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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他们并不想伤人,我和四爷瞧着对方出手便心中有数了。”方兰点头。“当时本来想按照原计划,看看到底谁是内应。”
“可所有的兵士都发了毒,浑身无力无法继续,且渐渐的都被缴了械,我和方司只得配合一同被擒了。”李天风接着道。
方兰从怀中取出一包黄纸,递给李九,“这是在床尾甲板上捡到的,应该是下完药后想丢到海中去,卡了一张在栏杆缝隙之中。”
“除了已经暴露的两个兵士,我想剩余的人当中,定然是还有内应的。”李九接过黄纸,有些地方润了水渍,缝隙中残存了些许白色的粉末。
“我们也是这般想的。”李天风皱眉,“如何将人揪出来,且如何知道他们之后的打算,比较难办。”
“无妨,是狐狸便会露出马脚的,迟早而已。”李九凑到鼻尖轻轻闻了闻黄纸上的粉末,淡淡的腥甜味道,似是什么果子碾碎了一般。
“那接下来怎么办?”方兰最是忧心,他离开军中的时候,舞河边防已经十分紧张,之后的战事他虽不清楚详细,可毕竟是军中待久了的人,且身为方家嫡子,小道消息定然能听闻许多,前方战事吃紧,或多或少他也心中有数。丢失粮草本就是大事,且如今似乎与宫中诡谲扯上了关系,一向不愿接触政事的他有些头疼。“按计划能揪出内应,也算是可以顺藤摸瓜找到那边的人,可此刻的线索……”
“线索,足够了。”李九轻声哼笑,“咱们按照原定计划,在风落镇停泊,两个时辰后出发,路线不变。”
“九爷?你有把握?”方兰从这少年的眼中似乎看见不一样的光芒,一团乱麻的脑袋似乎渐渐清明。
“老九吃了这么多年暗亏,不是白吃的。”李天风似乎看透了什么,瞥了眼李九,微微扬起嘴角。
“……”李九看向李天风,眼中闪过意外与吃惊,这么多年以来,她一直以为李天风心中是真的恨她的,当年之事,他莫非是知道什么内情?
“咳咳,”李天风却是发觉失言一般,别过眼,低声轻咳两句,看向方兰,“还有多久到风落镇?”
“快了,”方兰起身,“我去安排。”
两人目送着方兰离开,直至掩上门,李天风看向李九,眼中几分担忧,“你可是有十分把握?丢失粮草之事,虽是重罪,却也不至于奈何你我,可若是隐瞒军情,便不是同一罪责了。”
“按时送到了粮草,也不算什么了不得的功劳,”李九叹口气,“这事本就是针对你我,如若不揪出这背后主使,往后将不胜其扰。”
“可若是动不得的人……”李天风没有将话说完,眼中尽是无奈,皇子又如何,太子又如何,没有实权的皇家子嗣空留尊贵罢了。
“这京中黑暗得有些久了……”李九低着头,双眸藏在阴影之中,“有些人,有些事,该拉出来见见阳光了。”她没有本事拉谁下马,可将一切事实公之于众,令各方势力明白自己的对手到底是谁,这般程度,她相信还是可以做到的。
一直以来,宫中纷纷扰扰她都不闻不问,不时被波及也就忍了,可此次,政事出宫,刀剑伤及前线,这件事情,触及她的底线了,这世上没有干干净净的上位者与真正的纯臣,尤其已经位及皇宫,可是这些人再如何斗,也不能伤及国之根本啊!
“你有几分把握?”李天风静默片刻,突然抬头。眼前的李九李天赐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稚子了,幼时他曾不止一次的想,自己的资质远远胜于这个皇太子,为何所有人都围着他转?甚至母后也要一次一次受这小儿之气,刻此刻,瞧着这个瘦小黝黑的少年,竟似看见了不一般的力量。
“五分?”见李九不说话,李天风皱眉,或许是自己逼迫得有些紧了,身为兄长且无太多头绪,不禁安慰,“此次不成功便下次,了不得你我一同受罚。”
“十分把握。”李九却突然抬头,眼中坚定,一双眸子熠熠生辉。西北缺粮已成事实,这次的粮草,必须送到。
“战事有异?”李天风听出了端倪,坐直了身子,直直的盯着李九。这小儿吊儿郎当惯了,此次这般认真与决绝……
“待得空了我再与你细说。”李九不置可否,安抚李天风,“听着船要靠岸了,你这伤可是无碍?咱们下船看看?”
