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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晚登上马车,她回首望去,这座平成田庄一望无垠,不远处有十座大粮仓,此时夕阳西下,幽蓝的天空下,它们高高地耸立着,庞大的身影显得格外沉静。
分明是私人的粮仓,规格却堪比官仓。
“二姑娘,您走好!”
庄头带着十来个管事排成队儿,在路边恭送非晚。
非晚目光淡淡扫过,睥睨着他们弯得低低的腰,那一张张脸上,全都带着谦卑的笑容。
大英媳妇扶着她进了马车,回头吩咐下去。
“你们回去吧。”
“是,请二姑娘只管放心,这儿都交给我。”
车帘子落下时,还能瞧见庄头脸上堆着恭敬的微笑。
还有一丝悔不当初的羞惭。
只听庄头又在关照车头的李丰。
“李丰,你慢些,郊外的路没有京城的好走,别颠着二姑娘。”
“还用你说?”
李丰不客气地回答,手中长鞭一扬,破空打出一个清脆响鞭,马车动了,平缓地驶出田庄。
非晚在车厢内听见,不由失笑。
这平成田庄原是平王府的产业,当时非晚与卫大英商量后,便将李丰叫来,询问他是否晓得京城有什么地方有粮仓可盘。
一问之下,果然平王府还有这么庞大的一所田庄,非晚赶紧让李丰出面帮忙盘下。
那庄头与李丰也算旧相识,先前非晚姊妹俩落难,被花如雪软禁起来,李丰逃出四房之后找他帮忙解救,谁知反被训了一通,还被轰了出去!
李丰心中仿佛仍记着仇呢。
非晚挑起帘子,瞅着满眼碧色连天的芳草,前方一片又一片黄灿灿的菜花,微风摇动蚕豆花送来野趣芬芳。
此刻心情格外轻松。
“扬州府那边,原来的人手也都已经召集回来了。”
“卫大哥办事,我很放心。”
非晚含笑接过大英媳妇才斟的香茶。
“姑娘,瞧我说的吧,一听姑娘们要重开铺子,人都回来了!他们哪个不愿意跟着老东家?”
大英媳妇乐呵呵地,随手打开马车上的槅子,取出食盒,里头装着几色糕点。
非晚不由笑吟吟,以前母亲在扬州府经营商铺,手下颇有几个老练能干之人,后来匆忙间都遣散了去。
上个月,卫大英奉她之命前往江南招集那些旧人,前两日已传信回来,一切都很顺利。
母亲能力出众,为人敦厚爽快,看来都是被老伙计们认可的!
非晚露出欣慰的目光。
却又见大英媳妇若有所思地盘算着日子。
“收粮的那些地方也是合作老了的,现按姑娘的意思,已经都往江南各地去采购粮食、棉花了,估摸着也不用两个月,陆陆续续就能到通州码头了。”
非晚点点头,眼下三月初,只要在四月底能将粮食收齐,便无大碍。
皆因她人在京城,并无从得知那年江南的暴雨究竟是从何时开始,又是何时泛滥成灾的。
因而这几日,她一直在思考该办法,既能提醒吴侍郎,江南的堤坝经久失修,已成问题,根本经不起一场水灾,又能不着痕迹,不引起怀疑。
“哎哟,这点心柴了吧?”
见非晚忽然将口中的芙蓉糕吐了出来,大英媳妇连忙送上漱口的香茶。
非晚慢腾腾地接过,今儿天气晴朗,她们出来有一日了,点心闷得久了,不新鲜,她的嘴最是刁,刚入口便觉味儿不对。
“二姑娘,饿了吧,我记得前面十里亭有座酒楼,酒菜也都干净,要不就在外面就乎一餐?”
李丰大声建议。
非晚忙了这一日,此刻确实饥肠辘辘:“也只能这样了。”
须臾,随着“吁——”的一声,马车渐停:“二姑娘,到了。”
非晚下了车,抬眼瞧去,酒楼颇大,瞧着也还凑合。
匾额上金漆大字“华亭阁”。
里头安静,不见有什么客人,可掌柜却说没有单独的雅间了,手臂随便一挥:“请别处去吧!”
空气登时安静。
更显得酒楼空落落的。
“我瞧你们这儿停的马车轿子也不多,怎的就没了?”李丰狐疑地望向敞开的窗外。
那掌柜面色白净,个头不高,瞧着普通,却摆出正儿八经的严肃面孔,没有丝毫待客的笑容,反而上下打量着非晚一行。
目光像在打量穷人。
“你想坐这儿吃饭,至少得在城中的瑞兴银号存够一万两银子才行。”
一万两?
非晚远远地盯了那掌柜一眼。
李丰吃惊:“却是为何?”
“不为什么,来我们这儿的客人都这样。”
掌柜轻飘飘地说,言语之间颇有种有恃无恐的得意。
大英媳妇不由插嘴,嗤笑:“你是在逗我!从来没听说还有这种规矩,就我们几个,还能一餐吃掉一万两银子?”
谁知那掌柜理直气壮地反嘲:“那是你们没见过世面!”
又别开脸冷笑:“不押银子,那就请恕我无能为力!”
双手一叉,一副你们看着办的样子。
李丰双臂抱胸,神色转为冷肃:“我们又不是不付钱,且这附近也没第二家酒楼了,你让我们去哪里吃饭?”
那掌柜走回账台前,捞起台面上厚厚的账本扬了扬,不容商量地笑着。
“你们也就这几个人,吃顿便饭,不过押一万两银子,我们有的是大主顾,人家都是十万两银子存在瑞兴银号里,我们要他们存多少,他们就交多少,都不打回票的。”
言语之间露出鄙夷。
不过吃顿饭,门槛竟如此高?
非晚匪夷所思。
可就在此时,却忽然头顶上方传来一声冷笑:“我当是谁,原来是嘉楚伯府的姑娘!”
一副公鸭嗓!
轻佻浮华,似乎在哪儿听到过。
非晚抬眸,只见楼梯口有个穿华服的男子,双手大开,撑着扶手,正朝下望来,满眼讥笑。
奚辰朱!
真是冤家路窄,她可没忘记此人想暗杀她和姐姐。
非晚这次出门戴着面纱,按理奚辰朱的眼力不会那么好,但许是认出李丰来了。
等不来非晚的回复,奚辰朱撩起袍角,慢腾腾地迈着步子,笑兮兮从楼梯上下来,好似很享受这众人瞩目的一刻。
“银子不够?没关系!”
非晚听了,不由挑了下眉,果然奚辰朱手中洒金扇子轻摇,薄薄的嘴角牵起。
“你求我啊!”
非晚目光微闪,原来是故意刁难!
她朱唇轻启,在面纱下冷哼:“什么瑞兴银号,没听说过。”
声音清冷如碎冰。
空寂的酒楼更静了。
奚辰朱倏然面色一冷。
掌柜“啪”地将手中账册摔下,沉着脸气冲冲过来,喝问:“那你到底要不要吃饭?”