问:“蛮子,蛮子,九爷爷没啥事,回去路还远,你做梦的事,再跟我说说呗。”
阿蛮在前领路,头也不回:“还说什么,说过了,梦里见到的嘛。”
阿成锲而不舍地问:“梦里怎么见到的嘛?”
这种事不能说得太清楚,越模糊越好,余下的别人自会脑补。
阿蛮故作不耐烦地反问:“你问我,我问谁去?反正就是梦到了。”
阿成郁闷了,这种车轱辘式问答,来时路上已经上演多次,唯一不同的是,先前阿成还有疑虑,此时却是不信不行。
阿成生气了,背不动也不求助,只是强撑。
九爷是清醒的,只是精神有点颓丧,两小子的对话听了一路,老人家硬是一句没问。
阿成明显有点走不动了,九爷说:“歇歇,老骨头没啥事,不急在这一时。小橙子你歇口气。”
阿蛮听了停下,阿成才停下来,赌气地一言不发。
阿蛮没让歇,接过九爷继续赶路,换阿成在前领路。
闷头又走一段,阿蛮才解释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就是梦见了,早上起来想起,感觉像是真事。要不我怎么不叫别人,万一不是真的,我怎么解释?”
主动说话就是让步,这讲法,也说得通,阿成回头问:“真的?”
阿蛮没好气地反问:“不然呢?”
阿成心下嘀咕,好像也只可能是这样,于是禁不住的感叹这事儿真是神奇。
阿蛮由得他感叹脑补,有不足的地方,阿成发问,阿蛮随口给他补足。
没走得几步,阿蛮说背不动了,换阿成来。实际上,阿蛮个子虽然不如阿成,耐力韧劲都比阿成要强上不少。
阿成不疑有它,说换就换。于是一路上阿蛮只在阿成实在顶不住了,才替他一段。累得阿成一身透汗,为了不颠着九爷,还得尽可能走得稳当。
三个人进到村口,才遇到两个村里壮汉。见得九爷不能站立,村里人一时间大呼小叫,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阿蛮解答了几个疑问,说明了九爷的情况,九爷很快被接手抬走。阿成软塌塌地坐在路边石头上,半天缓不过劲来。
见阿蛮笑眯眯地盯着自己,阿成没好气的说:“笑毛哩,神经!”
阿蛮哈哈一笑,挨着阿成身边坐下。
“你说······”阿成想了想,才问道:“你说红杏会生个闺女?”
“昂。”
“也是梦见的?”阿成又问。
“昂。”
“那······”阿成忽然想到个很关键的问题:“你还能梦见我梦见的梦?”
这个问题不能探讨深了,阿蛮一脸苦恼地说:“鬼知道咋回事,我也不晓为啥忽然就接连做怪梦。梦这东西,谁能说得清,乱哩。唉,一脑壳浆糊。”
阿蛮自己都这样了,阿成还能说啥?
医生看过,只要九爷好生调养,想来并无大事。九爷的大儿子长伯,对阿成他们好生感激,正儿八经地邀请阿成和阿蛮前去吃午饭。
这会儿当然是阿成当主角,有他的活跃跳脱做掩护,阿蛮只要装傻充愣就成。
长伯勤劳忠厚,在村里很有人望,已经是当外公的人,却是放低身段,热忱地对阿成两个不住的劝酒劝菜。阿成哪受过这等礼遇,两口酒下肚,加之长伯家的小子们一再追问,阿蛮故意神叨叨漏给他的那点秘事,不一会就来了个竹筒倒豆子。
说的人来劲,听的人可未必信,只是事实摆在眼前,不信也无从反驳。免不得,也有问阿蛮的,阿蛮原本就是个木讷性子,顺势装傻,糊弄过去。
这事儿很快就会传播开,刚开始估计连个水花都翻不起,需要时间,等红杏生了娃,大家会信三分。再发生几件可验证的事,人们惊奇之下,心底的怀疑再得到验证,效果会好到离谱。
酒足饭饱回家,棉花正在槐树下刺绣,微风吹过,阿蛮感觉脸颊有些凉,再看棉花时,便觉得她有点萧瑟落寞,才想起中秋节留棉花一个人在家不妥。
阿蛮歉疚地走到棉花身边,轻轻搂一下肩,柔声问:“吃了没,院里凉,以后在堂屋绣啦。”
棉花不理,只是刺绣。
阿蛮进灶屋,揭开饭锅,饭煮好却是完整的,显然,棉花还没吃饭。
阿蛮叹一口气,收拾心情,从砂罐里掏一把干鱼仔,很快炒了。饭菜端上桌,又从盐水坛子里摸出两条酸辣椒。
“这玩意儿开胃,贼下饭。”阿蛮说着,赤手叼了一条往棉花嘴边送。
棉花张嘴要接,阿蛮却又抽了回来,一口咬下一截。
棉花嗔怪地瞪阿蛮一眼,又笑了,才低头细嚼起来。
阿蛮满足地看着棉花吃饭,半晌,忽然轻声问:“想不想去城里住?”