“你便笑我罢。”李天风白了李九一眼,起身下床,“我可是听闻你被绑在柱子上也不是多么好看。”
“可是我没有受伤啊……”李九笑着出了船舱。
“这小子……”李天风笑着摇摇头,跟上前。
甲板上已经大致收拾过了,断裂的椎栏不再乱糟糟的堆放满地,有些大致修复了,有些便扔至了船舱。刀劈斧砍的痕迹不算严重,整个甲板除去一处断裂,其他皆是浅浅的砍痕。
“火烧云边,半片红面。”李天风望着漫天的彩霞,心中郁郁。
“俗话说的好,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李九回头拍拍李天风的胳膊,“老四,这是好兆头啊。”
“你当就你瞧得见这云彩不成,劫匪岂不照样千里无阻?”李天风没听过这般说法,微微笑起,虽不畅快,可心中的抑郁也消散了几分。
“我便当他们瞧不见不成!你这人忒没意思,也不知道五姐看上你啥了。”李九撇嘴,不再理会李天风,跟着一众兵士跨上了岸。
“买些麦麸,若是不够,便加些马草。”方兰正在码头无人处交代兵士,李九凑上前嘱咐两句,抬眼看了看神态各异的兵士们,别过脸离开。
“这般可是欺君之罪。”待李九与李天风走远,队伍前方,年纪稍大些的兵卫提出不满。太子爷这督军做做样子很管用,可真的实际来管事,他们是不服的。
“是啊方大哥,粮草丢了,咱们应该报备上官,赶紧补上送至营中才好啊,弟兄们可都等着呢!”年纪小些的兵士也忍不出出声。
“你们不要这样说,太子爷那般讲自然有他的道理。”短须小兵帮方兰说话。
“有个屁的道理!他们这些皇子嫡孙,如何会将将士的性命放在眼中!咱们这么多弟兄难道要白跑一趟送些废物不成!”年纪大些的兵士越说越气。
“是啊!这往后我们如何面对弟兄们!”不服气的人愈发多起来。
“谁让人家是太子爷呢,咱们不过是什么人,哪里有那个本事违背命令,你们还是莫闹了。”白面小军说话。
“太子爷又如何?上战场的是咱们弟兄!吃军粮的也是咱们弟兄!”兵士们的怒意被挑起。
众人从不满到低语,从轻喝到提高声线,终是越发激动,你一言我一语停不下来,甚至引起了远处干活的苦力指指点点。
“都闭嘴!”方兰冷眼旁观了许久,瞧着闹得动静有些大,终是沉着脸喝止了众人。
争执吵闹之声渐渐低了下来,兵士们瞧着方兰寒冰一般的脸,终是垂着脑袋噤声不语。
“军令如山!你们不知道吗!咱们西北兵何时出过违背指令的事情?”方兰铁青着脸,一一扫过眼前的部下。
有不甘,有忿忿,有恐惧,有担忧,亦有……躲闪与探究。心中叹口气,这般试探,终究不过是猜测,都是一起浴血的弟兄,他不想冤枉任何一个人,也不愿放过任何一个叛徒。
“天大的事情有太子和四皇子顶着,他的话我必须听,我的话你们还听是不听?”不大的声音却是坚毅的语气。
“听……”眼前的人是带着他们喝酒吃肉杀敌领功的大哥,兵士们不再怨言,齐齐点头。
“那你们该待如何?”方兰声音粗哑,语气中透着不耐的情绪,令人听了心中不安。
“谨遵太子之命,谨遵方司尙之命。”兵士们这次齐声低语,不再唯唯诺诺满是不甘,再大的怨气都一并吞入肚中。
“散了吧,按适才的吩咐去准备。”方兰觉得无比疲累,一直以来,战事再辛苦,军中再艰难,他也是甘之若饴,靠一把力气,靠真本事,说话不用掩藏,做事不藏锋芒。不似在方家,不似在京中……
可此刻,他终是不得不亲手部下密网,捕罗害群之虫,演一场好戏,骗过所有弟兄。
两个时辰很快,分工有序,各司其职,不消多余的时间,船舱储备已经准备满当,船腹中的假粮草也堆得整整齐齐。换上备用的船帆,修复断裂的帷栏,李九站在船头,轻轻挥手。
“出发。”方兰得了指示,扬声嘹亮。
“兵士们对我们两个似乎开始不客气了。”李天风站在船尾,远远的看着退去颜色的云彩。
“预料之中了。”李九回头看过去,正一脸不忿盯着李九的小兵紧忙转过头,装成无事的模样。
“你一直都这般被人误会吗?”对眼前这个九弟,李天风愈发有了兴趣,每一日,这个小弟都在刷新自己的认知,往日里他认识的李九,真的是眼前这个人吗?
“算不上误会啊,我确实没啥本事,就靠着太子位嚣张跋扈的。”李九蹲下身,检查的围栏的缝隙。药粉已经完全没有踪迹了甲板冲洗擦洗过,脚印手印也都荡然无存。
“过分谦虚便是虚伪了。”李天风白了一眼李九。
“人啊,各有所长,我无需以己之短较人之长的。”李九仰脸,无赖的笑。“我有自知之明便是好处啊!你们哪就是端着端着,生怕被人揭了短,像我这般自小丢脸的人,就没这个烦恼咯!”
“老二说你自打回来后便变得没脸没皮了,没说错你。”李天风也蹲下身子,瞧见一处灰尘,伸出手指轻沾粉末,凑在鼻尖细细嗅着。
“二姐还欠我钱没还呢,她还好意思说我……”李九撇嘴,也跟着抹了把细灰,随即嫌弃的擦在李天风袖子上,“这不过是普通的灰泥。”
“李九你皮痒了是不是。”李天风低头看了看袖子上的灰尘,牙关紧了紧,抬眼一脸狠意的瞧着李九。
“那个我刚买的衣裳,白色的,弄脏了明显。”李九在落凤镇与一个小贩讨价还价许久,最终还是李天风看不过去拿的银子,买了这么套白灰色的布袍子,松松垮垮的套在身上,奇奇怪怪。
“……你……”李天风站起来。
“哎别别别!时日晚了,我困了,你莫来扰我!”李九眼疾手快,一个窜起溜至一旁,三两步滚回船舱。
“四爷与九爷关系似乎好些了。”方兰轻轻笑着,负手而立。
“是么……”李天风眼中划过几丝意外,是啊,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又重新有了兄弟的感觉?一直以来在母后宫中,耳濡目染全是弟兄们的不好,渐渐的,李天沐看向自己的眼神带上了寒意,而其他弟兄,皆是防备。独来独往这么多年,他一直以为自己会一直这般下去,究竟发生了什么?一切有了改变?是李九吗?李天风看向船舱的方向。
这个太子爷知道自己和云儿的事情,却不曾多言多问,一如发现兄弟有了意中人,眼中唯剩调侃,丝毫未曾提及这件事这段关系是多么的危险与不合适。他与老七也是称兄道弟,老八在军中也忘不了送他战马,老二平日里谁都不理,唯独爱欺负这瘦黑小子,更莫提那十丫头,一口一个九哥哥,谁都不许抢,即便是他的云儿,也有了痊愈的希望。
是了,所有的改变皆是因为这个小子,这个皇九子,似一根捕捉痕迹的绳索,牵系着他们弟兄的关系。
“瞧瞧,发生这么大事情,这太子爷与皇四爷还是这般眉开眼笑的,跟没事人似的。”白面小兵凑到几个人身前,低声絮语。
“可不是!若不是方大哥说要听他的!我当真是……”一个壮士小兵鼻孔中呼呼吐气。
“你还能动手不成!”白面小兵紧忙捂了他的嘴,“咱们可以到军中再把事情说出去,这样的话便无法让我们当替罪羊了不是!”
“如何?你有门道?”几人来了兴趣,都看向白面小兵。
“这般……这般……”围城一堆修葺船板几人,低低絮语,聊的热乎,不时侧眼窥视船尾的方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