“去打工吗?”棉花不解地看向阿蛮,死小子神情淡定,看上去像个很可靠的男人,不像开玩笑。
阿蛮说道:“就是去生活,想打工也行。”
虽然看上去不像开玩笑,但棉花确定这就是在开玩笑,说道:“月亮湾不能住吗?城里有什么好的?你有很多钱吗?”
阿蛮笑了,说道:“月亮湾是好,去城里你能过不一样的生活,可以交很多朋友,至于钱嘛,肯定会有的。”
棉花其实是城里人,早年家里遭遇不幸流落乡野,所以没有亲戚。明明是个半文盲,却又有几分斯文气质,与乡野农妇格格不入,也就没有真正的朋友。
可以想象,父亲过世后她的生活有多艰难。
好在,她现在三十一岁,正是人生中很美好的年纪。
富贵奢华对阿蛮没多大吸引力,阿蛮只希望棉花能过得好,已经想象过无数次,都市中活得休闲惬意的棉花会是什么样子。
钱肯定会有的,不能等太久,但也不能急,还不到离开月亮湾的时候,还有很多事情没做。
八月十五月团圆,恰逢清朗好天气,月上中天,直把大地照亮如同白昼。
阿蛮独立湖畔,如同那一日的老头儿。
老头儿当时在想什么不得而知,阿蛮正在想的,却像个向往武侠世界的小孩子。
阿蛮想象着纵身踏上眼前这粼粼波光,走到湖心再一跃升上夜空,就仿佛昨夜梦中那样。可惜不论他在心里憋多大劲,都做不到身随意动,沉重的皮囊终不似梦中那般轻盈。
老头儿怎么做到的,难不成那天都是个梦?
瞎想半天,阿蛮决定回去做梦。
不一会,梦境之中,阿蛮嗷嗷怪叫着窜出小院,一梭子扎进湖里,鱼雷一般冲到湖中心,又从湖底一飞冲天,月光之下,抖落一身水花,泼珠溅玉。
深秋过后,很快霜降,天气真正转冷的时候,红杏生了个粉嘟嘟的女娃儿。
这一下,村里人想忽视阿蛮的断言都不能够了,便开始有人在丢东落西时,怀着侥幸找阿蛮问问,渐渐的家里有点重大决策,也要找阿蛮给拿个章程。
自己村里人随口问,阿蛮随口答,谁也没想过应该意思意思,外村人若也这样不懂事,那可就太不好意思了。
所以偶尔有外村人来,都不会空着手,有买包糖的,有塞包烟的,更多的还是给红包。
阿蛮从不要价,不论是谁,不论问什么,爱给多少给多少。
二十年前的事,又能记得多少,当然会有不少阿蛮答不上来的,好在唐董事长很会糊弄,给个让人挑不出毛病的回答,一点也不难。
阿蛮糊弄人,棉花一眼就能看出来,她很不喜欢阿蛮这样。直到有一天,有人带着大肚子的媳妇来问胎儿性别,阿蛮的处理方式才让棉花改变了态度。
这类人只要开口,阿蛮就能判断出他真实的期望。阿蛮会顺着他们期望的方向说,而且绝不收钱。有人听了高兴,坚持要给钱,阿蛮就会说,要不你自己记着,到时若是准了,再给不迟。
这样一来,不仅避免了发生不堪的惨剧,就算阿蛮说错,也怪不到阿蛮头上,人家又没收钱,谁好意思再上门追究。
如此,还没到年底,一个小有成就的乡间神棍就诞生了。
阿蛮如愿活成了一条躺着就能把钱给挣了的幸福咸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